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从黑暗变成了鱼肚白,又染上了一层玫瑰红,与初升的太阳同时从地平线上出现的,还有一辆车。
陆云峰连忙大声叫,那车停下了,一只手挑开车帘,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程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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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雪对尹扬背上的三道狼爪印,总结两个字:禽兽!
对腿间的伤,总结四个字:禽兽不如!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不解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陆云峰不甘示弱:“你在这里才奇怪吧?”
“尹公子昨天临走之前托我今天早上过来接他,还让我带着食物和水。”
陆云峰指着尹扬:“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病人。”
“……”陆云峰无语。
程立雪扔了块饼子给他:“他是乾国的小王子,受封晋王,你是想说这个?”
“你知道?!”
“你不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陆云峰心里一股火猛然升上来:“凭什么你知道这么多,难道尹扬只瞒着我一个?”
“这三年来,他一直借住在我这里,要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我家岂不是要被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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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程氏医馆,尹扬被安放在柔软的床上。
程立雪把所有事都告诉陆云峰:
乾国与雍国本来关系不错,后来,雍国买了乾国一批铁器,却没有按条件支付给乾国棉布,而是用了奇怪的破布充数。
感到被侮辱的乾国遣使质问雍国,并陈兵于边境。
两边打起来,死伤无数。
一来二去就成了世仇,直到十多年前,乾国和雍国的皇帝忙着抢权登基,战事才消停。
但是现在两边皇帝的地位都稳固了,国内内政出现了各种问题。
为了转移矛盾,两国都有想再干一架的意思。
“那边大王子尹寒是主战派,小王子尹扬是主和派,我们这边是铁了心要找他们麻烦。
所以,尹扬这是要用他的方法告诫我们雍国,不见血,也是可以杀人的。
如果要动手,谁也捞不到好处。
他也在继续争取禹国内部支持,听说,老皇帝已经改变主意,决定把立长改为立嫡。”
陆云峰:“原来,尹扬做这件事,是为了警告雍朝,同时为自己登基铺垫战绩?”
他想起大王子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尹扬如果想通过军功上位,那只能是死路一条,用搅乱民生的方式做为威慑,虽不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不过用来夺权的,还真不多。
程立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云峰:“要是尹扬今天死在这,你就是千古罪人。”
听他说了这么多,陆云峰才知道,原来自己此前打探的那么多所谓边塞传说,两国秘事,有九成九都是假的。
为了掩饰不安,他追问道:“雍朝当初支付给乾国的报酬到底是什么?破布?”
程立雪摇摇头:“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当初说好是以棉布支付铁器费用,雍朝里不知道哪位天才突然心生悲天悯人的心思,说人家这么好的铁器,只付棉布,而且数量只有那么一点点,亏待了人家,不符合上国礼仪。于是,他自作主张,将一半的棉布,替换成皓月纱。”
“价格贵了五倍!”
“是的,但是,皓月纱是要在夜明珠光下才能看出它的光泽,雍朝的宫中多用夜明珠照明,但是乾国用的是蜡烛,皓月纱的好处半点没有,而且布质稀疏又轻柔,无法抵御草原上的寒冷,可不就是破布么?”
陆云峰听完,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当时按照约定交付;
如果当时乾国肯好好说话,而不是直接陈兵;
如果没有闹出人命……
“你也不用想太多,也许皓月纱只是一个借口,两边本来就想打一架呢?毕竟为了小女孩采桑叶都可以灭掉一个国家。”程立雪安慰道。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从角楼传来,这是有敌袭的警报。
十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子们好奇地向角楼张望,甚至还有人向关城的方向跑,欢呼雀跃像过年。
有一定岁数的人变了脸色,奔上街,抓回自家乱蹿的小崽子,关紧门窗,开始打包细软,准备跑路。
程立雪和陆云峰与守城萧将军的关系都不错,且又都是七尺男儿,兵临城下,他们岂能不去。
在城头上,守城士兵严阵以待,手中弓箭拉满,石炮填足,准备决一死战。
下面叫骂的人,身材高大,俨然是昨夜在草原上见过的大王子。
“我弟弟!大禹晋王!奉皇命出使你国!你们竟然害了他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陆云峰大喝一声:“放屁!谁害他性命了!”
心虚归心虚,气势不能输。
大王子见了是他,扬起马鞭指了指:“儿郎们都看好了,就是他,害了晋王爷的性命!谁摘下他的人头,重重有赏!”
乾国的士兵鼓噪起来,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
“你们的晋王,分明还在我们城中做客,好吃好喝的供着,别听他的,你们若是动手,就是破坏两国和谈的罪人!”萧将军大声喊道。
“我!不!信!”大王子大声嚷嚷,“除非他出来!”
陆云峰脸色一僵,脖子缓缓转向程立雪:“你……”
“他的身体十分虚弱,若要强行催醒,会很痛苦,且会减少寿数。而且他就算醒了,也不可能自己站在城头,跟他们说话。”程立雪面无表情的将所有可能性都告诉陆云峰。
陆云峰手中握紧青缨亮银枪:“萧将军,若要战,请把我也算进去。”
城门洞开,将士们披甲执锐,鱼贯而出。
陆云峰站在前面,如果不是他伤了尹扬,今天也不到如此地步。
一通鼓响,双方摆开阵势,杀声震天。
乾国有备而来,装备和士兵素质都是精挑细选,对云州,他们志在必得。
忽然,一枝金色的箭矢从城头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扎在大王子所骑黑马的马脖子上,骏马长嘶一声,颓然倒地,大王子的腿被倒下的马匹紧紧压住,他大骂:“哪个混蛋偷袭。”
却见城楼上,站着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手挽长弓,另一枝箭,已经搭在弦上。
丰神俊逸,容貌秀美,正是刚刚在他口中已死的“尹扬”。
“明知我在城中,还带兵来袭 ,大哥,你这么恨我吗?”尹扬的声音如他的神情一般带着淡淡的忧郁。
跟随着大王子的士兵们都懵了,他们看着尹扬,又看看尹寒,他们中有大王子的人,但是听说现在小王子的势力稳固,眼看着就要立储,这会儿宁可不站队,也不能站错队啊。
“父皇有旨,两国和谈期间,双方兵士不得靠近对方城池百里之内,你们现在,已在百步之内,还不快走,违旨抗命,是想抄家灭族吗?”尹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在他身上极为少见的威慑感。
大王子找了“误信谗言”之类的借口,自个儿蔫蔫的走了,临走前,他那铜铃大的眼睛瞪了陆云峰,最后扔出来一句话:“活该你被他骗一辈子,怂包。”
雍朝士兵撤回城内。
乾国士兵转身离去。
“你怎么来了?”陆云峰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害怕,他担心尹扬是用什么邪术逼自己醒来,站在这城头上。
程立雪刚才跟他说的那么多可能出现的问题,实在是把他给吓到了。
城墙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木制轮椅,轮椅上还坐着程立雪的小药童,当时的小孩子,现在也是少年郎的模样。
“他把我推过来的。”尹扬还在望着乾国士兵离开的方向,直到确认他们确实已经离开,才松了一口气,走了两步,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被大惊失色的陆云峰抱在怀中:“你怎么了?!”
尹扬咬牙推开他:“你昨天干的好事,今天就不记得了吗?”
想起昨天他顺着两腿流下的血迹,陆云峰讪讪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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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城头就行了,干嘛还要逞强去拉那弓?”陆云峰看着尹扬背上崩裂的伤口,心痛得要命。
“射日弓是我身份的证明,不把金箭射下去,无法让他们退兵,我大哥一定会说,你们只是找了一个长得相似的人。”尹扬的脸埋在枕头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程立雪用布蘸着药水,给尹扬重新上药,他的手指在伤口上擦来擦去,尹扬一声没吭,只有伤口周边的肌肉在不住颤抖。
“你就不能轻点?”
“你行你来,不把脓挤掉,这辈子都好不了!”
尹扬发出正义的声音:“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在这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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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产品受到重大打击的威慑下,两国迅速达成和谈协议。
尹扬准备进京签定盟书。
“你不用担心会被扣在那里,我有个好朋友,叫杜书彦,要是你有什么事,找他准没错。”陆云峰为他收拾东西,又絮絮叨叨的念个没完。
“行了,我的耳朵快被你念出老茧来了。”尹扬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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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金亭驿馆。
尹扬见到了以翰林院编修身份过来的杜书彦。
关上门,只剩两人,相视一笑。
“晋王,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杜楼主,灵楼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都伸到我父皇寝宫里了?”
“哈哈哈……”
杜书彦拿出两只建窑兔毫盏,还有一小块龙凤团茶,为尹扬扇火点茶。
尹扬看着他利落的点茶手法,笑道:“上次你那喜鹊登梅,着实不好,害我回去的路上就被大哥的人追杀,换一个吧。”
“有什么不好,如果不是你落下山崖,也见不着陆云峰吧?”杜书彦手中的茶筅飞快涮动,“晋王殿下是不想受伤呢,还是拼着受伤也要见到陆云峰呢?”
尹扬哑然失笑:“杜楼主还是这么犀利,还是喜鹊登梅吧。”
轮到尹扬为杜书彦点茶,杜书彦也故意挑事:“花开富贵不好,上回喝了你的花开富贵,我就被皇上斥责,罚俸半年。”
“你被斥责之后,却保住了萧燕然的性命。”尹扬笑道,“楼主大人是想保住钱财,还是愿萧萧将军一世平安?”
“哈哈哈,晋王殿下果然不肯吃亏,那就花开富贵。”
两碗黑瓷茶盏放在窗下,乳白色的茶汤泡沫勾勒出花样繁复的图案。
喜鹊登梅,花开富贵,唯愿世事太平,真爱永随。
作者有话要说: 1、采桑叶的小女孩引起灭国之祸:出处《史记楚世家》,卑梁之衅、血流吴楚。吴王僚赢了,就是那个被专诸刺杀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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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汤婆子:铜制的古老热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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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资本家为什么把牛奶倒掉,而不给穷人喝?因为……不想再多花处理费和运输费了嘛。这段时间,要是石油能倒,多半也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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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为自己好心而干坏事的典故有:
(1)穷学生总来买过期面包,面包店的女人对他有好感,于是偷偷给他在面包里夹了块黄油。结果穷学生买过期面包不是为了吃,而是替代橡皮用来擦画画上的炭笔线条,黄油把他的画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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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某男下乡收购紫檀家具,有一户人家不识货,把自家的紫檀桌当成普通木桌卖,那户人家问这个男人买一个旧桌子是干什么用的,男人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加价,于是信口开河,说是准备劈成柴禾做饭的。于是那户人家非常积极的替他把桌子给劈成柴禾了。第二天男人来拉桌子的时候,内心十分崩溃。
5、最近的总裁亲自翻围墙偷拍人家的商业机密,还有总裁带人抢公章的新闻
实在太搞笑了,纵观全文,感觉只有林二傻子能干出这种事来。
艺术源于生活,但低于生活,我输了。
6、缺失部分的文字其实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