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艺一般, 不过岳星疏还是吃得很开心。
他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开心的人。
偏偏这时候,江晟又想起那天晚上淌到背上的泪水。
他当时是有多难过呢?
吃过饭, 岳星疏非要帮着洗碗,老人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他去。岳星疏忙完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已没了人影, 他正失落, 老人却对他指了指楼上。
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星空一览无遗。
江晟靠在栏杆上,正在看夜空。
阵阵晚风吹过来,也带来了丝丝寒意。
身后传来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 一块柔软的织物盖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条米色的围巾。
正是岳星疏好不容易织完的那条。
没想到还挺合适的。岳星疏一面瞧着,一面搓着手。露台上风大, 确实有点冷。
“过来。”江晟伸手。
岳星疏走过去,被他揽到身侧,两具身体靠在一起,似乎没有那么冷了。他身上的温度隔着布料传到他的身上,他的亦如是。江晟搂着他的肩膀,把那块围巾的另一端绕在他的颈上,问他:“还冷吗?”
岳星疏点头,然后他又搂紧了一些。
天鹅绒一样的夜空中,点缀着点点繁星。两人望着这片美妙的浩瀚星海,谁也没有再说话。岳星疏从左边数到右边,总是会不小心漏数几个。
他正要回去再数一遍,身旁江晟忽然说:“对不起。”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岳星疏问。
他没有回答。
“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岳星疏握住他的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就算过去的回忆没有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飞飞……”
他说得非常顺口。
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用的都是祁夜说过的话。
江晟很是动容。
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这可能是他今天听到最温暖的话了。
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王小月,直到对着她的脸怎么也无法吻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而那些久远的回忆,后来想起的时候,都替换成了他的模样,仿佛那才是最初的样子。
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总是挂着无忧的笑脸。
那样的笑脸,本该时刻都出现在他脸上的。
那一刻,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抬手拂开对方被风吹乱的发丝,露出那双明澈如星的眼眸,俯身吻上他颤动的眼睫,“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他不停说着,仿佛这样的道歉可以弥补他的歉意。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有睡觉。
“我怕我睡着了,又会不记得你。”他说。
这不是你缠着我不放的原因!!
岳星疏牢牢抓着被子。
第二天江晟走后,他打电话请了假好好补了一觉,直到中午才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摸出手机给咨询他的军师。他钻在被子里,心中对于反复无常的命运充满了担忧,是啊,万一他又忘掉他呢?
楚希西:“一本书?你怎么不早说。”
岳星疏:“书怎么了?”
楚希西:“我去年在化妆台上发现一本书,里面写我会和对家的小白脸主唱搞基,我吓得直接就给烧了。”
岳星疏:“然后呢?”
楚希西:“什么然后。”
岳星疏:“他没喜欢上你,你没喜欢上他?”
楚希西笑了一声,“我摔断腿的时候,他给我送了一盒中老年壮骨粉。他上周生日问我要礼物,我给他烧了一艘游艇,祝他出行愉快。”
岳星疏:“……”
他利索地爬起来,打算回去烧书,忽然想起来书还在祁夜那,只好打电话把人约出来。
他人来是来了,手里却是空空的。
“我不是让你把书带给我的吗?”岳星疏很急。
“书在家里,我怎么可能带着上班。”
“我跟你回去拿。”
“发生什么事了?”祁夜问。
岳星疏如实相告。
祁夜听完却不打算走了,“也就是说,我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又不见了?”
他怎么还在想这事……
岳星疏无奈地拉着他的胳膊,“等你生日我一定给你送一份厚礼,好不好?”
“谁会贪你什么生日礼物,你真看不出来,我只是找借口想跟你多呆一会吗?”祁夜有点气。
“算了,你别说话了,我可不想再被你拒绝一次。”
两人一起回去拿书。祁夜依旧是一个人住,屋子里东西很少。
他的父母常年分居,一直没能给他一个家的庇护。不过他早就习惯了。
除了极少的家具,到处散落着一些律法书籍,趁着他去找书的空隙,岳星疏捡起来翻了几页,密密的字看得头疼。真难为他怎么看得进去,明明曾经是个那么不爱读书的人。
祁夜拿着书从卧室出来,问他,“在干什么?”
“在检查这些书是不是装饰书。”
“我看书很奇怪。”祁夜笑了。
岳星疏想起来问,“对了,你还在上班,这么出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
祁夜将书扔到他跟前,负手说,“事务所是我和朋友合开的。”
这一刻,岳星疏又在思考,他身边为什么尽是些有钱人。
不不不,他该思考的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穷鬼。
他曾经也有运气爆棚的时候,明明也可以大捞一票。
可能是他从来没有什么赚大钱的念头吧。
“想什么呢?”祁夜见他一脸专注。
“我在想……”
岳星疏看着他的脸,“为什么有钱人会喜欢为难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麟烁:我、高、兴。
第56章 归途
“飞飞!飞飞!”
岳星疏回来的时候, 江晟正在阳台上看书,他搬来别墅已有一个礼拜。他在楼下一声声的喊,江晟合上书, 从栏杆上探出头, 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今天出门没有踩进水坑, 刮彩票也没有中奖!”
“这不是很正常吗?”
“对啊, 很正常!”
他噔噔噔地跑上了楼梯,隔着栏杆搂了下他的脖子, 凑过头去,“咦,你在看什么书?”
江晟不自然地把书挪到身后。
这一举动,彻底勾起了他的兴趣。
“给我看看。”岳星疏说。
“不行。”
岳星疏从楼梯一路追到了露台上,最后还是被他抢到了手。
《奥古斯都》
这本书似乎没什么问题, 岳星疏有些失望。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小huang书呢?
“这本书讲的什么?”他问。
“一个被命运掌控, 最终失去所有的人。”
岳星疏忽然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他揽住他的肩膀,“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所有的。”
“嗯, 我不会。”
……
祁夜过生日那天, 岳星疏也带着江晟一起去了。
解除婚约后,不堪舆论,王小月很快辞了工作出国进修。虽说风波渐渐平息,可江晟这张脸又不是让人能说忘就忘的。两人出现在门口, 很快就被当作是来挑事的。
祁夜被人拉了过来。他今天在家里搞变装晚会, 搞了一身吸血鬼的打扮,眼神也是阴阴郁郁的, 看仇人似的看着江晟。
“他脑子还没好?”江晟转头问。
“可能是。”
岳星疏拉着他要走,结果被祁夜拦住,“你的礼物呢?”
岳星疏连忙递过两个包装盒,“这个是我送的,这个是……”
还没说完,祁夜就把第二个丢了回去。
“他的我不要!”
回去的路上,江晟在第二个红灯的路口停下来,思考着说,“他没有以前尊敬我了。”
汗,你还惦记着被人尊敬啊。
岳星疏成天往江晟那边跑,岳小娜终于忍不住了,“你干脆搬过去算了!”
“可以吗?”岳星疏问。
“今天就滚!”
“姐姐,我可以每个周三回来吃鸡翅吗?”
“现在就滚!”
在姐姐的支持下,岳星疏开启了愉快的同居生活。
唉,其实也不怎么愉快,他每天还是很忙。
他现在也不去公司了,岳星疏很奇怪他每天都在忙什么,江晟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还是在串门的周大佬口中知道了一点,比如江家来了个新的小少爷,江晟如今的地位很尴尬。比如现在不堪其辱的江夫人正在协议离婚,娘家的资金撤了大半。比如江晟暗中利用人脉收购江氏的股份……
“既然是暗中,你怎么知道?”岳星疏困惑。
周麟烁慢条斯理地吃掉他一个相,“我也是股东之一。”
岳星疏看着凄惨的棋盘,哀求道:“咱能不能玩点别的?”
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没赢过。
周麟烁:“你想玩什么?”
岳星疏:“你有不擅长的吗?”
对方陷入长长的思考。
岳星疏:“行了,我明白了。”
他这样的辣鸡不配和大佬玩游戏!
“对了,”周麟烁埋头收拾棋盘,将木质棋子呈三角垒起来,“你和江晟是不是早就认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棋子转眼垒了三层,在风中稳稳地站着。
“忽然想起来,有阵子江家的车子老跟着我。”
他开始继续垒第四层,“这小白脸在公开场合还套我的话,问我是不是和一个学生关系不错。”
“然后呢?”
“我说是啊,叫张建伟,你也认识?”
“……”我恨。
李飞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在重逢前的那五年,他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到这个名字。他抱着一线希望去探寻,可往往只是一场空。
他从没有想过,像这种时候,对方会不会也在找他,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在哪里都看不到的名字。
江晟回来的时候,岳星疏还没睡。他穿着睡衣趴在窗户边看星星,皎皎月辉落在他身上,像是窗纱一样薄软,今天的星星很少,他找来找去只看见几颗,所以数得很清楚。
“你看那颗星星。”岳星疏拉着他的袖子,指给他看。
“嗯。”
“如果明天星星很多,你还能找到到那颗星星吗?”
“不能。”
“是啊,它们看上去都差不多。”
“可是每个星星都有他的坐标,也有独一无二的名字,你真的想要找还是可以找到的。”江晟说完关了窗户。
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看星星,他可不像是会想那么多的人。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江晟问。
岳星疏点点头,低头组织着语言,也组织着被风吹起来的那点伤感,最终把头埋到了他的颈项里,蛮不讲理地敲了下他的头,“那你为什么没有找到我!”
如果早点找到,他们也不会分隔那么久没见了。
江晟苦笑。
这世界上总是有许多的偶然。
有些偶然让人相遇,有些偶然让人错过。
他印象中的岳星疏,是个品学兼优的学霸。
然而在高考那年,他在报纸上没能看到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搬去了哪里。
他让人跟着周麟烁,觉得两人可能会有联系,确实拍回来了不少照片。
“对不起……我看照片没认出来。”
见他脸色不好,江晟又补了一句,“我看本人就认出来了。”
岳星疏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当时变化有多大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他的高中和大学生活,像是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不过,这些过去了。
“算了。”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过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
岳星疏摸出楚希西寄来的两张门票,“陪我去听演唱会。”
……
经过一整年努力,月亮团人气今非昔比,首场演唱会座无虚席。
楚希西现在好说歹说也是广告片酬七位数的人,出手比之前大方了许多,给的是一票难求的贵宾座。其他附赠,没有。
岳星疏花50块钱买了应援棒,坐下来后扫了一眼,发现身边坐着的都是叫得上名来的圈内艺人。
“不认识。”无论他说什么名字,江晟都是摇头。
岳星疏干脆放弃介绍了。
“祁夜也来了?”江晟指着一个穿皮衣的男人。
对方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闪烁的舞台灯中一直在打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
岳星疏也看了一眼,“不是,那个是祁延。”
祁延算是月亮团的老板之一,来捧个场也是很说得通的。
他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靠在旁边人身上睡着了。距离隔得实在远,他也没能看清是谁。兴许是什么圈内好友。
演唱会进行得很顺利,几个孩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整场都在跑来跑去,挺有青春飞扬的感觉。演唱会三个小时,台下的小姑娘们也用嗓子嚎了三个小时,让人怀疑她们随时会断气。
演唱会结束后,两人被将工作人员领到了后台。
楚希西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桌子上,衣服也没换,另外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记者来了,一个个全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