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补充道:“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
“啊……?”
“之前也……咳……算啦。”
语焉不详的摇摇头,晏凉这次决定再不自己动手,请了深谙此道的江昭来帮忙。
江昭手脚麻利,不出盏茶妆成,晏凉睁开眼睛,就瞧见江昭微笑着比划:晏前辈扮姑娘果然不妥,实在是太……惹人眼目了。
若对方是度昱,晏凉还能笑嘻嘻的插科打诨,但是江昭……晏凉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反而不好意思的笑笑:“江公子也会说俏皮话了。”
度昱后脚跟了进来,低低的呼了声:“呀,凉哥哥你……美得过分了,这般只怕更容易引人怀疑了。”
彼时日光从窗格落进屋中,映在晏凉瓷白的脸上,他低眸一笑,对季珂道:“季公子,你看若没问题,我们便出发罢。”
季珂站在屋中的阴影处,未敢走近,他沉吟了片刻才淡淡的道了声好,表现出不同于旁人的镇定从容,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小舅舅,稍等片刻,我去取一物。”如此说着季珂转身出屋,片刻转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块面纱,兴许是江昭的旧物……
度昱噗嗤一笑:“是了是了,凉哥哥当真需要遮脸,不然要出人命的。”
“……”晏凉无语,取过铜镜一瞧,直觉得江昭的手艺了得,比自己厉害多了,不过是清淡的描画,甚至未着粉,活脱脱的一个姑娘形容。
“小舅舅……”
“嗯?怎么了?”听季珂语气不同寻常,晏凉奇道。
“你这身打扮出门,除了面纱不能摘外,也片刻不许离我。”
“……”
第33章 夫妻
江昭为两人置办了一辆马车,经过晏凉改装,车身刻满咒文,日行千里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晏凉走,度昱自然是不开心的,如今他虽已不似先前的心思,到底也是将晏凉当做自己家人看待,久别重逢,相聚时光甚短,唏嘘愁闷。
“小舅舅,你不舍度公子?”
晏凉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又摇头:“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了。”
季珂眉头拧了拧,欲言又止,许多话闷在肚子里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漫不经心道:“放心不下?”
晏凉转为淡淡一笑:“阿昱身边有江公子,其实我也没什么不放心……”
他虽不将度昱是他原配的狗屁设定太放在心上,但多多少少是有些在意的,加之先前度昱身不由己抹了他脖子,比起他自己遭的罪,他更担心度昱从此不好过。
在度昱身上,晏凉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想必,度公子也是这般想的。”季珂轻描淡写道,唇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
晏凉不解:“什么?”
“我在小舅舅身边。”
怔了怔,晏凉弯了弯眼睛:“不一样。”
季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小舅舅,我有些饿了。”
晏凉方才思虑太深,经季珂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些饿了,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瞧了瞧,刚巧到了岱仑山下的池西镇。
天色向晚,池西镇灯火繁华集市热闹,正是一年一度的闹冬节。
“连日奔波也累了,我们在镇上寻间客栈歇息吃饭罢。”
马车在一间客栈前停下,下车前,季珂取来面纱为晏凉遮住脸,还像模像样的伸出手,半抱半扶的将晏凉“伺候”下马车。
“……”
晏凉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季珂看在眼里,只是事不关己的笑笑,压低声音在晏凉耳边道:“为了不引人怀疑,委屈小舅舅了。”
“……无妨。”
季珂依旧是笑,拉过他的手,冷而细致,他自己则越来越热。
入了众人视线,晏凉便不再说话了,他与季珂的设定,是丈夫带着哑巴妻子到忘沙海寻医治病。
“两位客官,巧了,本店刚好还有一间客房。”店小二笑嘻嘻的,一看两人就是夫妻,于是很自然而然的说道。
“有劳了。”季珂付了银子,便又牵过晏凉的手。
店小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两位真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
“多谢。”季珂理所当然的应道,毫不迟疑更不难为情。
“……”透过面纱晏凉斜了季珂一眼,季珂分明是看到了,却佯做不知。
店里十分热闹,东南角坐着一桌子穿着道袍的修士,晏凉微眯起眼假意漫不经心的瞧了瞧,心中一跳,那一桌竟然是傅家人。
电光火石间,靠着窗户坐的少年扭过头来,隔着遥遥众人视线相交,那少年明显一惊,目不转睛的盯着晏凉看,连带着周围的几位修士也好奇,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晏凉忙垂下眸转过脸,做出一副小媳妇的形容拽住季珂袖角。
季珂明显感觉到了周遭的视线,蹙了蹙眉倒没说话。
晏凉心中震惊又疑惑,这个少年正是傅玄良,半年前寂城救了他出去,那时自己分明用的是另一副壳子,且现在戴着面纱隐了面容,他为何还会注意到自己?
“阿良,别瞧了,你这般盯着人家娘子瞧不礼貌。”开口之人,正是半年前在安西镇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傅家公子。
经师兄提醒,傅玄良忙敛了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季珂沉吟片刻,猝不及防的弯下身体,将小舅舅拦腰抱起。
“……”晏凉稍稍挣扎了下便作罢,夫妻间如此动作本来就天经地义,扭扭捏捏反而引人怀疑……
“阿凉,别害羞。”看众人望过来,季珂低低的补了句,声音不大,但修行之人五感灵敏,自然都听到了。
自此,众人才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该说笑的说笑,该脸红的脸红。
没见过谁这么能秀恩爱的……众人心照不宣,知方才冒犯了。
晏凉揣测季珂是调皮胡闹,却也不争气的红了脸,从耳根到脖子都烧了起来。
店小二走在前头喃喃感慨:“二位真是太令人羡慕啦。”
“……”晏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兀
自心如擂鼓。
背后的哄笑声传来,是上次那位叫傅靖的小公子:“小师弟,你该不会看上人家娘子了罢。”
“……三师兄别胡说。”
“阿靖,别欺负小师弟了。”
“诶小师弟脸红了,你不会当真看上人家……”
“啧,脸都没露,看上个什么?”
“我也就是说笑的,二师兄别生气嘛。”
“……”
进了屋,季珂方才把晏凉放在榻上,动作十分温柔。
晏凉叹了一口气,刚想解下面纱,才刚刚一抬手,就被季珂抢了先:“小舅舅,我帮你解。”
“……有劳。”晏凉腹诽,我只是假装哑巴又不是假装断手断脚。
脱掉面纱,晏凉瓷白的脸染上一层薄红,视线相触,彼此莫名尴尬的移开视线。
“方才……”
“方才……”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一样的话,又极默契的住了嘴,明明是大冷天的,客房里也没燃暖气,晏凉却感觉热烘烘的。
“季公子,你先说罢。”
“方才那伙人,小舅舅可认识?”季珂将面纱仔仔细细折好放于桌上,尽量避开视线接触。
晏凉点头:“先前在安西镇有过一面之缘。”
“临窗那位小公子似乎认出小舅舅了?”
“不至于,虽然和他也打过交道,但我没用这幅壳子见过他,”如此说着,晏凉的语气也不甚笃定,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拧着眉头:“我是担心他认出你了。”
季珂抿了抿唇:“不可能,他的视线完全不在我身上。”
晏凉笑:“胡说,我们都这样……”
他本想说我们都这样抱在一起来了,你哪里还能分清他看的是谁,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便顿住了,改口道:“这位傅小公子,与你……这壳子渊源可不浅。”
“怎么说?”
“大半年前,他正是被你……季珂困在寂城,准备作为点燃续魂烛的祭品。”
“我这壳子的原主,是想救何人?”
晏凉摇了摇头:“不清楚,等我再有机会见到季珂时,便是你了。”
季珂沉吟片刻,心念电转:“当年这位傅小公子被困,救他出来之人是小舅舅?”
“……正是。”晏凉想到如今与他讲话之人不是季珂,遂也懒得费心神编造谎言,坦荡荡的承认了。
季珂的眸色却转暗,拧眉道:“我是不是伤了小舅舅?”
“你又不是他,况且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我。”晏凉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激烈,反而柔声安抚。
“他还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季珂面上一片冷厉,让人胆寒。
“没有……”
“我不想让他回来了。”
“……”这话晏凉没法接,正在他心情复杂时,门响了。
“两位客官,饭菜好了。”
晏凉顿时松了一口气,季珂道:“端上来罢,有劳了。”
店小二应承了一声便下楼端菜去了,屋内又恢复了沉寂,甚至能听到楼下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声响。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季珂打破了沉默。
沉默一瞬,晏凉叹了口气:“季公子,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待你。”
他这是真心话,对于这个梦到过无数次又突然在他书中冒出来的外甥,晏凉有些难以应对。
这人似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似与他毫无瓜葛,晏凉自己也捉摸不透……
“小舅舅,你平日里叫度公子阿昱,唤我季公子未免太生疏。”
“嗯……那你想我如何称呼你?”
“凉儿。”
“……”前世的梦境里,他倒是如此称呼对方的。
“不可以么?”
“……凉儿。”
虽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但这一声凉儿,还是让季珂怔愣了许久,晏凉奇怪的看着他脸色渐渐变白,心提了提:“怎么啦?”
季珂眼神闪烁的摇了摇头,晏凉瞧出不对头,却再来不及追问,门又响了。
“咦,这小二的步子这么快?”
晏凉正奇怪着,门外的人客客气气道:“冒昧了,在下傅靖,我家小师弟对二位一见如故,二位若不嫌弃,到楼下喝杯酒如何?”
屋中的烛火闪了闪,季珂晏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抱歉得很,改日罢,我家娘子歇下了。”
屋外沉吟片刻,方才道:“明白了,是我打扰了。”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响起,傅靖前脚刚走,小二后便端了酒菜准备进屋,傅靖朝小二看了看,并不意外。
季珂开了门,将小二挡在外边取过食盒,又吩咐他准备好热水,复而待门外人走远,才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好,两人不发一言吃着饭。
饭罢,小二端来洗浴用水,晏凉扯过屏风卸妆沐浴,折腾了盏茶功夫方恢复寻常男子模样。
灯影幢幢,季珂抱着一本书,隐约可见屏风后那人穿衣系带的剪影,喉结滑了滑,许久才发觉自己的书拿反了。
他深呼了几口气,索性放下书本去榻下铺床,晏凉潦草的穿戴好轻薄的中衣,头发微湿松垮垮搭在肩上,看到季珂忙着在地上铺褥子淡声道:“无需这么麻烦,到榻上来睡罢。”
“……嗯?”季珂的手顿住了。
“我们同榻而眠还少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珂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4章 枕话
晏凉也算是极敏锐的人,原只是一时无心的笑语,看季珂一脸不自在才察觉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嗯……毕竟入冬了,这客栈也没暖炉,着凉病了倒不方便上路。”
季珂始终不敢看晏凉的眼睛:“我明白的。”
两人又不说话了,彼此陷入不自然的沉默中,晏凉取出第二天要穿的女装放在床头桌案上,自个儿便缩到榻上盖着衾被捧著书。
季珂唤来小二把洗澡水换掉,自己沐浴完出来,发现晏凉已经睡着了,头斜斜的靠在墙上,原本捧在手里的书落在枕边。
连日车马劳顿,他嘴上不说,身体原本就比一般人羸弱些,早到了极限,季珂看着他歪着脑袋毫无防备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还有些焦躁。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夜半,晏凉是被窗外的雨声惊醒的,淅淅沥沥打在窗格上,秋夜晦暗无光。
他睁了眼,许久才适应黑暗,却发觉自己面朝外侧躺着,头下枕着结实的臂膀,而他整个人则似抱住救命稻草般挂在季珂身上,脸还贴着对方胸口……
“……”他忙往外挪了挪身子,发觉季珂正睁着眼看他,沉默一瞬开口道:“怎的不睡?”
狭长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澄澈清明,笑意一闪而逝,似飞鸟掠过水面:“小舅舅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我如何睡得着。”
“……抱歉。”晏凉发现了,他这个不知哪生哪世的小外甥,要比他设定的男主俏皮些也撒娇些。
“不过很暖和。”
“……”
“小舅舅。”
“嗯?”
“你脖子上的伤,是度公子留下的罢?”
晏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一茬,漫不经心道:“老早的事儿了,阿昱被人操控身不由己。”
季珂没说什么,伸出手用指腹在晏凉脖子处摸了摸:“现在还会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