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璎珞与苏凛冰的骨龄其实只差了二十岁,对方的修为以前只比他高两重小境界,就比如当时苏凛冰为元婴初期,而对方为元婴后期,两人的差距虽然很大,却没有那么大。
一切都要归结于师尊元桠的最后一重考核。
合欢主宗内,各长老鲜少有忠诚于宗主的,大多心怀鬼胎,更甚者与旁人沆瀣一气,合欢主宗虽大,实则却是强行聚拢的一盘散沙,而一个宗主,最重要的便是拥有能聚拢这盘散沙的力量。
显然,元婴后期的修为,远远不能掌控大局。
因此,元桠在即将坐化的日子里,便召集了最信任的两位亲传弟子,也就是合欢宗主的下一任继位者——苏凛冰与连璎珞,选择其中一位动用禁术传授修为,强行让其中一人成为合体期大能!
动用这一禁术之后,元桠会立刻身死,而被传功者则会再难长进,相当于将一身修为自此固定在合体期……元桠自己便是被因此拖累,纵使本身也是单天灵根的天纵之资,几千年来四处寻觅天地灵物,也仅仅从合体初级提升至合体大圆满,直到坐化也没能迈过门槛。
原本出于师徒情谊,元桠是希望向苏凛冰授功,但连璎珞又岂会将成为宗主的机会拱手让给自己的仇敌?欲念蒙蔽心智,他主动引动苏凛冰说出反对的论调,并带着录音玉简去寻了元桠。
不过在传功之前,苏凛冰也在场,元桠令连璎珞发下毒誓,除非苏凛冰判出宗门,否则不可无故谋害其性命,任何威胁的手段都不得使用。
这下子,便彻底断了连璎珞残害苏凛冰及其身边亲近之人的念想。
在最后一刻,元桠还问询连璎珞是否希望传功成为宗主,而后者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想来,比起苏凛冰,元桠还是更偏向于连璎珞,不希望自己照顾到大的弟子被掣肘在宗门事务之中,烦忧权力之事,浪费天纵之姿,修为难以寸进……显然,连璎珞这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过在谈及此事的时候,苏凛冰却是暗含冷笑,即便不用多言,苏宸也知道自己的渣爹必定是不愿用自己的仙途换一个宗主之位的,估计其早已看出了连璎珞的阴谋,只是不曾声张罢了。
是连璎珞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仙途,也浪费了元桠的一片苦心,又能关苏凛冰什么事儿?
总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听到这里,苏宸实在是佩服自己的渣爹,对方着实玩得一手好心计,阴谋阳谋不断,见招拆招,只怕从元桠即将坐化并开始大力培养他那时候起,对方就已经开始盘算了。
只是连璎珞成为宗主后,对苏凛冰这一脉便开始大力打压,有些原本与其相熟交好的修士也纷纷被对方拉拢,再加上老一辈修士中,有的已经离世(或有猫腻),有的顶多维持在表面功夫,苏凛冰也就愈发孤立无援。
谈及此处,渣爹开始着重教育起苏宸和秦楚阳。
“环境对修士的心境有着深远的影响,九重界千百年前,血火翻涌,不比上灵界来得光亮,还是在我上位之后,各大宗门的关系才逐渐开始改变,否则哪有你们享福的时候。追求大道的路上,你们可以信任旁人,但不能愚昧地信任,脑子必须要活络,性格必须要识时务。不要轻易害人,一旦打定主意就要斩草除根,有人害你,那你就见招拆招,反过来利用对方,争取谋得最大利益。”
这一段苏宸真是颇有感悟,如果有奸商语录的话,苏凛冰讲的话一定是“至理名言”的水准。
而自那之后,就是苏宸现在所看到的那样,在连璎珞的管理下,虽然能维持表面和平,可主宗势力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许下滑,近几个百年,甚至不惜唤回被打压发派到九重界的苏凛冰回来帮忙。
而就在三十年以前,苏凛冰深感后继无人,便在九重界、九州界内搜罗对象,以他问鼎美人榜榜首百多年的姿色,别说是凡人了,修士也休想招架,无数女修就算是花灵石献宝也想要一亲其芳泽。
——嗯,喜好美色这一点,无论男女都一样呢。
只可惜,苏凛冰元婴期修为,子嗣本就十分难得,而那些女修也难以受孕,想要个孩子便是难上加难,因此他便瞄准了凡人。
凡人想要孕育修士的子嗣,比女修要容易一些,但产子时必定会元气大伤,即便服用丹药也只能延缓至多几年的寿命。
苏凛冰也终于第一次在苏宸的面前提了他的生母。
苏宸的生母名为柳如烟,是一个庶出的寒门小姐,但寒门之内阴私多,其自幼便因体寒而不得有孕,一次出游后遭遇妖兽身负重伤,偶然为苏凛冰所救,自此一见倾心,甚至主动希望能够给对方生个孩子。
就这样,苏凛冰调养好了柳如烟的身子,在将一切情况(包括不会嫁娶,不会动心,吃完了不认人等)如实相告后,对方决心不改,最终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受孕,便选择了离开,走之前还留下了一个玉佩用于定位。若是有孕,母体会持续受灵气滋养;纵使无孕,也权当送出去一份礼物。
一切都是源自于你情我愿,就算没有怀上,只不过无缘而已,无需强求。
但最后,柳如烟怀孕了,生了苏宸,并立刻将玉佩给戴上,因为没有灵力的滋养,其身体迅速衰败,在浸猪笼之前就因血崩而亡……而传到苏宸的耳朵里,就成了他的生母品行不端,与人私通未婚先孕,最后被浸猪笼而死。
对于修士而言,十几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瞬,在看到来自玉佩的记忆后,苏凛冰带走了苏宸,并没有给柳家留下任何金银财宝,任由其自生自灭。
而果不其然,想要将原身苏宸上献给达官显贵的柳家,不过五年功夫,便落寞成了破落户儿,就算苏宸想要回去报复,在看到柳家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乞讨的乞讨后,也会歇了报复的心思,任由这群人痛苦地活在地狱。
在玉佩的记忆里,柳如烟是自己为自己接生的,甚至于生完苏宸后,还特地言明感激苏凛冰让自己有了孩子,将这个孩子取名为“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苏凛冰带回去抚养,而非留在肮脏藏垢的苏家。
苏凛冰亲口复述了一遍柳如烟在生机散尽之际说的话:“人间不值得,小女想要入了轮回,来世成为一只蜉蝣,朝生暮死,不见寒冬。”
这简单的一句话,给了苏凛冰颇多领悟,返回宗门后,不到一年的功夫,便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这便是苏凛冰昔年的故事。
苏凛冰直到现在才亲自讲述出来,便是希望苏宸能够有所领悟。
而苏宸的确是感悟颇多,无论是上灵界黑暗残酷的现实,还是苏凛冰于权力倾轧之中如何得站稳跟脚并用计谋保全自身,更是生母那闻所未闻的“朝生暮死,不见寒冬”的论调。
心性、计谋、资质……所有的一切缺一不可。
如果说苏宸现在正在打一个单机游戏,而修士就是主角的话,游戏结局只有一个——问鼎大道,但游戏过程却无比复杂,对于每个修士而言容错率极低,一个错误的选择往往便会令其身死道消。
在这之后,苏宸与秦楚阳不容分说地就在九重峰上闭关了。
五年的时间,再加上此地灵脉汇聚,灵气远比下界浓郁十数倍,只一天的修炼,便相当于下界的十几天,足够让两人修为高涨,从筑基中期一路畅通无阻地提升为筑基大圆满。
按照原先的计划,如果他们中途没有什么奇遇,只是在合和峰洞府内闭关修炼的话,那么他们想要突破到筑基大圆满,至少要三十年的时间。
但在此处,他们只用了五年!便成功稳固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
值得一提的是,霸天的实力在筑基后期,而战天的实力在筑基中期,也是两个很难得的战力了!
苏宸与秦楚阳之所以停下继续修炼的步伐,是因为他们已经陷入了瓶颈,体内真元浑厚满盈,再不可压缩一丝,想要突破结丹期的距离尚且比较遥远。
这恰恰符合了苏宸不久前得到的领悟:修真是一场容错率极低且只有一条命的游戏。
结束了修炼之后,两人便开始锻炼辅修之道,比如苏宸的毒术,再比如秦楚阳的阵法。
毒术还好,苏宸这么多年来炼制了不少奇毒,完全没有丝毫生疏,可秦楚阳这些年来主修剑法,于阵法之道上却有所缺漏,因此便不得不向苏凛冰和石弈请教。
苏凛冰在两人说完后,连看都不看,便让两人分别取出“七毒咒怨针”和“五毒心阵盘”。
两人虽说一脸疑惑,却也是照做了。
却不料,下一秒苏凛冰便将这两样法器喷了个彻彻底底。
“你们是否知道宗门评定中登场的都是各大宗门的骄子?你们现在的法器实在过于磕碜,连玄阶上品都没有,拿出去也只是徒增笑话,丢人现眼!就算我想让那些个贱人失了面子,但也不能通过你们这一渠道!你们两个身上所有未及玄阶上品的法器全都拿出来吧,我为你们好生淬炼一番。”
苏宸与秦楚阳面面相觑。
而后,前者幽幽道:“爹,您是否还记得,我与秦兄并非道侣,秦兄也并非合欢宗弟子,他是开剑宗弟子,身上还有上霄剑宗的内门弟子令,是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出席宗门评定的。”
“这事儿我自然清楚。”苏凛冰面不改色道,“只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那磕碜的样子,着实有些拿不出手。”
石弈长老竟然在一旁悠悠地点了点头。
苏宸与秦楚阳惊了,两人顿时细细地打量着对方,但愣是没能看出丝毫不妥之处。
今日苏宸穿的乃是作为常服的紫霄霜袍,秦楚阳穿的则是雪狐客,两人身上的法衣都是在迷域寒沼时,狐妖冰泠为他们炼制的,无论是设计还是质量都很适合他们,从练气后期到现在他们也都一直穿着。
话说他们两个可是新晋的美人榜第四和第六啊!要怎样的乞丐装才能被人称作是“磕碜”啊!
“废话少说,帮你们将法器淬炼至玄阶上品,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小辈这般犹豫,我还能谋害你们不成?”苏凛冰挑了挑眉,勾了勾手指头。
苏宸想了想,轻咳一声道:“爹,这两件法衣是我们朋友赠予我们的礼物,您也见到了,我们一直都穿着,这是她的心意……您能否在不大改设计的情况下帮我们淬炼?”
“行吧,你们二人的友人的穿衣风格有些朴素,我会在暗纹、袖口等细节上稍作修改,不会糟蹋旁人心意的。”
话虽如此,但苏宸想到苏凛冰赠予自己的几套服饰,一套更比一套骚,都是出自“品如的衣柜”这一牌子……他有些不放心。
但渣爹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拒绝,便将需要淬炼的法器都交了出去,然后暂且换上了两套备着的法衣,等待法器淬炼完成的那天。
而苏凛冰不愧为元婴大圆满修士,动作那是相当之快,原本苏宸以为他至少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却不想只用了七天,两人的装备便升了星级。
并且,法衣的确是按照苏凛冰所言,大体设计上没有更改,只是在小细节上发生了变化。
比如,紫霄霜袍的暗纹变得更加璀璨,光泽流动之时,还附加了一股震慑心神之意,不比那套少主制式法袍来得弱。
上臂缝合用的线更换成了梦幻的千绮绸,其垂落之际,仿佛在苏宸周身有灵光流动,自此紫霄霜袍集攻防于一体。
其余的,便是更换了缝合在上臂、腰间、衣摆等各处的皮毛,由原本的雪白色变成了现今的雷银白,远远看去仿佛有纯粹的雷电流动……这毛皮,竟然出自成年雷灵兽!
不仅有贮存真元的功能,更是刻印了反伤的阵法,防御能力也比原先强上五倍,是不折不扣的玄阶上品法器。
而秦楚阳的那套“雪狐客”则融入了火凤羽毛,上头的暗绣也从原先的白狐成了现在的九尾火狐,白色的皮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这皮毛出自一种两人未曾见过的妖兽——熔岩貂,能够具有火灵根的修士施展其术法来更加融会贯通、得心应手。
值得一提的是,苏凛冰还特意在“雪狐客”的腰间加了三条赤狐妖尾,看似只是寻常装饰,却能够在无消耗的情况下激发三次结丹初期方能修炼的火法“凤炎瀑”,算是杀手锏。
至于其他的配件法器,想来苏凛冰也懒得设计了,苏宸试着激发了一次花开傍柳钗,发现还真的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强化了各方面的能力而已。
“此次宗门评定,贱人的一双儿女也会登场,那两人俱是单灵根,就灵根方面,你们两个双灵根就已经输了……即便你们拥有媲美单灵根的修炼速度,但毫无疑问,你们还是双灵根修士。”
苏凛冰眯了眯眼睛,哂笑道:“宸儿,知道为什么连璎珞之前仅仅是让你受了重伤,之后却懒得对付你了吗?”
“因为我是双灵根,比不上他的一双儿女?”苏宸眉头紧蹙,“即便我身怀异冰,拥有霸天这样资质不俗的变异妖宠,可在他眼里,变异双灵根依旧是双灵根,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常规而已,没什么值得戒备的?”
他这样的筑基期修士,早就被对方看穿了,恐怕除了隐匿的“十莲玄图”,还有正在修炼的《催天救世神图》,他其余的所有底牌在对方眼里都不称不上底牌。
“你说对了一半。”苏凛冰双眸说不出地温和,“你体内的异冰也好,不出自于我手的强大功法也罢,这些都是你自己所得,即便我是你生父,也不会过问。但是,对方不是出自戒备,而是因为,他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