叱咤风云的魔王口吐鲜血,气若游丝:“你现在的样子,咳咳,像极了当年我,杀死你祖父的样子,咳咳,这可能就是报应… …”
没心思听他们父女做最后道别,休伊跑到秋言身边将他抱进怀里,向他输送自己的妖力,一遍又一遍呼唤他:“师父你听得到吗!千万不要睡着!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秋言偶尔睫毛微颤,却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双手一直抱在肚子上。
刚刚亲手终结魔王的人此时哭得像个孩子:“师父,求你醒过来,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快死了。”露蒂丝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别过来!”休伊的眼睛布满血丝,浑身充满戾气,仿佛受伤的野兽,只要敌人再跨进半步,他就能毫无顾忌咬断对方的喉咙。
露蒂丝停下脚步:“你解开他的衣服。”
休伊明白露蒂丝的意思,因为就算不用看,秋言被魔气侵蚀的黑色咒痕也已经爬到他耳后。可是休伊不死心,他希望结果否定自己的猜测,一粒粒解开秋言的扣子,只可惜眼前景象更加触目惊心,浓黑的印记从他心口延伸到每一个角落,那是黑炎使用过度带来的副作用,如此严重的反噬,休伊从前见过一次,是在师父临终前的那天。
露蒂丝再度开口:“等魔气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你的师父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永生承受蚀心噬骨之苦,唯一能救他的只有命魂。”
“这就是你和布拉基谋划已久的结果吗。”
“只要你把命魂还给秋言,我向你承诺会保他一命。”
“你的承诺很难让人信服。”
“可是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其他办法救他吗?”
怀中人被可怖的咒文吞噬,白皙的皮肤染上墨一般的颜色。掌心下的温度在慢慢流失,无论如何呼唤,秋言的眼睛都牢牢闭着。
啪嗒,一滴泪落在秋言额头,休伊匆忙蹭了下眼角,不想因为水雾模糊了视线,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描摹着爱人的每一寸皮肤,想将他眉目间的风情,鼻唇的美好弧度,还有笑起来时那两颗可爱的梨涡统统嵌进心里。
“师父,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如果有来生,希望我还能遇见你。”休伊托起秋言的后脑,吻上他苍白的嘴唇,脑海里回顾的都是两人从初见到相爱的场景。
纵然有千般不舍,他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师父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休伊拉起秋言沾了血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逆向解开了命魂封印… …
作者有话要说: 休伊没死,休伊没死,休伊没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以免有人说虐
第118章 118
一股热流涌入秋言心口,让濒近崩溃的身体纾缓过来,像是浴缸里拥抱疲惫身躯的热水,隆冬时节照在身上的阳光,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
上一世他曾经突破体能极限,将后天侵入的魔气与先天妖力融合在一起,二者达成平衡,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休伊和露蒂丝说到命魂的事,他想要制止休伊做傻事却动弹不得,直到命魂融合结束,才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恢复力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呼唤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可是没人回应。
秋言原本以为身体会不听使唤,没想到腰杆一用力很轻松地坐了起来。眼前还是决战时的场景,就在城堡外不远处,老魔王躺在地上,胸口插着斩魔刃和飞镰。
“你醒了?”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露蒂丝就在旁边,秋言无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
露蒂丝:“我答应过他保你一命,就不会食言。”
方才差点被魔王吸干了妖力,只剩一口气没断,现如今眼不花心不慌,跟每次受了重伤用灵魄吊命一样,安度西亚不可能好心到把他私藏的灵魄拿出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休伊取出了他心脏里封印的命魂。
“… …休伊,解了封印对吧。”秋言想问他是不是死了,可话到嘴边,那个无情的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露蒂丝点点头,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在解封的几分钟里,那个男人被剖心之苦折磨得痛不欲生,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失声喊叫了,然而露蒂丝猜他可能是担心吵醒秋言,抑或是不愿在敌人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他撕下袖子上的布条,团成一团咬在嘴里,从始至终没吭一声。布条有没有咬烂露蒂丝不知道,但休伊的嘴角一直在流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虚汗打湿了他的上衣,轻轻一攥都能滴下水来。
到最后,气息奄奄的休伊将命魂融进秋言体内,看着爱人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他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化作一道光消散在空中。
如果说秋言的爱是倾尽所有,为小徒弟扫清一切障碍,那么休伊的爱就是至死不渝,哪怕以一人之力承受所有苦难也在所不惜。连置身事外的露蒂丝都不免为他们的爱情动容,把休伊临终前的话转述给秋言。
秋言:“尸身呢?”
露蒂丝:“消失了。”
其实不用她说,那被封印过十五年的命魂已经告诉秋言,休伊彻彻底底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秋言没再说什么,今天的结果他一早便在脑海里预演过,每次都会因为心痛难忍而放弃胡思乱想,可真到必须面对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镇定。他没时间痛哭,孩子们生死未卜,尽快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才是要事!最快的方法是逼安度西亚退兵。
秋言在搜索新任魔王的同时,没忘给老魔王再吃一顿黑炎,上回大战之后没有补刀,这次索性连骨灰都不给他剩。把老魔王烧得干干净净,秋言的目光才重新锁定露蒂丝:“你弟呢?”
“大概是去搬救兵了,你的力量重回巅峰,杀死魔族易如反掌。”她顿了顿,唇边勾勒出一抹苦笑,“第一个试手的是我吧,谁让我一直算计你。”
秋言摇了摇头。就在刚才,露蒂丝完全可以趁自己昏迷时下杀招,她却遵守了与休伊的承诺;哪怕救命恩人是布拉基这样阴险狡诈的家伙,露蒂丝也能竭尽所能报答,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秋言恨不起来。
“为什么?”露蒂丝不解。
“因为你和从前一样善良,当初坐上魔王之位的如果是你,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重生后的露蒂丝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一心报仇,杀光曾将她虐待致死的魔族,给生父致命一击,甚至将一对无辜的母子灭口,她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可秋言的一番话如同洗刷罪孽的圣水,淋在肮脏的身体上会痛,可同时,心灵却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救赎。
秋言不知道这些话对露蒂丝产生了怎样的震动,他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我该走了。”秋言把手伸向腰间,发现带有传送阵的百宝囊不见了。
露蒂丝吹了声口哨,一条青龙飞过来停在她身畔:“虽然不知道你在找什么,这条龙算我送你的,去帮你的孩子吧。”
秋言刚跳上龙背,一直隐匿的布拉基突然现身,朝秋言扑了过来。
露蒂丝重重拍打龙脊背,得到主人命令的青龙展开巨大翅膀,载着秋言腾入云霄。
布局已久,只为等秋言融合命魂后,好伺机夺取他的躯壳化为己用,现在到手的猎物被放跑,布拉基一怒之下掐住露蒂丝纤细的脖子,疯了一般嘶吼着:“你放他走,是要牺牲我了?!”
露蒂丝理解他的愤怒,并未反抗,脸颊脖子因为缺氧而染上了浓浓的绯红:“秋言和休伊,都有机会杀我,他们,放弃了。”
“所以你心软了!那我怎么办!你考虑过我吗!啊?!”布拉基的手渐渐脱力,他的皮肤、骨肉在迅速腐蚀融化,钻心的疼痛令他清秀斯文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
露蒂丝不止一次见过布拉基这副模样,怎会不清楚他的痛苦:“秋言还怀着孩子,至少让他… …”
布拉基抢过话来:“等他生下孩子,你还会让他把孩子养大,我好不容易找到转生机会,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露蒂丝抱住他渐渐不成人形的身体,含泪请求道:“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害了秋言,你用我的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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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姐姐说的那样,父王激怒休伊后,这俩人算是同归于尽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对魔界毫无野心的希斯塔,安度西亚觉得这是他摆脱傀儡政权,翻身当大魔王的绝佳机会。
最后一块灵魄还沉睡在城堡的地下室里,他要去加固封印,不让任何人找到。这样一来,希斯塔为了清理入侵妖界的魔军,势必动用黑炎之力,魔气会继续侵蚀他的身体,再不会有第二个休伊救他脱离险境。到那时,可就真真正正能号令天下了!
人逢喜事,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将近三十岁的新任魔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来到地下室。他咬破手指,在地面画起法阵,丝毫感受不到粗糙砖石对皮肤的磨损,满脸洋溢着获胜者的微笑。
“原来灵魄就封印在这里啊,嘎。”
突兀的鸟叫声吓了安度西亚一激灵,以致于连贯勾勒的法阵图断了一块。他心想自己真是太过专注,竟然没发觉有鸟跟踪。
“你进来作什么,出去!”
小凤头鹦鹉不为所动,扑簌簌落在安度西亚肩头:“魔王已经死了,你还不退兵吗?”
“我就是魔王。”
“嘎,看来你不打算收手了。”小鹦鹉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安度西亚挥起巴掌要赶走它,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越升越高,定睛一看,“自己”还在地面蹲着。他正觉得奇怪,余光往旁边一扫,险些晕过去,那展开的哪里是胳膊,分明是布满白色羽毛的翅膀!
是换身咒!那该死的蠢鹦鹉居然还会这种阴招!
“身体借我用用,应该不会再还给你了,再见。”换上人身的鹦鹉打开从秋言那里偷来的百宝囊,一头扎进传送阵中。
鸟人状态的安度西亚不知它要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也要跟着一起走,可他刚钻进半截身体,就被人拉住爪子拽了回去,情急之下发出聒噪的抗议:“大胆刁民!快放开本王!”
“你觉得本王会放你走吗?”
这粗犷又傲慢的声音有点耳熟,安度西亚扭过鸟头,入目便是被强行剃掉大胡子的狮王莱恩。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莱恩用下巴指了指对面,从排水槽里走出另一个人,是不久前才和魔族联手攻打鼬国的威尔。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换身咒让安度西亚囚禁在弱小的躯体里,完全没有尊严可言,魔气低微到令人发指,他甚至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这两人都是大妖,落在他们手里小命难保,他们肯定要落井下石的。
鲸王子威尔似笑非笑,微眯着眼睛打量他:“你当初答应我,只要送你们的人进鼬国,就把他们的海运控制权交给我,可从来没提要灭了整个妖界啊,魔王陛下。”
安度西亚怂了:“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反正他老爸已经死了,不如我们……”莱恩别有深意地看向昔日盟友,威尔略略颔首以示同意,两人不约而同盯着吓到掉毛的小鹦鹉,露出迷之微笑。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魔王,你们……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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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希尔的尖叫破了音,没人想到那小小的身体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他刚刚治疗完最后一个伤员,就在城墙上看到尼奥被魔族人刺穿了肩膀。
希尔拿起弓箭,以百步穿杨之势放出箭雨,隔着百十号人都能看清那指挥使被射成了筛子。
面临妖力丧失的危机,尼奥故意暴露出右肩吸引敌人进攻,回手一枪插进对方心口,成功保住性命。他与魔族血战太多次,从没指望陷入绝境后有人会来帮忙,因而当看到指挥使被箭射杀时,他有一刻是震惊的,还是不远处传来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尼奥回过头,就见一个陌生的青年披荆斩棘而来,因为个头太高,衬得手上的弓箭像儿童玩具一样,蓬松的灯笼裤卡在膝盖,上衣更是撑得惨不忍睹,袖子领子一齐爆开,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要不是头顶两只兔耳朵随着亚麻色长发迎风飘舞,没人能认出那是希尔。
“希尔?是你吗?你怎么… …”尼奥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长高的弟弟抄着膝弯一把抱起。
“哥你别动,我马上替你疗伤!”
紧随其后的还有不少鼬国士兵,他们拼死斩杀敌人,掩护兄弟俩。
“两位殿下请先回城!”
受伤对尼奥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不很在意,反而先去拉拽弟弟胸口的衣服。
希尔不想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情急之下意外变换了外形,套上父亲常穿的长衫,兔子耳朵也收了起来。
尼奥推不开弟弟,只好命令其他士兵:“指挥使已经死了,把剩下的人一举消灭!”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一声断喝伴着漫天洒下的酸液,大有赶尽杀绝的架势。
由于附近没有第二个防御型的大妖,尼奥不得不放出巨木为大家做护盾,谁知短短几秒时间,粗壮的木头便化成了浑汤。
“希尔,你快带着大家离开,我灭了这帮混蛋!”尼奥试图打断弟弟的治疗进程,希尔却不退半步,直到伤口止血才肯罢休。
就在第三根巨木被彻底烧断之时,刺鼻的酸味莫名消失了,尼奥还想再抻出些木咒护盾来拖延时间,忽而有士兵指着天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