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对没爹娘的孩子,格外难熬。
钟念弯了弯眼角,问他:“你手机还有电吗?”
“找人借了充电宝。”
钟念笑开了眉,“那就等着看烟火。”
江传雨的手都快举废了。
手机加充电宝烫得像出炉的红薯,他还不能频繁换手,就怕被钟念看出什么,饶是顶a的臂力,也吃不消半个多小时的平举。
可他不舍得放手。
视频里的钟念,穿一身宽大的病号服,乖乖坐在床头,认真看着镜头,不时露出惊喜的笑。
这样的画面,他无法关掉。
中秋对于江传雨,和其他所有节日一样,除了提醒时间流逝外,不具别的意义。
母亲早逝,父亲从没活得像个正常人,他也没体会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对这些节日毫无期待。
今天唯一的特别,只因为知道了钟念是omega,且跟自己信息素高度契合。
这几乎算得上十八年来,他最大的幸运了。
而且还是个这么好的人,干净、纯真、友善,担得起世间所有的赞美。
江传雨从小做过的那些梦,那些幻想中的朋友,都及不上钟念的百分之一。
这样的他,能成为自己的omega吗?
江传雨没有信心。
他不懂爱,也不会去爱人,只能笨拙地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表达出来。
钟念说要补课,他就给他制定计划,严格督促;
钟念说要抑制剂,他就连夜给他制好;
钟念说要看场地,他就马上带他去看。
钟念说不要他标记,他就只能住手。
他说不出缠绵的情话,也不懂讨人欢心的手段,他只能看着他,达成他所有的心愿。
除此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说是放烟火,其实就是把过年剩下的烟花拿来玩。
东西有几大箱,但受潮的受潮,过期的过期,还有很多哑炮,一开始大家都兴奋地涌过来,点了几个没反应,又纷纷散开了。
江传雨有些失望,问钟念:“要放吗?好像都点不着。”
“放,怎么不放!他们不玩我们来玩。”
他指挥江传雨,“那堆仙女棒一定能点燃。”
江传雨找地方把手机固定好,再转身去拿烟花,不知是他的运气好还是钟念的运气好,那些仙女棒真的能点绕,滋滋喷着小火花。
其他人见了,重拾希望,翻检出好些能用的,其中还有大礼花!
这下大家都来了精神,腾出一片空地,把十几个礼花平铺开来,一起点燃。
刹那间,轰响齐鸣,十几颗焰火直冲云霄,在圆月映照下,炸出五彩花火。
江传雨站在近旁,举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直播了整场焰火。
视频里的钟念看来起很高兴,脸都凑到镜头前了,能看到不停扇动的睫毛。
“好漂亮!”
钟念发出由衷感叹,笑吟吟地对江传雨说:
“雨神,中秋快乐!”
江传雨怔了一瞬,抬头看向那烟火,绚烂、美丽,却又稍纵即逝。
“中秋快乐。”
明年,还能跟你一起看烟火吗?
第28章
中秋过后,下了几场雨,街道两边堆起黄叶,风也带着寒意了。
钟念出院后,在家休息到周日,觉得自己血条已满,迫不及待地想去学校撒欢,却被出差回来的钟晴拦下了。
钟晴把他带到书房,神情严肃地一抬下巴,
“坐,我有话跟你说。”
钟念撇撇嘴,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
他穿了件宽松的高领毛衣,窝进沙发时,把下巴藏进衣领里,就露出一对眼睛,忽闪忽闪地眨。
幼崽卖乖专用表情。
钟晴没理,开门见山地问:“你还打算留在那个学校?”
钟念双手搭在沙发上,手指敲着扶手,口气随意,
“不然呢,我总得高中毕业吧。”
“这次出差沧南市,我去实地看了看南逸o中,感觉他们条件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转过去?”
南逸omega高中,是目前国内收费最高的私立omega中学,里面多是aa和ab精英家庭的omega子女,跟普通的o中截然不同,光是学费一年就好几十万。
不管在哪个世界,金钱总能跨越歧视。
钟念摇头,“不去。”
钟晴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动之以理,
“那里的omega都是家里有背景的,你成为他们一员,以后的圈子会完全不一样,接触的人不同,选择面也更广。”
钟念抬起眼皮,“选择什么?朋友还是恋人?”
“都有。不管是就业还是结婚,对你都利大于弊。”
钟念盯着钟晴,真诚发问:“姐,公司要倒了吗?”
钟晴刮了他一眼,“只要不到你手上,就不会倒。人往高处走,既然家里有能力给你提供更好的环境,为什么不试试呢?去新的学校也是一个新开始,而且……”
她顿了顿,“去o校我才不会担心你的安全。”
发情期后,姐弟俩还没好好说过话,钟念知道这个话题是躲不掉的。
人生实在有太多意外,就算带着抑制剂,戴着测温表,还是可能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倒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承受发情热。
无法确保安全,对自己和家人都是极大的不负责。
钟念再混不吝,这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知道钟晴肯定会找他秋后算账,让他转去o校,但没想到会提议去别的城市。
这个姐姐对弟弟,是真的很用心。
钟念收起和稀泥的态度,坐直身子扬起头,看着钟晴认真开口。
“姐,这次的事肯定让你吓坏了,我也心有余悸,也知道继续去学校,是挺自私的行为,可我,还想再赌一把。”
“omega的发情周期从一个月到半年都有,目前还无法知道我的周期是多久,如果是半年,那我至少还能再待六个月。”
“你知道分化对我来说真挺难接受的,再让我换到纯omega的环境里,我会更难适应。”
“让我再缓缓,行不?”
“发情在生理期后,到下次那啥的时候,再做决定,可以吗?”
姐弟俩还是头一次顶着尴尬谈得这么细致,钟晴听出钟念话里的思考,知道他认真想过这些问题,让她稍感欣慰。
她就怕他傻乎乎的不肯面对,那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对于钟念提出的办法,钟晴觉得还算合理,点头通过,
“行,咱们暂时不做调整,等下次再说。”
啪——
钟念双手合十,给钟晴拜了一拜。
“谢姐隆恩!”
钟晴笑了笑,“别谢我,好好感谢你的同学。我先声明啊,对你的同学和老师,我是一点口风都没漏,至于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你自己去品吧。”
说完,钟晴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掏出几样东西。
“知道你肯定不会听话,所以——”
她拿出一张腺体贴,“贴上这个。”
那玩意儿跟狗皮膏药似的,钟念立刻皱眉,“不要。”
钟晴耸肩,“那就不许出门。”
钟念无奈地拉开衣领:“贴贴贴!”
腺体贴贴上凉凉的,怎么动怎么不舒服,钟念的眉头都快打结了,这时,钟晴又掏出一瓶抑制剂。
“以后要多喷点,来,我给你做个示范。”
钟念无奈闭眼,任喷雾铺天盖倾洒……
半分钟后。
“停停停——”
钟念抹了把脸,惊恐无比:
“当我是蟑螂吗?这玩意儿喷再多也有时效啊!”
钟晴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拍拍他肩膀,
“行吧,今天就这样。以后都要按这个标准来喷哦。”
说完,她拿起另一个铝瓶,问钟念:
“你包里怎么还有alpha的阻断剂?这些东西一定要非常小心,别把其他同学的拿混了,后果会很严重。”
钟念拿过那瓶阻断剂,眼神闪了闪,“这是别人好心帮我配的,我没用,就放着的。”
钟晴眼皮一跳,看向钟念:
“谁给你配的?阻断剂的生产工艺复杂,不是家庭小作坊能做出来的。”
钟念把阻断剂放回自己包里,动作和眼神都透着温柔。
“救我那个,江传雨。”
果然是他!
有个生物化学博士的父亲,配个基础阻断剂对他来说,不算难题。
钟晴看着钟念背起书包,高高兴兴出门,硬生生把舌尖上压着的‘最好别跟他走太近’吞了回去。
不管怎样,那孩子救过他,也算有恩了。
几天没去学校,钟念的心都快飞了,下了车往教室走的路上,直接跑了起来。
毛衣是新买的,绒绒的兔毛,被傍晚凉风吹得扫过下巴,痒酥酥的。
周日的晚自习是他最盼望的,除了能脱掉丑不拉几的校服,这天晚上一般没什么大事,可以在教室里多吹会儿牛,再去小房间。
就算再有斗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钟念骨子里还是个贪吃懒做的大少爷,凭着一腔义气学习,时不时就会没气儿。
奈何江传雨是个严谨又严格的好老师,每天会按照计划表一条条检查钟念的完成情况。
如何软磨硬泡,在江老师的底线上反复跳跃,是钟念每天的乐趣之一。
手酸了胃疼了,早上的豆浆太甜了,午休时窗外的小鸟太吵了,都能成为他的理由,只为磨着老师答应少刷一套题,少背一页单词,这么点小让步就能让他开心好久。
而每个周日的晚上,是制定下一周复习计划的时间,也是钟大少演技大爆发的时刻。
一路上,钟念在脑子里打了好几版草稿,兴冲冲扑进教室,却遗憾地发现,江传雨还没到。
几日没见到其他人,他也甚是想念,往座位走的时候,顺手把孙茂连帽衫的帽子扣他头上。
“粉不拉几的,骚哦!”
孙茂扯起衣服嚷嚷:“你懂个屁,这叫橡皮粉,直男最爱!”
说话时,他瞥见钟念的新毛衣,大大地‘哟’了一声,
“这哪儿来的精神小伙儿呀!我靠,念哥是你吗念哥,咋过个易感期,又帅了呢!”
向衡抬起头,认真看了眼钟念,点头,
“白了,好像还胖了点,在家胡吃海喝了吧!”
徐婉则拉着他毛衣下摆,去翻缝在外面的logo,
“是不是th今年的秋款?我家哥哥前几天穿过同款的灰色,没你这个藏蓝好看。”
孙茂啧声不断,从头到脚地打量钟念,
“以前怎么没发现,念哥这颜值很能打啊,完全不比你那些小鲜肉差!”
后半句是冲徐婉说的,追星女孩宽容地挥挥手,给出中肯评价:
“念儿是胜在年轻,你看他那皮肤,比我还好。”
钟念今天穿了藏蓝毛衣和深灰牛仔裤,站在日光灯下,白得反光。
他自己本没感觉,听这几个一调侃,忽然想起了件事——自己的皮肤好像的确变好了。
不长痘,也不怎么出油,洗澡的时候摸着还有点滑不留手。
这也是分化后的改变?
钟念扬起的笑容渐渐隐没,心情变得复杂。
无知无觉的孙茂还在一旁嗷嗷叫,
“肯定是易感期的功劳!人家都说易感一次,a值翻倍!我也要我也要!”
向衡瞥着他,“你还要易感期?beta姐姐可最讨厌这些哦。”
“是哦。”
孙茂不嚎了,转头看向钟念,认真问:“你找雨神补课给多少钱?加我一个呗,我也要努力了!”
钟念诧异,“为什么?”
孙茂娇羞一笑,“为了爱。”
徐婉面带鄙夷地解释:“去宝华的时候,他看上人家b校的小姐姐了。”
向衡补充:“还是学生会干部,年级前三,钢琴十级。”
徐婉再补充,“茂狗对人家一见钟情,狗狗崇崇地跟了半天,最后在别人讨论金融的时候跑去插话。”
向衡尖着嗓子学孙茂说话:
“p2p跟psp都不行了,现在是switch的天下,来来来加个好友一起上岛!”
钟念对孙茂的无知震惊了,“我单知道你蠢,我不知道你还蠢而不自知!”
“别说了!”
孙茂羞愤地捂住他们的嘴,郑重其事地宣告:“所以我要找雨神补课!我要上进,我要成为精英!”
钟念委婉提醒:“学习虽然主要靠勤奋,但也看天分的,再厉害的老师,也不能让柴犬上大学啊。”
“我呸,你才是狗!”
孙茂不服气,“你凭什么独占雨神?学神就该雨露均沾,我也要沾!”
徐婉笑着去揉孙茂的头,“阿一古,狗崽子也想念书了,来姐姐教你!我们是用骨头做算术题还是用小饼干啊?”
孙茂哼唧:“用那种一咬就能发声的小玩具!呸,我才不是狗!”
他转身站起来,拉住钟念,态度诚恳无比,
“念儿,我想好好学习。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我马上就要拼了!”
钟念眨眨眼,指出事实:“你拼了,也不见得有用啊……”
“多半没用。”
“而且还不能坚持。”
“开盘口,我赌一个星期。”
“您真有信心,三天。”
向衡跟徐婉的举动刺伤了孙茂,他仰天长啸:“我要学习!我要为爱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