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老友提前告诉了这个巫大师他们要过来的消息的话,那这不多不少的四杯清茶,可就有点意思了。
而他和肖平通相交多年,早知道这家伙的脾性,他或许会因为一些事情格外关照一个人,但绝不会因此擅作主张。
所以……这四杯清茶,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巫大师自己的手笔了。
他静静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清冽的香气丝丝滑过喉咙,美得他身子骨都轻了几分。
巫玄看着他肩上的魂灯终于亮了一丝,缓缓垂下眼睫,遮住了那双因为又有大生意上门来了而兴奋得流光溢彩的眸子,显得高冷又清华,大师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袁恒州和肖老爷子做了几十年朋友,连吃的人设都差不多,巫玄这架势一摆出来,加上他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地拿茶杯这么一秀,顿时就把袁恒州心里的七分怀疑给压到了三分。
“巫大师。”他放下茶杯,单刀直入,“鄙人名为袁恒州,这次冒昧上门拜访,其实是有一件事,想麻烦巫大师出手帮忙。”
巫玄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只顾着低头喝茶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肖老爷子,薄唇微翘,手掌一翻,就推了一张写满了墨字的A4纸过去。
袁恒州一愣,拿过那张A4纸仔细地看了一遍,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巫玄却是神色未变,唇边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本店所承接的业务极其价格都写在了上面,不知道袁老先生是想选择哪一档的价格和业务?本店保证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
肖老爷子:“……”
肖英:“……”
袁恒州不愧是能和肖老爷子比肩的人,见状也只不过失态一下,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看着手里的价目表,沉吟道:“我对这方面不是很精通……不知道巫大师有推荐的么?”
他没有直说自己的问题,而是直接将主动权交到了巫玄手上,同时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他遇到的事情……可不好解决。
想到他之前请来的那几个连报酬都不要了直接摇头离开的大师,袁恒州心神动荡,目光微黯,一时间竟漏听了巫玄刚才说了什么。
巫玄眼睫微微颤动,桃花眼中目光如冬日寒霜一样清寒凌厉,明丽得几乎要刺到人的心底里去:“袁老先生明堂有乌云遮顶,两肩命魂灯火黯淡,身上阴气极重……家里想必也是鸡犬不宁,出了几件血光之灾。”
他说得轻巧又淡然,但话中的内容却搅得袁恒州心头不宁,几乎是要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可不就是鸡犬不宁、血光之灾么!
一开始是家里养了七八年的狗突然发疯,天天扒着铁门拼了命似地想要逃出去;然后是晚上院子里突然哗啦啦飞来一大片燕子麻雀,什么也不做,也不叫,就睁着豆大的眼睛静静盯着他们家的房间窗台,一到凌晨又呼啦啦地全部飞走。
这种诡异的现象持续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引起袁恒州的注意,在找遍了各种科学的方法都没办法解释这些现象之中,袁恒州就顺从家人都建议,请了一位大师过来。
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位大师放在帝都里也颇有名气,请来出手了之后,这些诡异的现象果然消失了。然而,就在狗不疯了鸟不来了的这一天里,他的家人却出事了。
第一个出事的是他的妻子。那一天她正和管家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然而毫无预兆地,本来剪向花枝的大剪子突然一滑,刃口直直地朝她手上剪去,他妻子吓了一跳,刚想躲开,剪子却像长着眼睛一样,诡异地拐了个弯,在她手上割了好大一块皮肉。
他妻子那时候就受了惊吓,结果接下来他的女儿也跟着出事了,在去公司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地就冲了一辆面包车出来,直接碾过了她女儿坐着的那辆车。要不是当时有好心人立即出手帮忙救人,他的女儿恐怕……!
冥冥之中,袁恒州有一种感觉,这东西恐怕是朝着他来的!他的妻子、女儿,只不过是他顺手报复的对象而已。
现在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待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他请了好几个大师帮忙,但那些大师一进门就皱紧了眉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的……
他和肖平通交好,也隐约知道肖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如今他虽然没有达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不管有用没用,他还是直接找上了肖平通……
然后找到了巫玄这里。
在他讲述的时候,巫玄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袁恒州讲完,身体力竭殆尽似地松弛下来,他才伸出手,指尖在袁恒州的眉心前轻轻一点。
他点过的空间似乎出现了水波似的褶皱,肖老爷子和肖英眼睛一瞬不挪地盯着他的动作,惹得袁恒州刚松下来的身子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有没有人说过,袁老先生你的八字很不错。”巫玄收回手,慢慢地说道,“福寿绵长,财禄自来,生为人杰,死亦为尊……”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具备着“根骨”。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似乎自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并不一定需要灵根的加持,普通人要是有什么大机缘,同样也可以踏入修行之道中,只不过修行的速度会比真正的修士慢上许多许多而已。
但灵根之所以叫做灵根,就是因为它是灵气点化在躯体当中的最本质的一丝根茎,是修士勾连天地灵气最便捷、最快速的通道。有了灵根,修仙者对于灵气的敏锐度和吸收度都会跨上一个巨大的台阶——甚至意味着他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袁恒州身上的灵根算不上顶好,只是最平常的四灵根,却已经足够让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垂涎了。
毕竟在末法世界里,灵气的存在是珍贵的,能够更敏锐地感觉到灵气、比其他更快地吸收灵气,这对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而言,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了。
巫玄无意将这些东西讲给袁恒州听,只是淡淡地提了一句就放下了:“袁老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大概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到那张价目表上,微微一笑:“现在是有两种解决方法,不知袁老先生想要哪种?”
一种是从他自身入手,由他亲自抽出袁恒州身上的灵根,背后的人要是冲着他身上的灵根来的话,到了这一步也该放弃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恼羞成怒之后死也要拉着袁家一家人垫背的可能。
另一种则是从源头解决……直接将背后的人揪出来,到时候任他有什么手段也难以施为了。
不过这两种方法的价钱可不一样。
当然,虽然他们这是随机应变式定价,但绝不坑人的!
看在袁恒州是由老顾客肖老爷子带上门的份上,他还可以稍微打打折……
就打个九点九折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巫玄:虽然我随机应变定价吃大户,但我知道我是个好男孩.jpg
看我换了新封面!
第13章
袁大佬不缺钱。
他仔细听了巫玄给出的两个解决方案,最后想也不想地拍板选择了第二个。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说得毅然决然,巫玄目光微闪,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爽快付钱时的英姿,矜持淡然地颔首:“袁老先生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这个单子,我就接下了。”
袁恒州闻言,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连声道:“好、好!不管事情成不成,老头子我都先谢过巫大师了。”
巫玄微微一笑,伸手递了一杯清茶过去。
袁家的装修风格和肖家大宅不太一样,显得奢华厚重,浓荫遮蔽的青木立在大道两旁,水池潺潺,园子里开满了当季的鲜花,看起来漂亮又热闹。
但就是这么一片热闹的景象,却看得人心里发凉。
行为举止看起来莫名有些僵硬的管家看见袁恒州回来了,连忙笑着迎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白惨惨的,连袁恒州自己都吓了一跳。
“老何,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袁恒州皱着眉说道,“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就回去休息吧,叫张嫂过来招呼客人就行。”
老何微微低着头,喉咙里“嗬嗬”地怪笑着,袁恒州立刻觉察出了不对劲,他身后跟来的肖老爷子和肖英也不由得皱着眉头退了一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正前方的巫玄。
巫玄:“……”
“哪里来的野小子,莫要多管闲事!”粗砺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老何直挺挺地站在巫玄面前,猛地抬起头,两眼翻白,嘴边的笑容咧到耳后,阴恻恻的气息都快要实体化了。
巫玄闻言,微微皱眉,退后了两步。
“老何”见状,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开了,志得意满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巫玄神色冷然,不赞同道,“没看见有长者在场么,真是不懂得尊老爱幼。”
“老何”笑容一僵,随后又狞笑着说道:“你祖爷爷我活的时间可比你们这些小娃子都长得多,还不快些给我离开!”
巫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慢慢地伸出手:“就凭你,也想当本尊的祖爷爷?”
“老何”盯着他的动作,笑容越发诡异——
眼看着“老何”身上的鬼气就要缠到巫玄的身上了,巫玄却恍若不觉一样继续抬手朝“老何”探去,白皙修长的手穿过那厚重如云的阴气鬼气,骤然抓住了“老何”的脖子。
他用了一丝力气,只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尖厉凄嚎,“老何”那双翻白的眼珠子就瞬间滴溜溜地转回了原位!
巫玄抿着唇在他脖子上一捏,一回眸,就将愣在一边的肖英抓了过来,将软倒的老何身体塞到他怀里。
他身上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长发拖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晕出绚丽光华,看着极清雅又矜贵。
肖英怀里扶着软绵绵的老何,眼睛不错眼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在口袋里一掏,掏出了一个嗯……?塑料袋?
不该是桃木剑、五帝钱、又或者是罗盘之类的法器么?塑料袋是个怎么回事?大师们的装备都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巫玄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手里拿着这阴阳不侵……咳、物美价廉的塑料袋,略施了几个法诀,灵力潺潺流动,不多时就将整个塑料袋都渲染成了淡金色,朦胧胧地亮着,一张一吸地,袋子里蓦然多了几道黑色的气体。
袁恒州和肖平通几人被他这一手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在意他用的装备就是个塑料袋了,一个个直溜溜地盯着他的动作,心中又是悸动又是好奇。
袋子里的阴气越聚越多,巫玄索性就将它挂到了一旁的树杈上,然后转身给袁恒州三人各个拍了一张平安符,手掌一抓,阴气经过他的手掌,细细地凝成丝,摇摇摆摆地从袁家大宅里飘出来。
有了掺着那鬼修阴气的指引,巫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放回口袋里,身形一动,就连踏了好几步,闪身就进了袁家大宅里。
留在原地的袁恒州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捏紧巫玄拍在他们身上的平安符,蹲在水池边默默等着巫玄完事。
仔细看看,他们的表情几乎是同出一脉似的空白茫然,肖英稍微好一点,空白茫然当中,还隐约带了几分懵逼和酸涩。
袁家大宅里不断传出雷霆震怒似的声音,袁恒州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抓着老友肖平通的手臂,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巫大师……”
怎么样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身清爽、容色殊丽的巫玄就提着一个扎得紧紧的塑料袋出现在房子的门口,身上凛冽的气势还没有散去,整个人看起来冷艳又凌厉。
“巫大师——”袁恒州劈着嗓子喊道,颠颠儿地跑过去,目光在他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上不断打转,“这是……”
巫玄冷艳高贵地一点头:“这就是潜伏在老先生家、害得老先生家中不安分的罪魁祸首。”
那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黑糊糊的,在阳光下这么一晒,登时就激动了起来,在里面窜来跳去的,将塑料袋翻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听得袁老爷子心惊胆战——
就这么拿着塑料袋装真的没问题吗!
他的目光几乎都要实质化了,满满的都是劝巫玄多加一点点防护——钱不是问题!但别这样光拿塑料袋装着,看起嗯……有点吓人。
吓他这老心肝。
巫玄对大顾客提出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的。虽然有些遗憾袁恒州看不懂塑料袋物美价廉的本质,却也体贴地拿了一个小瓷瓶,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就把这鼓满了一袋子的东西塞进了小小的瓶子里。
袁老爷子看着那个精致又漂亮的小瓷瓶,心里还有一点儿不真实感。
害了他妻子女儿、吓跑了好几个大师的鬼东西,就这么容易地被巫玄抓起来了?
这也太……
他的表情收敛完美,但巫玄在修真界进修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他心底的疑虑,不由得微微皱眉——
该不会是觉得他业务完成得又好又快,想要赖账吧!
不行,这真的不行。
下次得开个定金制度了。
袁老爷子还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却又不好问他抓住的是不是真的罪魁祸首,眉头紧皱着,本就严肃的脸皱纹堆得更多了。
“喂?是袁老先生吗?袁小姐还有袁太太……对,醒了……”恰好这个时候,袁恒州的手机响了起来,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清楚明晰,隐约还能听到他女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