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谢玉帛吃到了甜头,下次还想故技重施。
……
钱开康联系谢玉帛,说段文耀化疗后吃中药身体好转,最近能够出门走动了,想请谢玉帛吃饭,感谢他妙手回春。
谢玉帛想到段文耀生了这么久的病,八成认识很多有钱的病友,说不定可以介绍生意,便欣然赴了午餐约。
段文耀年纪尚轻,已经走了好几回鬼门关,这使他面色苍白,气质沉静,有了几分病弱公子的味道。
谢玉帛觉得他有些像被关在国师府里的自己:“恭喜你,既获新生,好好活着。”
段文耀笑了笑:“谢谢你,看来我想得没错,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段文耀几次化疗后求生意识不强,才会坚持只看中医,想在剩余的一点时间里不再那么痛苦。幸亏遇到了谢玉帛,虽然他才是个高中生,但比起暮年白发的钱开康,他让段文耀觉得更有生的希望。
“我听说了医院里的事情,代我母亲向您道歉。”
“我接受。”谢玉帛期待地看着他,他带着口罩,一双眼睛又圆又亮,“你有其他病友需要治病吗?我要是接到生意,可以分你一点介绍费。”
段文耀不缺这点钱,他笑道:“小神医说笑了,别人要是有幸充当神医的介绍人,恐怕这中间的好处数都数不尽,哪能再从您这里抽介绍费。”
有些人病的只剩下钱了,要是谁给他介绍个神医,这辈子都是他恩人。
谢玉帛认真道:“因为我不想太出名。”
段文耀有点愣,他以为谢玉帛能说出找他介绍病人的话,应当是很想扩大知名度,最好是上层圈子都知道有他这一号人,排队送钱。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谢玉帛这么厉害,要是有心出名,早就名扬天下了。
谢玉帛:“我觉得你人很好,所以请你帮忙,家里并不知道我在做这个,所以不能公开身份。”
“我不需要名声,我只要钱就好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换个人说,绝对是个只知敛财的黑心医生,但是从谢玉帛口中说出来,段文耀无端觉得这里面有很长的故事。
“为什么?”心态佛系的段文耀忍不住出言追问,
谢玉帛语气淡淡:“没什么,吃过亏罢了。”
如果他没有被万民敬仰,万民请愿,是不是就不会功高震主?
他确实吃了大亏。
谢玉帛掏出一叠符纸,都是强身健体符,他几天前就花了灵力弄的,后来决定不再在校园里搞迷信,这些符就没卖完。
他数了三张给段文耀:“诺,强身健体符,这是定金,有空就帮我介绍生意吧,病人要品德高尚,嘴巴牢靠。”
段文耀双手一起接过三张符,仿佛中学时代从校长手里接过表彰奖状一样,对他现在这副身体来说,这简直是无价之宝。
“不能白拿,您开个价吧?”
谢玉帛皱眉:“本来就卖不出去啊。”
段文耀简直要窒息了,怎么会卖不出去!分分钟一张拍卖几十万好么!
谢玉帛想了想道:“一张一百吧。”
段文耀没有血色的脸都被这价格刺激到了,太不会做生意了:“符纸有价情义无价,我一定替神医好好把关病人。”
不久后,段家父母会发现,儿子放着家里的传媒事业不去继承,悄悄地当起了中介,而且行为看起来很见不得光。
谢玉帛翻了翻剩下的符,晚饭时把它们都送给了王坪和商言戈。
商言戈上次收到一打符,这次又一打,以为还是谢玉帛在路边买的小商品,他默默收下,和上次的放到一起。
礼轻情意重,总比送其他男人给的黄金好。
谢玉帛吃完饭,放下碗,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从书包里掉出了几根金条。
这是中午吃饭时,段文耀听说他喜欢金子,非要送他的。
谢玉帛塞在书包里给忘记了。
金条叮当当掉在地上,商言戈有些窒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家里出了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有几百只蟑螂。
当谢玉帛书包里出现一根金条,意味着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给他送金条。
是他掉以轻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后悔的事?
-有,给商言戈送了太多强身健体符。
后来,某国师哭着接受采访。
第28章
谢玉帛慌了一瞬, 自然而然地捡起金条,反正商总又不是他真正的监护人, 只要他捡的够快, 盘问就追不上他。
握住金条的那一刻, 大国师胆子膨胀起来,他是个瞎子, 天生看不见人的脸色,装傻就行了。
再者, 他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监护人?
商言戈有恩于他,他几次送符纸报恩,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
他吃亏吃得不够多吗?难道又要搭进去一次?
商言戈还没开口,谢玉帛就溜了,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摆出监护人的姿态, 现在有点说什么都晚了的错觉。
谢玉帛今天睡得早,还把门反锁了。
商言戈捧着牛奶,敲了敲门, 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我今天不想喝”。
手指维持在敲门的姿势,商言戈暗下眼神,他直觉谢玉帛回来后情绪不高, 突然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直到杯中的牛奶从热变凉,商言戈才无声从谢玉帛门口离开。
他想知道谢玉帛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该去查查谢玉帛今天见了什么人,可是,商言戈有个预感——他查不到。
许是因为今天没有喝到牛奶, 连梦境也不香甜。
谢玉帛又回到从前——距离他死亡大概还有八个月。
大梁百姓引以为傲的,有广阔富饶的土地,有开明英俊的君主,尤其有衣被苍生的小国师。
小国师是哪里来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陛下某次出巡后,身边就跟了一个美貌少年,少年神机妙算,惊才绝艳,不久就被封为国师。
国师一直跟在陛下身边,除了一次多地频发水患,两人分头治水,分开快一年。
岁末时,谢玉帛算出商鄢勾结草原铁骑,集结了五万兵马,陈兵边境。
商鄢是陛下的皇叔,先帝亲弟,深得皇室信任,彼时陛下正命他率领七万兵马把大梁布防重点西移。
谢玉帛上书商鄢有异心,已经策反这七万兵马,调军西行途中将与五万草原铁骑里应外合,直入京师。
谢玉帛甚至把反贼的兵力陈列位置,粮草筹备情况,将领优势弱点,一一写了下来。
右丞相当即笑他:“你比反贼还清楚。”
商鄢是陛下亲皇叔,看着陛下长大,如同父子一般,要说他谋反,只凭谢玉帛一面之词,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右丞相:“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派皇叔调军,就是信任他,切莫寒了老臣心。”
陛下却出乎他的意料:“用人不疑,孤用国师不疑。”
丞相哑然,谢玉帛笑得两眼弯弯,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作战计划,“只要按照这上面的来,保证陛下擒贼擒王。”
十二万兵马并不好处理,当时朝中能担大任的两名将军,竟然都信誓旦旦说皇叔不会谋反,陛下师出无名,会使天下大乱。
陛下直接甩出前方探子回报:“草原起兵挑衅,就算皇叔不曾勾结,孤要出兵收复失地,又有何妨?”
两位将军目瞪口呆,他们都没想到,陛下信任国师,竟然到了御驾亲征的地步。
谢玉帛也有点讶异,尾随陛下进御书房:“陛下,你就这么信我?”
“玉帛也看见了,这朝中皇叔的声望有多高,这两天多少将相忤逆孤,此患必除。”君主板着脸,显然怒到了极点,像个多疑的暴君。
谢玉帛拿起一本奏折,跟自家书信似的乱翻,看见某一行字时,目光微微一凝。
“嗯,本国师掐指一算,商鄢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
因为国师太能干,时常显得一堆臣子像废物,觉得谢玉帛妖言惑众的人也不少。若是以商鄢极高的声望,再打上清君侧的名义,恐怕到时会有一群人倒戈。
谢玉帛放下奏折:“是不是呀?”
一国之君自然有他的情报线,已得谢玉帛提点,派人再深入探查,很快就得到了他们出师的借口。
清君侧?
找死。
“看见奏折了还问!”
谢玉帛小声:“我自然是要听陛下亲口说。”
“恃宠而骄。”君主笑骂了他一声,复又轻叹道,“你等着。”
大军出征,谢玉帛没有跟去。前线捷报频传,商鄢果然谋反,举国震惊。
随着战火渐渐从大梁境内一举推到边境线,再成功收复四十年前被异族啃下的失地,谢玉帛在国师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至昏迷不醒。
消息刚才京城传开,百姓无不紧张,从第一天开始,有九旬老汉跪在国师府前,向上天请愿,愿意以命换命,报国师旧年救命之恩。
接着,人越来越多,从一到十,从十到百,从百到万。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可赎兮,人万其身。
万人哭祈,上达天听,下达地府。
商鄢朝堂声望高又如何,此事一出,所有大臣才知道,谢玉帛最得民心,无人可与之争锋,陛下都得往后让。
谢玉帛甚至可以一句话组织一个军队。
谢玉帛知道自己为什么昏迷,无非就是近些年算命越算越大,开始干涉国运民生,受到了天道反噬。
他原先小打小闹,替谢家人谋生时,只是偶尔身体差,也不知道原因。跟在陛下身边读了很多书之后,他才悟到这个原因,也试着找办法去化解它。
他找到了方法。
上天注定商鄢会谋反,他的精锐部队会让天子陷入险境,平叛旷日持久。
谢玉帛不想这样,他想把商鄢的谋反摁死在萌芽之中。尽管他知道遇上这样的大事,自己的障眼法不顶用,会被反噬得很严重。但没事,天道肯定会留个缝隙给他,他一定能慢慢摸索到更合适的办法。
谢玉帛没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探索了。
从昏迷中醒来,谢玉帛首先见到的君主的怒容。
“谢玉帛,你看见外面万民请愿了吗?孤觉得自己不需要国师了。”君主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孤要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算大梁的一命一卦,若有违反,别怪孤不念旧情。”
李太监摊开圣旨:“谢玉帛跪下接旨。”
圣旨上禁止谢玉帛再算卦。
谢玉帛抬头看他:“为什么?”
李太监四平八稳:“陛下刚刚斩下商皇叔首级,谢国师可要引以为戒。”
谢玉帛目光盯着那道玄色身影,一动不动:“陛下平叛回来,觉得我比商鄢还厉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
暴君转过身来,负手而立:“焉知你只是草绳,而非乱麻。”
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
谢玉帛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砸在地上,“我发誓。”
暴君看见把头垂得很低的小国师,冷笑道:“前年你我在扬州,你十步算十卦,三日名声大燥。你怎么保证自己看见七旬老妪生活困苦,你不上前帮忙?”
谢玉帛梗着脖子:“不知道。”
“不如你呆在国师府,哪儿也不去。”
谢玉帛猛地抬头看他,噙满泪水的双眼再隐瞒不过。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有人把你关起来,你要逃。”
谢玉帛脑海里闪过这句话,定定地看着暴君。
他听到这句话起,就把它奉若箴言,却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第一个要关他的人是暴君。
“你出尔反尔。”谢玉帛哭着道。
暴君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国师府,再也没有踏进一步。
谢玉帛在国师府等来了一道道骂他的圣旨,等来了隔墙妇孺八卦当今圣上暴戾,忽然要了金台满门性命,等来了南浦圣手教他行医。
或许这只是暴君百忙之中,惦念起国师府里还有个国师,觉得他还有点行医价值。
谢玉帛没有再见过暴君。
名声除了会功高震主,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
“气死我了。”谢玉帛红着眼睛醒来,一边刷牙一边生气。
早知道第一天他就跑了。
商言戈把谢玉帛的脑袋从饭碗里扒拉起来,“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穿了一回兔子玩偶服,眼睛就比兔子还红。
谢玉帛:“不是大事,昨天有人在梦里骂了我好几回而已。”
商言戈拧着眉心,嘴上问着“谁欺负你”,心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愧疚,好像那个人就是他一样。
谢玉帛:“忘记了,不熟。”
商言戈本是进退有度的人,察觉到谢玉帛不想说,按理应该给他一点空间,可是今天他不想这样。
“那今天不要上学了,我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监护人又在撺掇学生逃课。
谢玉帛:“游乐园哪有工地好玩。”
只有鬼屋,又没有真鬼,幼稚。
商言戈被激起了一点好胜心:“那我带你去工地。”
商家也有很多项目,桥梁隧道应有尽有。
谢玉帛:“不了,我想当个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