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他一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
“在想谁?”
“想一些离开了很久的人……”
一些,还是一个?除了贺宝儿,还能是谁呢?
“啪——”
眼前贺宝儿甜蜜的笑脸,和那晚上贺泽眼中的怀念渐渐重合,林煜手中的箭矢被重重地压在了桌上。
“林哥,今天除了来谢你,还有一件事情,”贺宝儿看了林煜一眼,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你和阿泽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阿泽,阿泽能为我寻死,可想而知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所以,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这话说得多好!他话音刚落下,院子里便起了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好像更冷了些。
“啧啧,贺泽你听见没,这哥儿心思简直……”院外刘三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贺泽,凝神一听院里贺宝儿的声音立马便激动道,“咱快进去,要不然你媳妇这……”
“闭嘴!”
贺泽一声低喝,成功地止住了刘三的声音。他和贺大郎被贺泽一并拉到了墙角边。
“不是,贺泽,咱们……”
“等会进去。”莫名地,他想听听林煜怎么说。下一秒,便有一声“不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
“我们不清白,贺泽说他喜欢我,昨天还跟我阿姆求亲了。”林煜的拇指细细摩擦着箭尖,那种锋锐刺在他的皮肤上,越来越疼,也让他越来越冷静。
出于意料的冷静。
“你说什么?!”贺宝儿瞪直了眼睛,控制不住地站起了身,“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这么快,贺叔贺婶怎么会同意!你在骗我!”
“你要是认定我在骗你,还这么激动干嘛?你已经嫁了人了,一个妾哪里来的和离?那叫休弃。因着贺叔出了事,就背信弃义改嫁他人你这叫喜欢?现如今被休弃又想要重新赖上贺泽,这叫喜欢?口口声声多年情分,连累贺泽出事你一丝愧疚也无,这、叫、喜、欢?”
林煜声音淡淡,一字一句却都将贺宝儿的遮羞布尽皆扯开了来,掷地有声。
“妾?我……你,你怎么会知道?”贺宝儿的视线往四下环顾了一圈,这才将目光定在了林煜身上。
他是做了富贵人家老爷的妾,可这事林煜怎么会知道?明明……明明阿姆说一直都瞒得好好的。
若是这事传了出去……
贺宝儿咬着唇角,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林煜,你什么意思?威胁我?”贺宝儿握着拳,定了定神才道,“就算是妾又如何?只要贺泽原谅我,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不会原谅你的。”如果是他认识的那个贺泽。
如果真的原谅了,那……只能说明贺泽很喜欢贺宝儿,很喜欢。林煜捂着自己的胸口,他突然觉得那里一抽一抽地疼。
“你——林煜,我今天不是跟你来谈这个的,总之,我替贺泽谢谢你救了他,我回来了,贺泽就是我的,你自己那克夫命自己清楚,以后就不要缠着他了,否则你会害死他的!”贺宝儿强撑着冷静道。
“害死?有可能,”林煜突然轻笑了一声,“不过那关你什么事?我就算害死了他,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你,你不可理喻!”贺宝儿死死瞪着林煜,猛然朝他扑了过去,只是还没靠近,身体便猛地顿住了,“林煜,你想干嘛你!你别冲动……”
“别动,别说话。”
抬弓搭箭,一气呵成,林煜一脸的笑,将弓弦拉得半满,箭头对准了贺宝儿。
“你,林煜,你别生气……”贺宝儿吓得腾地跌坐在了地上,一边不住地后退,“你还想杀人不成,这是要砍头的,你别冲动!”
“谁说我想杀人了,我只是想起来上次和贺泽猎熊的时候,那黑熊也是这么朝我扑过来的,后来让我给刺了一虎叉,几拳打死了。”林煜还端坐在凳子上,眼神似是在回忆,只是手中的弓箭稳稳当当,箭尖处映着阳光,直直刺进了贺宝儿的眼睛。
“呜呜……林煜,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你别对着我,我害怕……”贺宝儿哪见过这等阵仗,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情绪也崩溃了来,又哭又叫地道,“救命,救命啊,呜呜……”
“说了让你别说话!”林煜看了贺宝儿一眼,神色似有不满,“你一说话打乱我,我就容易失神,我一失神,这箭就放出去了。”
后者立马止住了哭声,又打了两个嗝,身体一动也未敢动。
院子里再次沉寂下来,一声笑从院门口传了进来,林煜看清来人,手臂一下子便软了,弓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贺泽,你……你救我,林煜他要杀我……”一看见贺泽三人进来,贺宝儿立刻跟见了救星似的,一时连站起来也等不了了,四肢并用挪了几步,狠狠抓住了贺泽的裤腿。
“……”
贺泽皱了皱眉,转头冲着刘三和贺大郎道,“你们俩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决!”
“你怎么来了?”林煜终究放下了弓箭,冷冷瞥了贺泽一眼。
“我要不来,看得着你这么神气的样儿吗?”好久没见这样子的林煜,甚为想念。一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贺泽的心情就更加地好了。
刘三和贺大郎一左一右地也终于掰开贺宝儿的手,贺泽晃了晃腿,几步走到了林煜跟前坐下。
唇角的笑意不加掩饰。
贺宝儿气红了眼睛,狠狠踩了刘三一脚,猛地冲到了贺泽跟前,“贺泽,林煜他想杀我,你就没看到吗!”
“……”
原身留下来的烂桃花还真是……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林煜抬头看了贺泽一眼,下意识地便瘪了嘴。
“林婶呢?”
“啊?——阿姆他去菜地了,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贺泽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林煜几眼,顿了顿才道,“你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话音未落,他喉咙口便溢出了一声轻笑。
温暖而……宠溺。
林煜看呆了眼,心中的忐忑瞬间消失殆尽。只是不过一瞬,他就垂下了眼睑。
看着眼前两人这含情脉脉的样子,贺宝儿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贺泽,你……他刚刚想杀我,你这是包庇!”
“杀你?谁看见了?”
“你……”
贺宝儿指了指贺泽,又转头看向了猛摇头的刘三和贺大郎,气得哇哇两声大叫,“你们一群混蛋,混蛋!”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了出去。
“唉,又疯了一个……”刘三看着贺宝儿的背影摇头晃脑地叹了两声,“多情自古空……贺大郎,空什么来着?”
“空……”
“你们俩肚子空空还不饿?该回家吃饭了。”贺泽冷冷提醒了一句。
“吃饭,吃什么……哦,对,对!”刘三重重点头,顺带着把贺大郎的头也压了下去,最后对着林煜嘻嘻笑道,“弟媳妇,咱哥俩先走了,你和贺泽好好聊着!”
“什么弟媳妇……”
林煜耳根一红,却皱紧了眉头,那两人也没答话,很快出了院子,顺便帮他俩把院门也关上了来。
贺泽静静盯着林煜,关门声乍响,林煜抿了抿唇,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仰,“你,你看什么!”
第55章
“你说我看什么?”贺泽挑了挑眉。
林煜看他一眼,也没答话, 只是蹬蹬将座下的凳子搬远了。
“你这是干嘛?”
贺泽失笑出声, 手刚摸到凳子腿, 便是让林煜打断了来, “你, 你别动!不准动!”
“……”
“你还说刘三他们两个,这会都晌午了, 你还不回家!”
“……不打紧, 今天阿姆起晚了,我早饭吃得也晚,现在一点都不饿,”贺泽满脸笑意,顿了顿又道, “你知道,我阿姆为什么起晚了吗?”
“为什么?”林煜下意识地疑问出声。
“因为我昨儿个跟他们说了, 想跟林婶提亲, 估计阿姆昨晚正在跟阿爹商量。”贺泽悠悠地道。
“贺泽, 你……”林煜气红了脸, “我都没同意,你干嘛跟贺叔贺婶说这个!”
“总得慢慢来啊, 我不着急, 先让阿爹阿姆同意了,再说服林婶,你留到最后, 怎么样?咱有的是时间耗。”
“……你无赖你!”
“好了,你别生气,只要你不同意,我还能逼你不成?不过……”贺泽看了林煜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刚才我可什么都听见了。”
“你,你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说咱俩不清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气气他,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凭什么还要被他骗!
林煜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然而一对上贺泽的视线,却是都说不出口了。
“只是什么?”贺泽的眸光里兴味盎然。
“凭什么告诉你!”
“……好吧,”贺泽眼睑微敛,脸上的笑意也收住了,“那林煜,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你想谈,谈什么?”
林煜手指揪着腿侧的裤子,慢慢垂了脑袋。贺泽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发顶,跟个可怜的小动物似的,让人有种遏制不住地想摸上去的冲动。
贺泽强迫着自己移开了视线,只一脸冷肃地道,“还是因为刚才贺宝儿说的克夫那事,所以不准我娶你?”
虽然不确定,但林煜对他,也并非没有感情的吧。那么除了林煜一直在意的克夫这件事,他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
“说话!”见林煜沉默,贺泽厉声喝道。
“说什么,不是!”
林煜突然站起了身,砰地一声一把将手中的弓箭拍在了凳子上,“老子就是不想嫁给你,不行吗!”
他话音未落,那凳子便对半裂了,凳子腿也断了,一股脑地碎了一地。
贺泽有一瞬间的怔愣,见林煜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个……行,行吧?你别激动。”
“……”
林煜回头看了一眼那坏了的凳子,又连忙跑过去将空弓箭捡了起来,放在胸口连擦了好几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转瞬却红了脸。
“老子?你这跟谁学的?”沉默一瞬,贺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当没听见。”林煜的脑袋垂得比方才更低了,怕是恨不能从地缝里钻进去。
“好吧,我没听见,”贺泽很是配合地忍着笑意,“咱们来聊聊正事。之前谈过这个话题,想来你是没听进去。现在我重申一遍,那些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真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跟个人定亲就能害死人,有这么好的事,那心有歹念的不都来找你了?”
“……”
“再说了,你看啊,咱俩这几个月三天两头都在一起,你克着我了没有?你不但救了我,我那么重的伤也完完全全地好了,这事怎么解释?”
“你,你那时候可没说和我定亲。”
“好,那就先不说我。我听阿姆说,摔断腿的那位是伤好之后有一段时间才跟你退亲的,怎么那段时间就没出事?”
“……那你怎么解释,但凡跟我定了亲的,所有人都出事了。”
“需要解释?那个老头子活到七十多了怕是每天都在担心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吧?摔断腿的已经好了,溺水的那位是唯一的意外,这个解释成不?”
“……你这是强词夺理。”
“那你说你克夫不也是强词夺理?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你非得跟我钻这个牛角尖?”
“我……”
“林煜,”贺泽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林煜真是在纠结这个,“你既然信命,那你相不相信兴许咱俩天生一对,我命这么硬,根本不怕你克。”
“……”
贺泽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林煜身后,“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吧?”
“可是我害怕……”我怕你像那个溺水的,一下子就没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林煜转过了身来,眼睛是红着的。
“不会有事的,我命硬,不然怎么到现在死不了,”贺泽垂了眸,抬手捂上了林煜的眼睛,慢慢凑近了他的耳廓,“林煜,除了活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要过一样东西了。”
除了活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要过一样东西了。
林煜眼前一片黑暗,耳边热气萦绕,这一句话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直直冲破他的耳膜,一直到了心底最深处。
贺泽将眼前的人揽在了怀里,经久未放。林煜也像是忘了反抗,任由他动作。
风停了,阳光渐渐有了热度。
……
贺泽是在未时回的家,彼时家里已经吃了午饭,所幸李氏一直为他热着饭菜。
待到了放下碗筷,李氏又给他递了一杯水过来,“吃饱了?”
“嗯,阿姆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贺泽将杯里的水一口饮尽,脸上有了笑意。
“这看着心情也好了,我见你出去之前可还沉着脸的,怎么……去见煜哥儿了?”
“……嗯。”贺泽点头应了一声。
林煜虽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也快了吧。
“我跟你阿爹也商量了,”李氏将桌上的碗筷收在了一起,见贺泽看向他方才轻笑了一声,“现在知道着急了?你说了这事儿之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我还当你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