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随着班主任吴清清走进来,班级慢慢安静了。
吴清清这个时候看起来不像面对家长那么温和,带着一丝严厉,她已经工作一年了,经验也是有的,她知道开学第一天不能让学生们觉得她脾气好,得把威严立起来,等留下印象,后头再给点甜头就好管理多了。
她进来时身后跟着几个帮她搬书的四年级学生,四个男孩子,除了其中一个有点胖,另外三个都高高瘦瘦,笑嘻嘻的,进来后就一直打量这帮小孩,他们把书放在讲台上。
吴清清点点头说:“谢谢同学们。”说完就让他们回自己班级了。
等他们走了,吴清清假咳一声,眼神一扫,班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她,吴清清露出满意的神情,简单的说了一些话,开始点名,到的画个对号,没到的点个叉叉,点到周云逸的时候,周云逸没说话,举了举手,吴清清心里有数,没有批评他为什么不说“到”。
点完名字,发课本,看到花花绿绿的课本,这些孩子们开心兴奋,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跑上去把课本拿到手里翻看。
隔壁二年级一班,唐甜前面的位置就是周秀玉,她拿着课本,用手指戳了戳周秀玉的背说:“你弟弟到教室哭了吗?”
周秀玉正在看新课本,闻言摇摇头。
唐甜接着道:“听说今年除了一班的有几个哭了,二班一个都没哭。”
周秀玉说:“没准明天就有人哭了。”
唐甜点点头,看起了自然课的书,她最喜欢看自然课本,里面有很多彩色插图,动物植物或者石头什么的,五花八门。
第一天开学,不用上课,时间很快就消磨掉了,放学铃响了后,周秀玉就拎起书包,挎到肩上,去隔壁二班找周云逸。
唐甜背上自己的红色双肩书包,跟在周秀玉的旁边。
到了一年级一班,周云逸也刚好把书包背起来,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外面站着的周秀玉和唐甜,唐甜看到他坐在窗边的位置,冲他招招手。
一班的张金宝此时从一班冲出来,看到周家姐弟和唐甜,笑哈哈的跑了过来。
“放学咯,回家咯!”走过来的时候,伸出胳膊圈住了周云逸的脖子,被周云逸给轻轻推开了。
唐甜看着张金宝,让他过来。
“你过来,我牵着你,免得你跑不见了。”自觉是姐姐,所以要照顾点弟弟。
周秀玉也拉住了周云逸的胳膊,四个人结伴往家走。
学生们放学了,老师们也回到了办公室,吴清清刚坐下来喝口茶,隔壁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刘颖摇着脖子叹气说:“小吴,第一天感觉怎么样?”语气笑盈盈的。
吴清清放下茶杯说:“还好,第一天也看不出来都是什么脾气。”
刘颖对面的老师是音乐老师,是和刘颖一样十年前开始执教的,关系深厚,也是好朋友,这个时候副科老师最悠闲,她插嘴道:“那你可要多谢谢刘老师,她知道你第一次带班,特意多分了几个到自己班,想减轻点你的负担,今天还有几个嗷嗷哭的,可累坏刘老师了。”
吴清清感激地说:“谢谢刘老师照顾,要不今天别你们别回去了,我炒几个菜,去我那吃?”吴清清在学校住。
刘颖摆摆手说:“你单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得回家伺候我老的小的。”
音乐老师站起来收拾东西,叹了口气,语气羡慕地说:“还是单身好,像我们这种快四十的老姐姐,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回家回家。”
吴清清起身送她们,寻思着过两天买点小礼物给刘老师,多亏她这次照顾,以后很多事情也得让刘姐指导她。
广元镇分西街和东街,他们四个住在东街,小学设立在西街这边,初中设立在东街,从学校走了十来分钟才到家。
到家后,四个孩子各回各家。
尹秋萍看到乖乖的儿子回来了,没哭也没闹,一脸的开心,走过去捧住儿子的脸就亲了一口,周云逸猝不及防,挡都来不及挡,忍不住抿抿嘴,然后用手背擦擦脸。
尹秋萍一点都不介意,笑哈哈的让他去吃西瓜。
“你爸爸今天特意买的,快去吃。”
周云逸没动,看了看周秀玉。
尹秋萍看到周云逸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意思,语气淡淡地对周秀玉说:“你也去吃吧。”
周秀玉点点头,和周云逸一块放下书包,坐到桌子前,吃剩下的西瓜。
周德宇正在和来买洗发水的顾客说话,没空理他们,尹秋萍转身去厨房,去之前对周秀玉说:“吃完了来厨房帮忙。”
周秀玉咬一口西瓜,闻言嗯了一声。
隔壁唐甜也在吃西瓜,今天有卖西瓜的沿街叫卖,这边几家基本都买了西瓜泡在水桶里,她吃完西瓜,刘媛媛给她找了两个旧挂历,对她说:“妈妈用这个给你包书。”挂历是美人图,还有一个是风景图。
唐甜看到旧挂历,眼睛一亮,擦擦嘴说:“这么多,剩下的分给小玉和小玉弟弟吧。”
刘媛媛点头说:“好啊,我把你需要的撕下来,其他的你拿给小玉。”
“嗯嗯。”
唐甜选了几张美人图,刘媛媛小心地帮她撕下来,一边撕一边问了几个问题。
“小玉弟弟今天上学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没有哭。”
“那还不错,知道怎么上厕所吗?”
“他知道。”
“那就好。”
剩下的是一本风景挂历,还有几张美人图,唐甜把这些拿到周家。
周秀玉把手里的西瓜吃完,准备起身去厨房时,唐甜从隔壁过来,把挂历摆在桌子上说:“我妈找的旧挂历,我留了几张包书皮,剩下的你们用吧。”
周秀玉点点头说:“好,我先去厨房帮我妈做饭。”
唐甜说:“我们也要准备吃午饭了。”
唐甜走后,周云逸拉住周秀玉的手,不让她走。
不想她小小年纪老是在家里像个奴隶一样跑前跑后的,又不是保姆,保姆好歹有工资拿,周秀玉有吗?
周秀玉被弟弟拉着,对他说:“我去厨房,你拉我干嘛,松开……”因为周德宇就在旁边的柜台,她说话好声好气,并不是独处时的嫌弃。说完看了一眼周德宇。
周德宇看到儿子拉着女儿,像是要和姐姐玩,语气平静地对她说:“他想和你玩,你就陪他玩一会,让你妈自己做就行了,又没几个菜。”
在厨房的尹秋萍听到父女俩的话,知道是怎么回事,扬声道:“那你陪你弟弟玩吧,我自己来。”面对儿子时,夫妻俩特别好说话。
周秀玉闻言才敢重新坐到椅子上,虽说是要陪周云逸玩,可看着唐甜送过来的那些挂历纸,有好几张漂亮的美人图,心里痒痒,不过是个小姑娘,心里想的,脸上多多少少都被看出来了,周云逸起身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借着包书的理由,自己选了一些山水画的挂历纸,美人图都留给了她。
虽然才上二年级,但周秀玉的双手很巧,先挑选出周云逸想要的挂历纸,然后仔仔细细地把他的书皮包好,有图的在里面,光滑的白面在外面,完事还给写上科目,班级,名字,用铅笔写的,一笔一划,字写的很端正,最后才是给自己包。
等周秀玉把两人的书都包好,收拾完,尹秋萍也煮好了菜和汤。
吃完中午饭,照例午睡,为了照顾生意,周德宇睡在柜台里面的摇椅上,这样来人了,他就能直接拿货给对方。
尹秋萍在里屋的卧室睡,周云逸和周秀玉睡在他们房间。
周云逸瞌睡还挺多的,可能小孩子都在长身体的阶段,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周秀玉小小年纪,心里就藏着事。
从前她讨厌弟弟,但这段时间让她有些改观,虽然下意识还是会抗拒和他有太多的接触,嫌弃他是个傻子,觉得丢脸,可弟弟表现出来的亲近,她是能感受到的。
小小的她还没有能力处理太过复杂的情感,心里嘀咕了下,翻个身也很快就睡着了。
两点的时候,尹秋萍起来叫他们起床。
“起来了起来了,去上学,等会要迟到了。”说着,尹秋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找来了个军用的水壶,装上凉白开水,在院子里递给周秀玉说:“下课了拿给你弟弟喝,别渴到他了,这大热天的。”
周秀玉接过,准备挂在脖子上,被周云逸接过,挂到了自己身上。
尹秋萍看到,摸摸他的头对周秀玉说:“那就让你弟弟拿着,你下课去看看他有没有弄丢,别让别的娃给拿走了就行。”
“好。”
周秀玉和周云逸一前一后从院子里往前头的屋里走,路过柜台时,周德宇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尹秋萍说:“我骑车送他们去吧。”
周秀玉闻言,心中一顿,嘴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她上一年级的时候,除了报名那天她和爸爸去过学校,认了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到整个一年级的课程结束,每天上学放学都是自己走路去的,爸爸从未送她去过学校。
她不笨,甚至有点聪明,所以知道周德宇为什么忽然要送他们去学校,都是因为弟弟,什么事情都是因为弟弟。
明明被爸爸送到学校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周秀玉怎么都没办法翘起嘴角,她笑不出来,就默默的站在一旁,看到周德宇推出自行车,看着周云逸被爸爸抱到前排坐好,她再收拢起酸楚的情绪,自己爬上后座。
尹秋萍用毛巾给儿子擦了擦脸,擦完顺手也给后座的女儿擦了一把,拍拍她的背说:“记得我跟你说的,一下课就去提醒他喝水,别渴到他了。”
周秀玉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知道了。
周德宇骑自行车,不到五分钟就把两人送到学校了,到学校门口,大门还没开,两点半还没到,学校两点半准时开门,其他时间学生进不去,只能在学校门口等着。
到学校两姐弟下车,周德宇就直接骑自行车回去了,周德宇离开后,唐甜也被妈妈送来了,看到两姐弟,欢快地跑过去,她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水壶,是粉色的儿童水壶,有吸管。
两点半,校门开了后,周云逸把水壶递给周秀玉。
“你喝。”周云逸也没管她听没听到,说完就把水壶挂她脖子上了,先走一步。
声音小到周秀玉另一边的唐甜根本不知道他说话了。
第7章 东街西街
周秀玉直接愣住,她印象里,弟弟只会咿咿呀呀,像个小哑巴一样,要么就是“嗯”,要么就是“哦”这种单音词,像刚刚那样子字正腔圆地说话是从未有过的。
周云逸则是觉得他本来就需要改变,让自己变得和正常小孩一样被家长放养,这样才能获取足够的自由度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什么时候说话也没那么重要了。
唐甜说着说着发现周秀玉愣在原地,拉住她的胳膊说:“怎么了小玉,走呀,你弟弟都走到前头去了。”
“甜甜,你刚刚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唐甜语气纳闷。
周秀玉回过神,看看脖子上的水壶,迈开腿说:“哦,没事,走吧。”
对于弟弟会说话,还说的挺清楚,而且和他们说话有点不同这件事,周秀玉下午在课堂上偶尔也会回想。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弟弟真的说话了?
爸妈知道的话,肯定很高兴吧。
第一堂课下课,周秀玉拿着水壶去隔壁二班让弟弟喝,但是他在窗户里摇头不出来,周秀玉看老师没在,直接走到教室里,拧开盖子让他喝。
这一次周云逸又说话了。
“你喝吧,我不渴”说完看到周秀玉眉头微微皱着,眼神犹豫,安抚她,“他们问,你就说我喝了。”
这一次周秀玉确定自己没听错,弟弟真的说话了,而且说了好多好多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班级里的,她位置后面的唐甜看到她回来,问道:“你弟弟在班里乖不乖?”
周秀玉整个头都是蒙蒙的,因为今天弟弟的变化太大了,她没办法处理这件信息。
唐甜看周秀玉没理她,也没在意,自己喝了两口水和同桌玩闹起来。
上午二班班里没坐满,下午又来了一部分新同学,这次有人坐到了周云逸的旁边,是个脸蛋圆圆,身体也胖乎乎的男孩子,身上还有一股香味,像是家里炖了肉,香喷喷的,眼睛是很深的双眼皮,还挺可爱,他好像和班里好几个人都认识,下课了就和他们凑在一起玩。
周云逸毕竟内心是个少年人的灵魂,和这帮小屁孩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课本,其实他还蛮新鲜的,毕竟是他第二次来到学校这样的地方,第一次很短暂,虽然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破败,平凡,普通,环境的落差并不能影响他对很少涉及的区域保持向往,唯一遗憾的大概是父母没有陪在身边,他18岁去世,灵魂飘荡了10年,但他总觉得他的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了18,并没有作为成年人的自觉,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拥有着少年人的天真。
而现在,他可以重新来过,去体验他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他要坚强,就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不能让他们担心难过。
毕竟这个时间点,爸爸妈妈还好好的,只是生活在不同的地方。
他也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