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顾小曼说的江家二少爷的人设真的有点对不上呢。
虽然模样是挺俊的,可是剃着光头,看起来阴沉沉的,一副刚从工地上下来的样子,额头都是汗呢。
顾小曼也脸黑了,都说了她要引荐几个小姐妹了,这江快雪怎么也不知道弄身行头开辆豪车给她撑撑场面?而且居然还剃个光头?一点富二代的气质都没有!
她僵着脸,笑了一下,让江快雪坐下,跟小姐妹们介绍。这两个小姐妹的男朋友,一个是本市公务员,一个是投行的金融精英,让江快雪有几分自惭形秽。
不过这两个小姐妹对他倒是十分感兴趣,缠着他问一些江氏集团的事情,打听他哥哥江风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
江快雪没想到顾小曼已经把他的家世卖了个彻底了,一时间有些不适,他也不是个擅长聊天的性格,支支吾吾几句,几人好奇劲儿过了,场上的中心便又渐渐转移到小姐妹们那两个男朋友那儿去了。
顾小曼却是有些不服,她今天跟朋友们逛街,却被迫看他们秀了一个上午的恩爱,实在很想打爆这两对狗男女的狗头,男朋友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啊!
她当即给江快雪打了电话,小姐妹们没想到她脱单了,都缠着她问个不停,听说她在跟江家二少爷谈恋爱,两个小姐妹虽然半信半疑,那眼神却是透着羡慕的。
这让顾小曼心里爽极了。谁让她们找到了优质男友就拼命在自己面前嘚瑟,今天她也非得嘚瑟一把不可。
可哪知道江快雪这么不会配合。
顾小曼有点郁闷。
她们已经点好了菜,很快西餐和红酒就端了上来。那个投行精英男看了一眼红酒,笑道:“这酒不错啊,拉图尔酒庄的。”
江快雪一听,登时就有些肉疼。他生父教过他辨别红酒,还带他去过国外一些著名酒庄,所以他对这样一瓶产自著名酒庄的红酒价格十分了解,心口都在滴血了。不知道他不喝酒,等会儿付账能不能不出他的那份酒钱。
公务员男也不甘示弱,跟投行精英男聊起了国外的红酒,三个女孩子虽然听不懂,但都感觉他们好厉害的样子,只有一旁的江快雪在心疼钱包。
顾小曼偷偷拉了拉江快雪,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江快雪于是仔细看看那酒瓶子,忽然开了口:“这酒是假的。”
几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他身上。
江快雪拿过酒瓶子,看了一眼上面的酒标:“1998年法国拉图尔酒庄遭遇葡萄虫害,酒庄出产的葡萄酒总量只有一百多箱,其中三分之二都是二军酒卡律阿德斯,剩下的三分之一都上了法兰西皮诺先生的餐桌。市面上不可能出现。”
这些都是他生父跟他提过的,他之所以会记得这么牢,是因为有一次父亲带他和江好风去法国,顺便拜访了法兰西皮诺先生名下的拉图尔酒庄。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没有了他熟悉的生父生母,没有了徐知和江好风,但世界背景与上个世界还是一样的。既然拉图尔酒庄仍旧存在,那1998年的葡萄虫害应该也发生过吧?
几人登时对江快雪佩服起来,顾小曼也一脸得意。
那公务员男哈哈笑道:“我就说嘛,这酒这么便宜,怎么可能是拉图尔酒。”
他女朋友毫不留情地吐槽:“刚才你不是还说这酒尝起来就是法国名酒吗。”
几人哈哈笑起来,江快雪也没再多说话,给了两位男士发挥的舞台,顾小曼也不逼他了,刚才这一番关于红酒的点评就够给她脸上添光的了。要不是出身豪门世家,哪能对红酒有如此深入的了解呢。
剃光头又怎么样?不修边幅又怎么样?表情阴沉又怎么样?人家可是富二代,想怎么造怎么造?难道还指望人家一个玉马金堂的大少爷满面笑容讨好你吗?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吃得差不多了,顾小曼小声对江快雪说:“去把账结了。”
江快雪:???
饭是大家一起吃的,为什么结账就要我一个人结?江快雪十分不解。
顾小曼见他不动,着急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江快雪没办法,只好去前台结账,哪知道这一顿饭就吃了四位数,江快雪简直心口都在滴血,一边喃喃念叨着学费学费,一边神情恍惚地扫码付款。
吃了饭,一个女孩子问:“小曼,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玩啊?”
顾小曼推了推江快雪:“问你呢?”
江快雪看了一眼太阳,叹了口气:“好热,是不是该回家了?”
顾小曼登时脸上一黑,正想说什么,这时江快雪的手机响了,居然是江风。
他走到一边,接了电话,原来江风出差来了省会城市,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想叫他出来见个面。
“我在陪女朋友。”江快雪老实地交代。
“你居然有女朋友了?”江风十分吃惊,并坚持要见他女朋友一面,江快雪几番劝说未果,只能挂了电话。
他走回顾小曼身边,顾小曼推了他一把:“说啊,去哪儿玩?”
那投行精英男提议:“郊外开了家马场,我刚好办了会员,一起去?”
公务员男开口:“要不还是去游泳吧,这么热的天,穿骑装不舒服。”
江快雪叹了口气:“我哥哥请大家去滑雪。”
“你哥?”
“去哪儿滑啊?”
“这附近又没雪场。”
“去雾松岛。”
雾松岛,东北最美雪乡,两个小时后,几名男男女女出现在雪乡招待处,冻得直哆嗦。
“有钱人啊有钱人,这真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开直升机不是要申请飞行许可的吗?”
“这种有钱人家,肯定是有自己的专用航线的!”
“还有这种事?我们国家好像是不行的吧?”
“哎别管这么多了,一起来合照吧!我要发朋友圈!”
“不是……你们都不觉得冷吗?”
终于有人关注到了重点!他们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呢!
江风让助理去给大家买羽绒服了,江快雪刚才在直升机上有些晕,又惦记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松月真,没什么兴趣滑雪。江风让几个年轻人自己去玩,有事找他助理就行,带着江快雪去泡温泉了。
温泉里只有兄弟两人,江风摸了摸江快雪的头,他今天一照面就想摸了。这颗脑袋刚长出一点毛茬子,摸起来毛茸茸的,还有点扎手。
江快雪有些不悦:“你总摸我的头,我会长不高的。”
“哟,你还担心长高。”江风失笑,又问江快雪:“你觉得顾小曼怎么样?”刚才在直升机上,他已经跟顾小曼打了照面。江风这种人,从小在人精里长大,比人精还人精,聊半个小时就知道了顾小曼的路数。
江快雪靠在池子边:“我对她不太了解。”
“那你怎么会跟她谈恋爱?”
江快雪看了一眼江风,压低声音:“你想知道?”
江风心想我还能不知道,我是怕你这个傻子不知道!
“她是拉拉,想找我形婚。”江快雪煞有介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江风:……拉拉你个头啊拉拉。
第15章 帮他复明(十五)
江快雪摸摸下巴:“我都跟她说了我可能是同性恋,她还非要跟我在一起,不是拉拉是什么。我看她只是不好意思告诉我而已。”
提起同性恋这个话题,江风忍不住问道:“那个松月真呢,你最近有没有见他?”
江快雪:“有啊。”
“什么时候?他还好吧?眼睛看好了没有。”
江快雪想了想:“五个小时以前,看起来还好,正在忙工作。”
江风:……
江快雪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跟江风承认了:“他现在是我老板。我是他的护工。”
江风:“……所以他现在拿着我赔偿给他的六十万雇佣你照顾他!”
江快雪:“……那六十万不在他手里。我当初在他的病房里承诺了,要想办法帮他治好眼睛的,他刚好也需要护工,所以我就待在他身边了。”
江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弟弟的尿性他还不清楚么,被人照顾没问题,照顾人,不可能的。可怜松月真一个瞎子,落到了他手里,还要付他工资。
江快雪也不知道江风把他和松月真脑补成什么样了,洗好了澡,他出了浴池,穿上干净衣物:“我想回去了。松月真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呢。”
江风让人开直升机送他回去,至于那五名男女,江风会留在这里招待他们。
江快雪大老远跑到雪乡泡了个温泉回来了,他心情颇为愉快,到菜市场买了点菜,给松月真好好做了一顿晚饭。
然而晚饭还没有吃两口,松月真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越来越白,挂掉电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怎么了?”
“我妈……出事了……”
松月真让江快雪买了票,当晚两个人就坐上动车,赶回了松月真的老家。
松月真的老家在本省,一个不太发达的县城。
晚上十点半,动车到站。江快雪牵着松月真下车,两人没带什么行李,径自赶到县公安局,给他打电话的那名民警还在办公,见到松月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个瞎子。
他没多说什么,把松月真带到了停尸间。张明月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现场并没有其他痕迹,排除了他杀可能,张明月是自杀的。
张明月是烂赌鬼,这些年家给她赌散了,亲朋好友也给她借没了,人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民警只能打电话找来松月真。
松月真没多说什么,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该有的忧虑煎熬,旅程中都一一经受过了,现在站在张明月的尸体前,他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今天已经晚了,没办法把尸体送去火化。江快雪跟民警交代一声,明天再来办手续,就带着松月真出去了。
他看得出来松月真精神不太好,体贴地牵着他的手。松月真给他指了路,两人打车到了张明月的店铺前,店居然还开着,只是里头的老板十分陌生。
“张明月早就把这间店转让给我了。”老板挥挥手,赶他们走。
松月真没办法,只能让江快雪在县里找了间宾馆,两个人随便洗洗,躺在宾馆的床上。
床只有一张,空调还不太制冷,江快雪把服务员叫上来,都这个点了,服务员也困得厉害,嘟囔着一口江快雪听不懂的本地话,拿着遥控器按了按:“不制冷就把温度调低点咯,怎么办呢,要修也要等明天了。”
“能不能给我们换个房间?”
“没有房间啦,凑合一下吧。”服务员出去了。
江快雪没办法,让松月真坐在宾馆里,他下楼想找间还在营业的小超市买个电风扇。
“电风扇要去大超市买。我们这里只有这个。喏。”超市老板叼着烟,从货架上拿了个小型电风扇,这电风扇太迷你了,只有江快雪一个巴掌大,看起来像是给学生们用的。
江快雪没办法,这鬼地方晚上七点半以后就没有公交车了,大超市离这里好几站的路,他只能买下这个迷你电风扇,回了宾馆。
松月真已经躺在床上了。江快雪走过去,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他吹。松月真转过头,脸朝着江快雪:“没买到电风扇吧?”
江快雪有些垂头丧气的,躺在他身边:“附近都没得卖,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
松月真转过身,虽然看不见江快雪,但这样脸对着脸,呼吸交错,让他觉得不再孤单。待在那不分晨昏的黑暗里,他也不再无所适从。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不回家,要来宾馆住?”
江快雪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示意松月真说下去。
“小时候,我还是有家的,可是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去了外地,这些年也没回来看过我。他怕了张明月了。离婚之后,张明月好了一阵子,可是忍不住赌瘾,听见打麻将的声音就心痒,所以我家的房子就赌没了。”松月真握着江快雪的手,他感谢这一刻江快雪没有拒绝:“那之后我跟张明月就搬到了她的店铺里住,住在店铺的阁楼上。那地方不算小,可是天花板很低,站起来必须得低着头,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坐着的。坐在阁楼的窗前,我在想,外面天地那么大,我总有一天要飞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又回到这个小县城,是为了来给她收尸的。”
“她死了,我终于解脱了,可是我……”
这种感觉,就像跑马拉松,已经肌肉酸痛,呼吸时肺都在刺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停下。可那赛道仿佛没有终点,他只能用意志力,苦苦支撑着双腿,机械地一步步往前跑。跑到最后,仿佛已经成了被骨架支撑的一堆肉,被大脑驱赶着往前进,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了。
然而当他终于到达终点,这折磨他的炼狱终于结束时,除了那解脱的轻松,还有茫然。
“她给我的也并不是只有痛苦。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夏天的夜晚,我热得睡不着,她拿着扇子给我扇风,一扇就是几个小时……”
那吝啬好赌的母亲带给他的除了灾难般的人生,也给过他脉脉温情。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快雪握住了松月真的手:“我会陪着你。”
第二天一早,江快雪去公安局领了张明月的尸体,为她操办丧事。这事他是第一次办,委实有些焦头烂额,松月真倒是比他沉着冷静许多,交代他一切从简,两人把张明月的尸体送去火化了,领了她的骨灰盒,注销了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