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知足的。
苏鸿宇看着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的男子语气坚定地说:“属下求仁得仁,对属下来说,这就足够了。”那双黑色的眼睛燃着火,神采飞扬。他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不重,痒痒的,“抱歉,是我强求了。”
景凌之摇头:“您只是,不习惯罢了。”
两人走到外面的书房,景凌之的视线越过书桌,落在不远处开着的木窗上。他进来的时候,主人的位置似乎离窗边不远。窗外,是绵延不绝的常山,虽美,看多了总会厌烦。他想起主人除了练剑,似乎从没出过院子。景凌之犹豫了一下,仍旧问道:“您......要下山去看看吗?”
“诶?”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苏鸿宇喜上眉梢,“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教主大人也会时不时下山走走。倒是属下失职,没有照顾好您。”
后半句话,苏鸿宇已经学会自动忽视了:“那......”他有一点迟疑,最后仍旧没抵过下山走走的诱惑,“那等你伤好了,我的剑法也更近一步的时候,再一起下山?”
“属下遵命。”
被好消息弄得激动不已,苏鸿宇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不仅如此,行李不方便让下人收拾,苏鸿宇自己动手包了个包袱,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时不时东翻翻西看看,碰到什么都觉得是必需品,然后塞进包袱里。
等景凌之背着简单的行李终于得见包袱的全貌时,只看到一个大到超出想象的球形物体,还有站在不明物体旁带着尴尬的主人。好吧,这又是他的疏忽。
景凌之摁下额头的黑线,将包裹打开,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此行并非远游,您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边说,边手脚利落的挑出真正有用的,简单打包,“只需拿些换洗的衣物,些许干粮,一些碎银,以及主人的剑。”
俩人在里面忙活,外面的树上,五个影卫各自占了一个位置。得亏这五人轻功都不错,这才没有把树压弯。等得久了,性子最急的影九戳戳身旁的影六:“统领怎么还没回来?”
“我怎么知道。”影六翻了个白眼。讲道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戳他几次了?“不过,主上下山不都是一个人吗?这次统领居然叫来咱们五个来?”
“听统领的意思,他这次还会亲自跟着。”影二补充道。
“难道是常山脚下有变?”影三猜测。
“不管怎么说,能出去转转总是好的。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和影二轮流盯着张三,一盯就是大半天,光看他在那儿扫扫扫的,他没扫累,我都快看困了。”这是影九。
影二指出:“执行任务时不得分心。”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统领看得那么紧,我哪儿敢啊。”影九说完,赶紧看一眼门口,没人出来,松了一口气。
“就算没有统领,你也不能...”
“饶了我吧小二,我就发个牢骚。”影九举手投降。
“说起来,进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到张三?”影三突然插话。
“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嗯。”
一片应和。毕竟大家进来走的都是一条路。
“那你们就没觉得哪里奇怪?”影三接着问。
“没有。”
“没有。”
......
一片否定。影九不满地换到影三旁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捞过来:“不是吧小三,我和影二这么久都没发现不对。”边说,边朝影二猛使眼色。
可惜影二正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没工夫理他。
讨了个没趣的影九悻悻收回目光:“快说说,有啥发现。”
影三皱起眉,也很是困惑:“具体哪里说不太清楚,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得再想想。”
影九放开手,不再打扰影三,让他慢慢想。
影八没去管这群逗比,占了高处的位置凝神观察四周,顺手弹飞一只从他旁边爬过的蜘蛛。
常山树木繁茂,除了冬天太冷,其余时间这些小虫子哪里都有,烦人的很。
远处,张三如往日一般慢悠悠扫着自己的地,无比耐心,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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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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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苏鸿宇面前的是一辆马车,四四方方,看起来宽敞的很。整体为木质,不知怎么做的,摸起来并不刺手,反倒滑滑的手感很好。门口被垂下来的帘子挡着,看不到里面。拉车的是两匹棕色的马,被喂的膘肥体壮,油光发亮。大眼睛,长睫毛,时不时低头啃两下草,或动动蹄子,十分悠闲。简而言之,是两匹颜值挺高的马。
唯一的问题是......
这次出门难道不是骑马吗?这马车是怎么回事?要知道为了这次的顺利出行,他还特地让景凌之教了一下午怎么骑马,成效显著,怎么临到头突然变卦了?
苏鸿宇侧头去看身侧的人。
景凌之面不改色,手脚利落的把属于主人的东西收进马车里。他当然知道主人在看他,也知道为什么。前几天他看主人对骑马的热情格外高,不想拂了主人的兴致,就没说马车的事,想着之后再说。这一放,“不小心”就忘了,直到今天要出发了才想起来,并且难得有小拇指甲盖的一半又少一点点的心虚,随后又想到主人多学点技能总是好的,这次用不上,万一下次呢?然后,他就心平气和的去帮主人收拾东西,并在接收到主人谴责的目光时有那么一些小高兴。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傻乐什么。
然后又觉得不太好,蹭到主人身边小声解释:“此次出行旨在为主人散心,并不赶时间,属下斗胆安排了更为舒适的马车。若主人不喜,属下为主人寻马来。”
苏鸿宇斜睨了景凌之一眼。他敢打赌,这人绝对是故意没和自己说。懒得理他,直接钻进马车,不到一刻钟就沉溺在又厚又软的毯子里,真香了。
略过这个小变故,他们顺利出发。
以苏鸿宇对古代小说道听途说二十多年的经验,以及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自信,他本以为就算有地毯,这马车也该颠簸不已,用曾听过的话来说,就是“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真走起来却稳得很。若路况良好,在马车里放杯茶慢慢品都不是问题。
马车两侧的墙壁上各开了一扇小窗,同样被垂下来的帘子挡着,方便车里的人探查外面的情况。
出了衡教是一条康庄大道,两侧树木郁郁葱葱,走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变得稀疏,换成满地野蛮生长的野草,不时能看到或黄或紫的花夹杂在一片绿中,格外显眼。
褪去下山的激动,这样的景,与现代并无区别,看久了也会无聊。
就在苏鸿宇有些后悔没带上几本书解个闷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进来的人是景凌之。他今日没有穿一贯的黑衣,换了一身侍卫的打扮,同是劲装,比影卫制服多些图案勾勒与小饰品,头发梳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还带了枚银色的发冠,衬得景凌之整个人英姿飒爽,与往日的沉稳内敛大有不同,也让苏鸿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景凌之行了个礼,问:“主人可要看些话本打发时间?”
“你有?”苏鸿宇惊喜道。眼睛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景凌之两手空空,袖袍紧束,唯腰间配了把乌鞘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藏着书的样子。
景凌之几步走到一个角落里,掀起毯子一通鼓捣,很快翻出一个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几本书。苏鸿宇眼见,认出最上面那本就是他这几天正在看的,出发前不久被景凌之从巨型包袱里翻出来扔在了一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这辆马车的工匠是有名的机关大师,在车里藏了不少暗格,方便出行又不占地方。”景凌之解释。
首次见到神秘莫测的机关,苏鸿宇刘姥姥进大观园,将马车四壁好好打量一番,一无所获后,重新把视线放在景凌之身上。
景凌之也真如神奇的魔术师一般东敲敲西碰碰,翻出几盒点心并一个棋盘两盒棋子摆在苏鸿宇面前:“主人若是无趣,也可下棋消遣时间。”
这点心是他为了路上吃提前让春华准备的。棋盘则是偶然翻出来,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拿来试试手。本以为这次是没机会用到了,没想到景凌之竟然都好好收起来,藏到了马车里。他拉住放好东西准备退出去的景凌之:“你留下来,和我下几盘棋吧。”正好这马车足够大,景凌之身上的伤也还没痊愈。
“这......”
“不是还有影二他们吗,有什么事你再出去不迟。”
景凌之稍一犹豫,点了头。
棋盘被摆在两人中间,黑子先行,景凌之将装有黑色棋子的盒子推到苏鸿宇那边。
苏鸿宇拿起一枚黑子,想了一下,放在棋盘上:“我们去清阳县城要走多远?”
“回主人,马车行得慢,大约要两天。”景凌之落子,“今晚在野外歇一晚,明日傍晚能赶在封城前入城。”说完,见苏鸿宇沉默不语,补充道,“主人莫要担心。属下做了准备,必定万无一失。只是......条件简陋,委屈主人暂且忍耐一晚。”
野营嘛,他懂。要是怕吃苦他就不会下山。苏鸿宇再落一子:“除去清阳县城,可还有其他安排?”
“主人若是想走得更远些,可在清阳县城略作补给。”景凌之跟进。
再远啊?那还是算了吧。他就散个心解个闷。衡教的副本才刷了一点,就不去别的地方给景凌之添麻烦了:“衡教和清阳县城之间就没什么奇观异景吗?”
景凌之想了想,道:“离衡教不远有条瀑布,水流湍急,两侧悬崖峭壁,地势险峻。溪流穿过常山,自西向东,越近清阳县城,水势越缓,是清阳县城的水源之一。”
这也算是个去处了。苏鸿宇给这条瀑布画个圈,准备回来的路上去看看。
“说起来,我在衡教承蒙凌之照顾,却只知道你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苏鸿宇自信满满再走一子。
景凌之看了眼棋局,再看看苏鸿宇,再看回棋局,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走了一步:“属下年幼入教,经影卫营训练,17岁认主,20岁时老教主逝世,之后一直陪在教主大人身边,至今已有12载。属下经历乏善可陈,实在难入主人的耳。”
这么多年刀光剑影,在对方嘴里只不过一句乏善可陈。苏鸿宇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强求,手下再下一子。
景凌之放下白子,看机会难得,没忍住,问:“主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世界?”大概也是,没什么了说的,“读书二十二载,之后教书育人,如今说来,但也只能说乏善可陈了。”除此之外,就只有出门飞机汽车,在家手机电脑,网上吃瓜是常态。
什么是汽车?比马车更快的马。
什么是飞机?能让人飞上天的东西。
手机电脑?能让人远在千里之外却如在眼前。
一人问,一人答。问的人听得认真,答的人说得兴起。
说了不知多久,直到两人停下来,苏鸿宇才觉得口渴。
景凌之叹道:“您的世界是仙境吧。”主人的世界,神奇的让他无法想象。大约坐拥天下的皇帝也没有这样的神仙生活。只不过是简单的描述,就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两个世界的差距有多大。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能够飞天遁地的世界来到这里,这中间的差距比皇城到西荒都大。出行不便,习俗不同,举世无亲,主人却能沉得下心,小心翼翼,逐步适应,除却最开始的无措,一直不改本心,游刃有余,甚至能照顾身边的人。这样的心性,举世能有几人?
感叹完,又轮到自己落子,景凌之仔细研究一下棋局,这白子举了半天没落下去。
“怎么了?”难道是要认输了?
“回主人,您的棋下错了。”景凌之在棋盘上连指了五六处。
“是吗?”苏鸿宇轻咳一声。他虽然从原主记忆里看到些围棋的规则,本人确是个实打实的新手,下错再所难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能吃午饭了?”
趁景凌之出去问话的功夫,苏鸿宇赶忙伸手搅了棋局,再慢慢将黑白子放回棋盒。
回来的景凌之看到已经乱了的棋盘一怔,默默藏起笑意,假装没看到:“回主人,离午饭还有一会儿。您要是饿了就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既然还有时间,我们再来下棋吧。”边说,苏鸿宇边把五子棋的规则说了一遍,又演示了一次。
聪明如景凌之立刻表示理解。
这次,两人打的有来有回,苏鸿宇仗着经验丰富,赢多输少,并深觉作为一个粗人,玩个五子棋就够了。围棋什么的,还是饶了他吧。
又一局后,影二来报,可以吃饭了。
一路上负责警戒的影三影六影八和影九这时也纷纷现身,蹲在一边凑作一堆,边啃干粮,边闲聊几句。在听到影二说统领在车里半天没出来时,露出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笑,在被景凌之发现后做鸟兽散,留下慢了一步的影九被抓了正着。
景凌之在心里给这些人记了一笔,吩咐影九吃过饭后代替影二的位置去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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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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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景凌之说吃饭,苏鸿宇还特别期待了一下景凌之能给自己弄到什么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