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羡爬着出去,但是外面的瓦片太滑了,他差点没有站稳。
柳霁尘看他脚下一滑,立刻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两人靠得极近,四目相对。
柳霁尘棕色的眼睛微微一笑,“偷钥匙。”他说,“走吧。”说完,他揽住于羡,飞了下去。
于羡猝不及防被他带着跳下去,下意识就抱住他的脖子,好保持平衡。
他们的脚一落地,柳霁尘就松开放在于羡腰间的手,自动退开一步。
确实是个不占人便宜的君子。
但是于羡没有放开他的脖子。
“已经下来了。”柳霁尘提醒他。
“这样啊,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于羡露出微笑,然后慢慢松开手。
“我们快走吧。”柳霁尘担心她们会被送走。
“好。”于羡推了推黄鼠狼。
它立刻带路,飞快往前跑。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柳霁尘戴上可以伪装成妖魔的面具,森然如罗刹。
于羡跟在他的旁边,尽量走在他的内侧。
偶尔,他们会遇到一些妖魔,妖魔嗅着味道,然后问:“是不是有凡人的味道。”
柳霁尘的手在于羡的双手前拂过,于羡的双手立即就被铁链拴着,柳霁尘抬起他的手,用没有起伏变化的声音告诉他们,“我在押送凡人。”
啊,呸。
于羡的身上没有凡人的味道,也没有妖魔的味道。明明就是他的道具不过关,被妖魔发现了。
柳霁尘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来安慰他,“没有事的,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于羡忍住了,没有吐槽。
黄鼠狼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四面对着的院子,周围都是单间房间。
“咔咔。”黄鼠狼停止了脚步,然后跳到于羡的怀里。
“它说什么?”柳霁尘问于羡。
于羡觉得很遗憾,“我听不懂。”
柳霁尘的表情略微惊讶,因为他看到于羡跟这只小动物的沟通一直都挺顺畅的,没有想到,居然只是他单方面输出信息。
“但是我能猜出来。”于羡说,“它应该是想要告诉我们,那些女孩子就在这些屋子里面。”
柳霁尘皱眉,然后点头。“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情况,万一不是的话,你千万不要出来。”
于羡的手摸着黄鼠狼的头,眼带笑意地看着柳霁尘,“好啊。”这样的柳霁尘多多少少有点新鲜。
若是那一位柳霁尘,会说,小羡羡,检验你学习的成果时间到了,去开门吧。
潜意识,快去送死。
柳霁尘一手捻着法术,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间房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里面并没有妖魔的气息。
柳霁尘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走进去。
他走进去以后,待的时间比于羡想象得要长。于羡皱眉,随后也谨慎地靠近房间。他探头进去,发现柳霁尘站在房间的中间,而他的面前,有一道棺材。“情况如何?”于羡问。
柳霁尘听到声音,回头看于羡,“有点问题。”
有点问题,但是屋子里面是安全的。于羡抱着黄鼠狼,走到柳霁尘的旁边。
柳霁尘的前面有一具棺材,望进去,有一位少女的双手放在胸前,静谧地睡在里面。
活人睡棺材,不详之极。
柳霁尘蹲下去,一只手放在少女的鼻子下面,“没有气息了。”
“死了?”于羡惊讶。
“不……”柳霁尘觉得很难跟没有修炼的凡人讲述现在的情况,“身体目前还是活着的,但是魂魄被抽走了。”
柳霁尘想到了一个情况,“走,去隔壁看看。”
“好。”于羡落在后面,“那棺材板要帮忙盖上吗?”他好心问。
柳霁尘没有好气,“盖上就真的会死了。”被闷死。
于羡尴尬地摸了摸头发,然后跟上柳霁尘的脚步。
柳霁尘这一次的动作比刚才果断许多,他直接推开了隔壁的门。里面的风景,让于羡毛骨悚然。
这一间屋子里,排满了棺材,里面跟隔壁一样,里面躺着少女。棺材并着棺材,所有的少女都沉睡着,姿势一样,头和脚顶着棺材板,双手交握在胸前。
“锵。”外面传来了打锣的声音。
随后,震撼苍穹的唢呐音响起。
一瞬间,白色的布突然凭空垂下来,挂满整个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挂着一个“奠”字。
这是灵堂。
他们两个以为外面响起的唢呐是因为这里死了人,但是很快,周围都传来了欢声笑语,似乎有天大的喜事。
柳霁尘揽着于羡,飞上了屋顶。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矮小的四合院,远处,有富丽堂皇的宫殿。红色的布条从宫殿那边垂下,红毯从那里被推了出来,一直铺到了这便。
生死两事,吹响一样的音乐。
“三月初八。”那一只黄鼠狼精穿着一身花俏的衣服,呐喊,“忌嫁娶,宜下葬。百妖娶妻,避行避行。”
他的身后,有几十辆红色的轿子。
一墙之隔,这边是白色的葬礼,那边是红色的喜事。
“救命啊!救命啊!”轿子里面,传来了敲击的声音,少女们哭泣的声音传来。
“肉身下葬,灵魂永锁。”黄鼠狼精继续喊着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师兄!师兄!救我!”一辆轿子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柳霁尘潜伏在黑暗中,引而不发。
“是你的小师妹。”于羡提醒他。
柳霁尘知道,“现在出去,别说救人了,我们恐怕都性命不保。”周围都是妖魔,但是这些妖魔都还好。他忌讳的是,这里充满了别样的威压。可能是来自那一个叫做夜谭的妖魔,他身上的妖气让这一片空气都变得浑浊,柳霁尘只是待着就觉得呼吸困难。
于羡快速地看了柳霁尘一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柳霁尘暗恋文莲之会失败了,他很欣赏他的冷静,但是感觉文莲之应该会觉得这个男人冷血无情,根本不在乎自己吧。
“现在怎么办?”失去了力量,现在跟普通人无异的于羡只能跟着他行动。
于羡从八宝袋里面取出了一只蝴蝶,然后吹了一下。
那一只蝴蝶飞了过去,越过抬轿子的妖魔的头顶,最后,停在了某一辆轿子上面。
“你在这里等等我。”柳霁尘吩咐于羡,“千万不要动,不要让妖魔看到你。”
于羡点头,然后彻底缩进黑暗里面去。
柳霁尘站起来,踩着御风咒,跳上了更高的屋顶,随后人躲进黑暗中,朝那一座宫殿靠近。
于羡早就知道了这里有一只巨大的妖魔。
今天来拍卖凡人的妖魔已经是不同凡响的妖魔了,但是那一只妖魔更甚。于羡抹了抹嘴唇,真心实意说道:“想吃。”
他的肚子空空如也,需要一些美味的食物。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吃掉一两只妖魔的时候,浮华宫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于羡一愣。
火烧了起来,柳霁尘也回来了,“起来,我们快跑。”他说。
远处,传来了尖利的声音,“有修道者闯进来了!快要救火!是真火!”
柳霁尘是故意露面的,这一下,比起让少女们去结婚,找出隐藏在这里的修真者,是更为迫切的任务。他放完火,就回到了于羡的身旁。他看向于羡的眼神毫无波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柳霁尘是一个善良且有大义的人,他愿意为了拖延时间救那些少女,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同时,他的也有残酷无情的一面,例如现在,他看着于羡,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于羡对于他而言是一个极度麻烦的拖油瓶,带着他,自己的行动会异常不便。
他居高临下。
于羡仰头望他,轻声问,“你是想要把我抛下吗?”
柳霁尘面无表情,说,“怎么会呢?”
于羡跟他什么关系啊,那一只千年狐狸精都被他看透了,何况现在的柳霁尘只是一只刚上路的小狐狸。他低下眼睑,发出低低的哭泣声,“没有关系,我明白的,晚点我就看看有没有空的棺材,自己躺进去好了。”
柳霁尘苦笑,“我都说了,我没有要把你抛下的意思。”
于羡立刻收了哭声。
柳霁尘背对着他,蹲下去,“我背你,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于羡立马就高兴了,眉开眼笑,趴在柳霁尘的背上,“好好飞,不要颠簸,我容易晕。”
柳霁尘苦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柳霁尘踩着御风咒飘起来,一下子就升到了旁边的建筑上面。
因为浮华宫着火了,一部分的精力都在那边。柳霁尘趁乱,直接冒险,想要从屋顶离开这个地方。
“看啊!修道者!”
可惜他赌错了,有人看到了他。
柳霁尘告诉于羡,“自己抱住我。”
于羡的手抱住他的脖子,双脚架在他的腰上。
柳霁尘的手空出来了,立刻打了一道火咒,让那一只呐喊的妖魔浑身浴火。
可惜妖魔的声音已经传出去了,有不少妖魔注意到了他,然后他们纷纷显出原形。巨大的蛇突然出现,它挺直身躯,硕大的蛇头正好跟柳霁尘平视,巨大的眼球盯着他,随后吐了吐蛇信子。
柳霁尘想要往左边飞走。
那一条蛇看他移动,蛇头立刻先往后仰,做好准备,猛地磕了过去。
一阵猛风袭来,柳霁尘抱住于羡的大腿,在空中踩御风咒,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向往右边闪开。
蛇头一往无前地撞上去,撞到了建筑物。
华丽的楼层立刻坍塌,屋顶从上面砸了下去。
柳霁尘跟于羡差点被连累,砸下来的建筑物碎片也落在他们的头上。幸亏柳霁尘及时撑开了结界,将所有的东西都弹开。
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用隐藏了。柳霁尘干脆拿出承影剑,御剑逃跑。
他一飞上高空,地上的所有妖魔都瞄准他,几十道攻击朝他射击。
柳霁尘在承影剑上,东躲西藏。他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但就在他飞出了妖魔的攻击范围以后,一道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一般。那一道力量全部压在柳霁尘的身上,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被重物碾压,身体千疮百孔。他毅力过人,千辛万苦顶着压力,飞出了浮华宫的范围。
外面就是小街小巷,但是行人与商家也都是妖魔。
柳霁尘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降落,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安全了吧,人一放松,那道力量就往他的背后撞击。在快要落地的时候,柳霁尘失去了平衡,然后掉了下去。
于羡自然也跟着掉下去。
柳霁尘袋理智尚存,他知道自己的身躯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摔下去最多受点伤,但是普通人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恐怕就会变成残废了。他在半空中,抱住于羡,自己垫底,随后砸在了地板上。
“唔。”柳霁尘的身体一震,仿佛五脏六腑被震碎了一般。
于羡嘟囔,“我才没有那么胖。”
柳霁尘一向好脾气,但是现在快要被他气死了,“快起身。”
于羡从旁边翻开,离开柳霁尘。
柳霁尘胸闷,躺在草地上咳嗽几声。
于羡先爬了起来,他看着痛苦的柳霁尘,心疼地朝他伸出手。
柳霁尘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经过一顿折腾,于羡绑头发的发绳早就掉了。下弦月下,妖异诡异的魔城,青年的头发被风吹起,白发掺进青丝之中,若不是风揭开这个真相,他不会看起来如此妖邪。
于羡看柳霁尘没有把手递过来,他立刻走过去,蹲下身,将手塞进他的后背,将他抱了起来。“你没有事吧?”他担心地问。
“还好。”柳霁尘咳嗽几声,不愿意露出自己孱弱的样子,“但是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里是妖魔的城市,若是出现在妖魔的面前,根本就避无可避。
于羡让柳霁尘戴上所谓可以隐藏凡人气息的面具,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离开原地。
他们两个人不敢走进街市,就在小森林中瞎逛。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间破庙。
柳霁尘唯恐会发生意外,他带头走,然后在小破庙里,燃起了一丝火焰。
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确认这里没有埋伏以后,才让于羡进来。
于羡一走进来,就被吓了一跳。
这里是庙宇,供着被人抛弃的神。神像狰狞,以一种让人感觉不舒服的面容,失去了一半的身体,端坐在庙宇的中间,“他们究竟在拜什么神?”这也太丑了。
“妖魔自然是拜邪神。”柳霁尘觉得正常,“不过妖魔一半不会拜神,这个有可能是预言中的灭世者吧。自从预言灭世者会出现,解放魔灵域以后,很多妖魔就在期待他的出现。”
这一尊神像是他?
于羡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一向不觉得自己的模样如何如何,也甚少有自恋的时刻。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很想要说,他才没有那么丑。
柳霁尘拖着受伤的身体,躲到神台下,“来这里吧,有桌子挡着。”他喊于羡。
于羡立刻就过去了。
柳霁尘等着于羡过来,没有先坐下。
于羡想起这个麻烦的家伙多多少少有些洁癖,“我刚才那一件被你收起来的裙子呢?”他问。
柳霁尘打开八宝袋,把刚才的衣服交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