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之前的事过后,余涯看见杜玉台就觉得头痛,见躲不过他,就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换了辆甲壳虫?”
“不好意思,这边是有对象的人,开老婆的车合情合理。”杜玉台回答道,“对了,刚刚的问题列入问诊时间的。”
“随便你。”余涯嫌弃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医生,对了,少爷在楼上书房里等你。”
武赤藻下意识问道:“他是老板的医生?”
老板这个称呼是古德白让叫的,武赤藻也习惯这么喊,不管是小商店的主人,还是大企业的管事,给吃给穿管发钱,除了爹妈之外,很应该真情实意地喊声老板。
余涯显然不想在这事儿上多搭茬,他冷哼了声,推搡着武赤藻往前走,冷冷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快走,不然午饭没你的份。”
这是个立竿见影的威胁,武赤藻一下子大步往客房走去,那里待会有一整个医疗团队等他。
“要命了。”余涯一脸见鬼地看着武赤藻的背影,“这小子腿还真长。”
杜玉台在庄园里住过一段时间,真要说起来,比现任房客武赤藻还熟悉情况,他对之前的休息室还记忆犹新,见上面这会儿已挂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不由得奇怪,就把疑问放到了古德白面前:“那地方有主人了?”
进书房时,杜玉台顺便把门关上了。
“恩,家里来了个小朋友,你刚刚在楼下见过了。”古德白撇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出声警告,“眼睛还是放在该在的位置比较好,你认为呢?”
“这种暗示听起来有点不亲切啊。”杜玉台配合地收回目光,他倒不是真好奇古德白的私人生活,大家都有私人生活,何必非要做个圣人,互相体谅合情合理。
古德白耐心道:“时间不早了,要帮你倒杯水吗?”
“免了,我自己来,您过手我怕折寿。”杜玉台轻车熟路地找到杯子翻开,他陪着古德白咨询过这座庄园大部分的空房间,地方实在太大,在屋内蹬自行车都能达到强身健体的功效,有时候懒得走了就随便落座,房间里的用具摆设多数大同小异,他足够熟悉了。
知道杜玉台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还在吃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位稳定又专业的医生在庄园待得过久,暴露是早晚的事,可惜余涯还是没能注意到。
古德白事后查过那些药片名称,大多是精神方面的药品,没病的被迫看病遇到真有病的医生,真是世纪一大笑话。至于杜玉台到底是超能力反噬,还是精神方面有问题,对他实在无关紧要,如有必要,古德白甚至愿意帮忙制服杜玉台后就地解决,就算是为社会除害。
对这事儿杜玉台倒是非常光棍:“谁叫我刚下飞机就被你们绑架过来了,我也得有时间说明下自己的情况啊,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影响我的业务能力。”
本来给杜玉台增加工作就只是单纯让余涯安心,古德白倒没想过拿这点去做些什么,而杜玉台一向百无禁忌,正如之前所提,他们俩互有把柄,合作愉快。
“对了,你看看这个。”
杜玉台靠在桌子上喝水,将报纸递给了古德白,上头被红笔划出条人命案:路人街头触电而亡,疑似电线隐患。
头条是近日来备受关注的连环杀人案。
古德白难得分神了下:“这有什么问题?”
“死者是我的老师,他是触电而亡,不过跟电线隐患没有什么关系。”杜玉台看起来不大悲伤,也可能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改成一个月一次咨询吧,我有些事要做。”
古德白表示充分的理解,然后仔细看了看报纸,上面提到了供电局含糊的说辞,最后从命案变成了城市建设跟管理,于是慢慢将报纸放下,询问道:“你拿这份报纸来给我看,是需要帮忙吗?”
“只是想说明下——”杜玉台将还剩着半杯水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眼睛冷下来,直直盯着古德白看,“接下来可能会没什么空了。”
“那你准备买的那家疗养院需要我帮忙吗?”
杜玉台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古德白:“……有时候你真是让人讨厌,又让人觉得喜欢,谢谢了。”
第19章
甲壳虫没到中午就再度歪歪扭扭地从草坪上又碾了过去。
古德白当然没去送行,而是搜索了下相关的信息。
杜玉台的老师是相当知名的精神病学专家,五年前妻子被入室抢劫的罪犯虐杀,目睹一切的儿子因此精神失常,之后他为了治疗爱子而辞职,几乎销声匿迹。半周前有媒体报道了他的去世,信息不算多,联系杜玉台带来的消息跟报纸,说明是有意将同一件事分成两件来写。
难怪杜玉台接下来会忙,他要照顾老师精神失常的儿子,还要寻找凶手,带来这个消息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最近正在拍卖的疗养院。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些人会利用自己的特殊性来合法赚钱——比如到某个知名集团的研究所里当志愿者。
而坏人则会用特殊能力来进行更便捷的犯罪,没有任何官方愿意引起无意义的恐慌,好比方说连环杀人案被刊登上报会增加破案人的压力,杀人犯的家庭会遭受到歧视,超能力犯罪同样会引起集体对小众异能者的迫害。
古德白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掩盖有什么问题,毕竟没有任何选择是十全十美的,同理,杜玉台试图找出真相,也不算过错。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就要开始站队,剩下三个人难免互相盘算,三个和尚没水吃就是这个道理,世界这么大,人越多心越乱事情自然就越烦。有古德白这样打算撒钱做慈善好报效国家的,也有杜玉台这种试图隐于市的不留名超能力者,当然也不乏自以为是试图改弦更张的。
维持双方摇摇摆摆的平衡,保护正常人,惩戒犯罪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少爷。”余涯在门外探头探脑,“杜玉台这就走了?”
古德白耐心道:“他家里出事了,对了,余涯,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跟我说过,杜玉台之前关闭诊所,外出度假半年,是三个月前才回来的。”
“是啊。”
度假半年……这个时间似乎长得有点过头了,会跟他的精神疾病或者超能力有关吗?
“余涯,你有没有听过网络上的一个笑话?”古德白剥了颗软糖塞进嘴里,他一直平静的表情忽然泛起点愉悦的神态来,“我国的相关部门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你连它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特别是情报机构。”
余涯纳闷道:“这是个笑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别担心,说不准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这位隐形的部长。”
余涯的大脑有点跟不上了,他完全不明白话题是怎么从“杜玉台的家事”跳到“隐形的部长”。
现在的网络太发达了,只需要人们动动手,世界各地的奇闻就在瞬息间传上网络,安全窝在网线与屏幕后的人不会吝啬为精彩又刺激的现实增加热度。
考生可以临时抱佛脚,可国家级别的庞然大物总是提前布局,即便是当年研发项目的古德白都有跟官方提前打过招呼,一直压制着他的不单单是项目本身的进度缓慢,还有特殊部门的监督。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杜玉台不会是第一个走漏风声的人,既然对方漠视着这一切发生,要么意味着已经准备周全,要么就意味着对方有充足的理由上门来谈一谈。
不知道接下来上门的这位,会不会带来更多消息。
余涯发觉自从古德白变了个人之后,他就更难理解对方的想法了,倒不是以前就能理解,只不过之前好歹摸得准对方的脾气好坏:“对了,赤藻的检查做完了,你要去看看吗?”
“可以。”
古德白欣然起身。
做完检查之后众人都离开了,余涯听见车的响动后嘟嘟囔囔着草坪要重新修整之后就直接冲出去,留下武赤藻在房间里休息,他同样听见了车子的轰鸣声,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的高脚座钟上,钟摆正晃晃悠悠摇出时间的平衡点。
快要中午了,得起来吃午饭。
武赤藻猛然坐起身来,只不过刚刚被抽过血,加上刚刚要求展现异能的变化抽空了力气,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不用逞强。”门口传来敲击声,古德白吸引注意力的手段,他倚靠着门边,手上拿着结果,有些数据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出结果,目光在武赤藻身上来回打量,“好好休息吧,等会小鹤会送饭来的。”
小鹤人不太爱说话,做事却很勤快,有时候武赤藻怀疑她根本就是机器人。
武赤藻之前身上被贴了些电极贴片,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他以前逃课去工地上干活,跟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看见古德白的眼睛扫过来,黑黝黝,暗沉得宛如夜空,又下意识有点心虚。
“把衣服穿上。”古德白指示他,目光转向挂在床尾的上衣。
武赤藻“哦”了一声,老实地去把衣服穿好,他从领口挣扎出来的时候,忽然问道:“那个医生,我是说你的那个医生,他走了?”
“你好奇心倒重。”古德白顿了顿,“是啊,他走了,怎么,你认识他?还是有话要跟他说?”
“都没有。”武赤藻坐在床的边缘,高高瘦瘦的一个青年,微微躬下身时像只垂头丧气的玩偶熊,看起来沉默又带着点野性,“你生病了?”
古德白抬眼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至于半途撤资,你还是可以上学,也能好好生活。”
武赤藻一下子站起来,他大步走过来,紧紧皱着眉毛,好像有点难以忍受似的,又强迫自己克制住了,话一出口就带着浓浓的□□味:“你就一定要这么说话吗!从一见面开始就是,我根本就不是在问这个东西!我就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单纯关心你一下而已!”
武赤藻低声怒吼,他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脸庞上带着鲜活的颜色,比外头那些勃勃生长的植物更无序,不过吼完他就后悔了,因此恼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腿,不知道说什么了一样,只是愤愤不平地站着。
第20章
“难道你关心我,我就会好起来不成。”
古德白并没有生气,同样也没有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来,这倒在武赤藻的意料之中,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三言两语能打动对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意而已。
因此听到回答后,武赤藻倒颇为稀罕地打量着他,反问道:“难道没有人关心过你吗?”
“很多。”古德白忍不住为这句傻话笑出声来,“远比你所以为更多,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浪费时间。我需要你的力量,你需要我帮你解决困境,公平的交易,何必产生多余的关心。你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像是什么吗?”
武赤藻被笑话得有些讪讪,犹豫片刻,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老实问道:“像什么?”
“像准备爬床的,等着打一张恰到好处的感情牌,索取更多不该要的东西。”古德白有心要欣赏他的窘态一样,慢慢拖长了声音,“有些人要钱,有些人要名分,还有些人要感情,你呢,是哪一种?”
武赤藻一下子听懵了,他万万没想到随口的一句问候换来这样的猜测,难免出离愤怒,又不善口才,只好怒视着古德白道:“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骗子也总这么说。”古德白完全是在逗他玩了,“杀人犯也会辩解我本来没想杀人。”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这个心思,只不过这个身份位置,别人难免会这么想。
这句话在舌尖弹跳而过,古德白意兴阑珊地收回这句教导,何必多事。
武赤藻说他不过,只好闭嘴,可仍是不甘心地瞪着古德白,惹得对方笑起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谈不清楚是什么:“你真是年轻。”
“你看起来也不老。”武赤藻虽然还在生气,但仍出口反驳,闷闷不乐道。
这句话倒让古德白沉默了片刻,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门上起开身,看起来打算离开了。
“老板——”还没等古德白走出多远,武赤藻就忍不住喊住他。
古德白站定下来:“别浪费我的时间。”
武赤藻傻乎乎地站在房间里,看起来犹豫无比,不过没有让古德白等太久,他扯下那些电极贴片,很快就紧张又有些骄傲地开了口:“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对吗?”
他的语气很自信,声音却有些颤抖,如同充气后膨胀的玩偶,只需要麦芒一样的针尖就能轻易戳破表象。
见古德白不回话,武赤藻回忆起那些为他检测身体的人在藏在口罩后的冷漠神情,又急匆匆地说道:“我对你来讲是有用的,对不对?”
这次古德白转过了身,他轻柔地回答道:“那要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已经不止一次在武赤藻的胸口燃烧了,尤其当古德白说出那番话后,愤怒消散后的恐慌再度上涌,他当然知道自己与古德白的差距,也无意当只坐吃等死的米虫,现在所拥有、所享受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困惑,因此迫不及待想展现出价值,避免自己会被放弃。
就像被奶奶放弃那样,因为真正的武慈朝回来了,所以他就永远只能做武赤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