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情?”云泽脱了斗篷,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松子糖,整个人都松快了。虽然船上没有陆地上舒服,可是自己地盘才能带来这种安全感。
“我们在附近三叉岛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和当地土著交换了一些东西。有些小船偷偷出没转悠,打我们的主意,不过已经被打退了。”
“那个岛上有土著?”
“是,那里还没有国王,还是一个个部落,有三个部落在上面。我们和他们交换了布匹和糖。”船长拿出一个小本子,是用纸张制作的,上面是船长记录下来的交易物品名单和数量。
云泽将小本子上的记录看过一遍,发现船长用布料和糖换取了很多木料。
“这种木头很重,放在水面上会沉下来,可以修筑房舍,坚固。若非有殿下的大船,我们一次也带不回那么多木料。”船长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挺高兴。
“船长平日出海的时候也要带木头回来吗?”
“我们海军真正在海上和人战斗的时候是不多的,多数时候是开辟航道守护商船用的。每年国内都要进口很多香料、药材、矿石、木材……都是海军在护航。陛下今年特意吩咐看到好木头就收集一些,刚好看到这些木头,就换了一些。”
云泽想到泰锡王已经被搬空的材料仓库,默然。
不过他倒是对那个还没有国家的小岛很感兴趣:“小岛就在北国和米萨附近,他们居然没有抢占?”
“殿下别小看他们,他们的人藏在密林悬崖上,擅射箭,箭上抹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北国和米萨都打过主意,可是死伤了好一批海军,加上那个岛上没什么好东西,就放弃了。现在这个岛屿成了很多商队的中转地,当地人和商队交换东西,尤其是淡水,以获得物资。而商队和商队之间也会交换商品。”
云泽眼睛一亮:“这么说那还是个天然的中转港口?是不是有很多国家的商人会在那里?”
船长笑道:“那里的确有很多商队,殿下若是感兴趣,我们就去看看。”
“有兴趣。”云泽特别坦率地说。
这一次出行之后,下一次不知道何年何月,这年代旅行一次成本太大,云泽也不想总是兴师动众,所以这一次一定要玩够本才是不虚此行。
泰锡的船队调转方向,朝着之前停靠的岛屿开去,那边假扮成海盗守株待兔的波曼人久等不见人,觉得很奇怪,就派出一个小队去打听。
半日过去,去刺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将军,泰锡人早走了。”
“叫老大。”
“是,老大,泰锡人早走了。”
波曼的将军抓抓头发:“早走了?走哪个方向?”
“那个方向,三叉岛的方向。”
“他们不是刚从那里过来,又去那儿做什么?”波曼的将军想了一会儿,“我们也去,三叉岛那儿附近有个小岛礁,没有淡水,上面没有人,我们就去那儿,等着他们经过那儿,来一个三面包围。”
飘着黑旗的波曼海军就出发了,他们自认很低调,可是五艘大船领着二十多艘小船,实在低调不起来。这不,一伙海盗就盯上了。
“头儿,这好像是波曼那些人。”看得远的小喽啰过来汇报情况。
“波曼那些人?啧啧啧,这些人可抢了我们不少生意,我们抢劫货物,可是也没弄死商人啊。他们倒是好,把商人全弄死了,害得咱们这条线的商船少了许多。”海盗头子磨着牙。
把商人全杀了,根本就是杀鸡取卵,太不讲究。海盗头子和波曼海军积怨已久,因为他们都在这一片海域活动,常有摩擦。要不是对方出动的船太多,海盗头子都想去会一会了。
“不对,寻常商队不值得他们出动那么多船,莫非有肥羊经过?”海盗头子眼前一亮,“去,派一个会波曼话的,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情况。”
云泽打了一个喷嚏,他拿出手帕擦擦鼻子,看向贝尔:“让你过来,是想让你认一个人。”
其实他可以在贝尔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把匠人找来,但是他既然将贝尔看作是自己人,没有必要进行这么明显的试探。反正看看匠人的表情也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殿下让我认人?”贝尔很奇怪,他还有什么需要认的人吗?
“有一个人和你有几分相似,我怀疑是你的亲人,只是不确定。”
亲人?听到这个词的贝尔眼神暗淡了一下,他苦笑道:“殿下可能误会了,我早已没有亲人。”
所有的亲人,不是被活活烧死了,就是被绑到广场的石柱上,一个个砍下脑袋。不,或许还有几个有血缘关系的,但贝尔想起他们便想起自己深如海的仇恨,他们不是亲人,是仇人。
当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就只是贝尔,一个流浪艺人。
如果哪一天,有人能为他复仇,他将献上那里所有的防护图和暗道的地图。
贝尔观察很久,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的国家就是泰锡。泰锡的王野心勃勃,有机会他们肯定会选择拓展版图,托托克亚就在泰锡不远的南边。
托托克亚是被群山包围的平原,想要进入托托克亚,只能走险恶的山路。而且托托克亚多山林,林中有瘴气也有毒虫,所以即便托托克亚国力不强,也能稳稳守住国土。但是他知道有几个密道,可以不经陡峭的山路进入托托克亚。
云泽看到贝尔的样子,感觉他的背后也有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云泽并没有问,只是笑着说:“是不是都先看看,万一是呢,也算是找到了亲人。”
“谢谢殿下。”贝尔最终没有拂去神子的好意,他坐在椅子上等着。
一会儿,会客厅的门被敲击了两声,门口侍卫说:“殿下,人来了。”
“请他进来。”
门,缓缓打开,站在门口的就是云泽从莫干带来的雕刻师,他看起来面色好多了,不再一副病色,只是眉宇间还是挥之不去的浓愁。
他抬头,看到了云泽,然后注意到云泽边上的贝尔。
雕刻师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看着贝尔,贝尔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小舅舅?”
第144章
“小舅舅, 你还活着?”贝尔一下站起来,冲到了门口。
“塞特?是你?”雕刻师也很激动, “我一直在找你, 咳咳咳, 这些年还好吗?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开始咳嗽, 贝尔拍他的肩膀:“小舅舅,塞特已经过去了, 现在我叫贝尔。是殿下收留了我,殿下……”
一转头,云泽已经消失了,连他的奶杯一块儿消失的。房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贝尔为这种体贴心软了一片, 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
美尼斯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抬起头看到云泽拿着他的杯子一脸深沉。
“怎么样,是亲人么?”
云泽缓缓转过视线:“你信吗,贝尔居然是托托克亚前王子, 如果没有意外,他还会是第一继承人。”
美尼斯放下笔:“猜到了。他们家族很多人都死了,减去这些明确死去的, 再减去年龄对不上的,贝尔只能是托托克亚那个传说中失踪的王子。”
云泽快步走过来, 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椅子拖过来,一坐, 看着美尼斯。
美尼斯把文件理到一边:“殿下似乎有问题要问我,您想知道什么?”
“美尼斯,你知道托托克亚这件事吗?虽然一直听人说起,但从未听过完整版本。新的第一王妃很美艳吗?看贝尔和他小舅舅就知道之前的第一王妃差不了。所以是因为什么?”
“殿下,比起迷恋某个女人而把王妃家族毁掉,我更愿意相信托托克亚的王是为了铜矿。”
云泽听到了关键点:“铜矿?王妃家族有铜矿?是不是出事前才开采出来的矿脉。”
美尼斯点点头,很是欣赏云泽的反应力:“王妃家族开出了一个很大的铜矿,里面铜矿的质量极高,不需要怎么锻造就能造出好兵器。那之后才出现了托托克亚的王迷恋某个女人的消息。”
云泽发散思维,他想到纣王和妲己、周幽王和褒姒的身上,以女人为借口,让众人的怒火有个宣泄的出口,对君王的苛责就会减少。
美人若在盛世,她的美貌可点缀历史,美人若在乱世,她的美貌就成乱国之祸。
托托克亚的新王妃看似受尽宠爱,但她只是一个借口,桃色的绯闻掩盖了君王的真实意图——铜矿。
云泽想到了泰锡第一王妃手里的铜矿,那还是泰锡的第一大铜矿,但是即便是婚后,这铜矿依旧是泰锡王妃的,连国王都只能拿出钱去买。
但是托托克亚的王显然没有这样的容人之量。就算在自己王妃手里他都不放心,非要抢到手里才觉得安心。
但是真的安心吗?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只看它何时生根发芽。
云泽摇着头:“托托克亚的王太过短视,总想什么都握在手里,最后是什么都得不到。贝尔太不幸了。”母族的死亡,却因父亲的贪念而起。
“啊,突然想起来,我以前收到过一件雀羽线的斗篷,大概就是贝尔的,回去之后我再还给他。”兜兜转转,那件一次都没穿过的斗篷终于还是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殿下似乎很高兴?”美尼斯笑着问。
云泽点点头,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甜牛奶:“当然,一个有才之人,若是用在合适的位置,可比铜矿贵重。”
这就是盯上贝尔的舅舅了,少年便有智慧的名声,如今被世事磨炼过,只会更加出色。这样的人才,合该留在他麾下,为他建言献策。
美尼斯闻言一笑:“这世上怕是只有极少人这么想,把人看得比铜矿重要。否则,托托克亚的王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云泽又喝了一口牛奶,嘴唇上沾了一点白胡子:“那是他目光短浅。”
贝尔和他舅舅说了很久的话,云泽再过去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冷静下来。贝尔舅舅还是那一副瘦弱样子,只是眼里有了光。
他很郑重其事地向云泽行礼:“我是贝尔的舅舅阿拜多斯,见过神子殿下。”
“不必客气,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虽然我很想留你为我做事,但若是你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先忙你自己的事。”
云泽用的是以退为进这一招,阿拜多斯一听就明白,但是心里没有任何不高兴。
这个时候还有人想要留下他,并且看重他的能力,对他这家道中落看透世事炎凉的人是一种肯定。而且,他也需要云泽的权势,贝尔已经找回来,那么剩下的事情,一是好好照顾贝尔,二就是复仇。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哪还有别的事情,找到贝尔,我已经没有别的愿望了,谢谢神子殿下,我愿为您驱使。”
之后,被称之为‘少年智慧’的阿拜多斯回去了护航船。虽然他已经和贝尔相认,但是安全起见,他还是要先回去护航船。
云泽准备观察一阵,若是可用,就试一试。如果他展示了自己的管理和用人上的才华,云泽甚至想着调他去绿云城做个市政官。之前的市政官可以调回来,另作安排。
走了一日,船队到达了三叉岛,这是一个造型有点像是乌龟的岛屿,一大一小连在一起的一个岛,四周有几个小岛礁,像是四肢。
“落潮的时候,海上会出现一条路,从主岛通向那个岛礁。”船长指着一个岛礁说。
船队停靠在主岛的天然港口处,那里已经有很多小船,比他们的护航船还要小一点。小船上来来往往的人,从一个船头跳到另一个船头,相互看看对方手里的商品,考虑着要不要交易。
这些小商人看到了泰锡的船队,尤其是大船,都目露畏惧,畏惧里还带着点羡慕。他们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只是仰着头看着。
云泽已经准备换一身衣服,也去一艘艘小船上看看他们的货物。美尼斯自然要陪同的,只有白色海东青在他前面转悠,指望云泽多看它一眼,带它出去溜溜。
“带上你我不就暴露了么?”云泽摸摸它的脑袋,给它喂了肉干,又让人给狮子也准备些肉食。
云泽混在士兵里下去,这一片海礁和船头都是他们行商做生意的地方,很多礁石都被硬生生磨平了。
很多商船只是来这里待一天,补充一点淡水就走,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这样特殊的交易市场。因为是各地来的商人,偶尔也能淘换到很不错的东西。有些东西在本国泛滥不值钱,到了别处却很值钱,于是商品开始流动,商业就是这么来的。
“有一种在八十年代的古玩市场淘金的感觉。”刚走到第一艘船就在角落发现一些菊石化石的云泽感慨着。
另一边,发现泰锡船队在三叉岛停靠下来的波曼海军也在附近一个无人岛屿停靠下来。
今天风大,还有点冷,波曼将军用衣服裹着身体,眯着眼睛看着苍茫大海:“泰锡的船队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他问仆人,仆人也不知道。波曼出来的船都是战船,这一次出来又匆忙,没有携带很多物资,所以波曼的将军有点不耐烦。自家粮草不足,还得守株待兔,可不就烦躁?
三叉岛上全是商船,但这些商船多少也配备了战力,波曼海军就是再来二十艘船,也不敢飘着黑旗冲进三叉岛本岛去。所以波曼的将军即便很想和泰锡海军干一架,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待在船头裹着旧袍子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