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齐文遥一回忆就是脑内自动播放的记忆片段,面红耳赤打去一下。
符弈辰见好就收,继续看书桌上的奏章。
齐文遥看了一会儿账册就开始犯困了,眯着眼瞧看起来很远的床。他没头没脑地想着走过去,犯懒的身子根本不愿意动弹,由着脑子里开始做已经起身的梦。
符弈辰察觉,动手把他抱了过去。
“嘿嘿。”齐文遥在这种时候最能体会到符弈辰的好,瞧准脸颊亲一口。
符弈辰笑笑,给他盖被子的动作熟练而温柔。
齐文遥醒来时发现身侧是空的。他习惯了,伸个懒腰准备翻个身继续睡,蓦然察觉枕头旁边多了一张字条,“嗯?岑子琰竟然是今天回来吗?”
符弈辰留了字条告诉他,“小岑和路兄今日回到,新家有人收拾。”
“有人收拾也要看看啊。”齐文遥对着字条自言自语,仿佛符弈辰能够听着似的,“第一次请人做客,我还是亲自过去张罗比较好。”
齐文遥果断起床,换好衣服就往宫外的新家赶。
符弈辰说的没错,新家已经有好些布置安排的下人了。
管家见到他,端着一本册子过来说了句,“这是菜谱,请公子过目。”
齐文遥看到繁复的菜谱,觉得习惯游历的路天逸不会喜欢。他想了想,目光盯准了不远处的一车酒坛子,轻笑,“酒越多越好,菜能下酒就行。”
欢迎岑子琰和路天逸归来并不需要费劲,一个是性子随意、师父在就开心的小伙子,一个是习惯受苦不讲究的少侠,菜肴随意,酒管够即可。
齐文遥却还是想做一点主人该做的事,思忖良久,把屋内的字画全部换成了威风的武器。武器有好看的也有出名的,都是齐文遥觉得不错就收集过来的。
他觉得比书画装饰的文雅空间更适合江湖气的喝酒重聚。
然而,齐文遥琢磨了好几轮摆设的角度和方位,得到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小岑将军拒绝了陛下的赏赐,说要归隐山林。”
“什么?”齐文遥惊了,“奕辰很生气吗?”
管家沉重点头,“小岑将军不大会说话,称皇都像个牢笼。”
齐文遥闭眼想想,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岑子琰跪在地上却保持着坚持自我的傲气,昂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符弈辰,符弈辰没有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背手而立。
两人之间的台阶上有一个突兀的卷轴。不用打开,齐文遥也能猜到是赏赐的圣旨。
圣旨为何在地上?无非是岑子琰没有接,符弈辰愤怒地摔下的恶果。
“快,把这些兵器收起来。”齐文遥顿时觉得屋内的摆设太方便打起来了,叫管家一起收拾。
他带着下人忙来忙去,没比过符弈辰他们回来的速度。
符弈辰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面色沉重的路天逸,“子琰是我的徒弟,徒弟犯错师父来担天经地义。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喂,你要当我的夫人的。”岑子琰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拆自己人的台阶,“那晚之后,我们就不是师徒了!”
路天逸猛地停下来,指着岑子琰命令,“闭嘴!”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大到让齐文遥发懵。
“奕辰。”齐文遥拦住了怒气冲冲的符弈辰,“你冷静点。”
符弈辰对他勾出一个笑,不大欢喜却也平和许多,“嗯。”
路天逸赶到了他们身边,保持两步开外的距离,“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我现在不是皇帝,是你们的朋友。”符弈辰斜睨一眼,“想归隐山林,也该跟朋友说一声。”
“我们没想到你早早准备了赏赐的圣旨。”
符弈辰皱眉,看向一旁被骂得不敢出声的岑子琰,“小岑,你真的要抛下家人归隐吗?”
“嗯,我昨夜已经被赶出家门了。”岑子琰还挺骄傲,“所以敢抗旨!”
符弈辰和路天逸:“……”
齐文遥无力扶额,走过去把岑子琰往少人的地方拉,“我们走,让他们两个谈。”
“不行,他要是对我师父动手怎么办?”
“你不是有我当人质吗?走走走。”
齐文遥的武功不是白练的,加上岑子琰脑子缺根筋但没有到不明事理的地步,挣扎也是轻轻的反抗不会下重手。没多么费劲,齐文遥就顺利将岑子琰拖到别处去了。
四下无人,岑子琰收起了争强好胜的样子,“哎,我错得很离谱吗?”
“你不该抗旨。真不乐意,将来再说自己不当就成了嘛。”
岑子琰挠挠头,“哪有那么简单。师叔根本不想放我们走。”
“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过吗?”齐文遥嫌弃。
“没有,但他一直做着归隐的打算,当初跟师父说好的。”
“啊?”齐文遥听着不对味了,“他和你师父有这种约定?他们感情很好吗?”
岑子琰哈哈大笑,“我当时也是这个样子。放心啦,师父是我的,师叔是你的。他们只是觉得在外漂泊有个照应,被朝廷发现也好逃脱罢了。”
齐文遥想着符弈辰那一张上朝就凝重深沉的脸,“奕辰很想归隐吗?”
“以前是这样,现在应当不是了。”
“为什么?”
“因为有你啊。你在皇都最开心。”
齐文遥愣住了,“他是这么说的?”
“师叔不会说出来,但确实是那么做的。你说前太子烦人,他把前太子斗倒了,大公主想要陷害你爹,他把大公主杀掉了,太上皇……太上皇怎么得罪你了?”
“是因为我?”齐文遥恍惚,“不对啊,他才是当上皇帝的人……”
“当皇帝很好吗?师叔真那么想当,为什么不开心?”
齐文遥不说话了。符弈辰处理政事的时候的确没有笑容,符弈辰办成一件好事,给百姓谋到福利只会松口气,喜悦淡淡的,更多的是终于完成任务的解脱。
“是啊,他不开心。”齐文遥忽而想起先前那一番古怪的对话,“他以为我喜欢皇都的荣华富贵。”
岑子琰瞪大了眼睛,“你不喜欢吗?”
齐文遥闻言,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更喜欢奕辰啊。”
*
符弈辰和路天逸不知说了什么,最后,符弈辰接受了师徒俩不要赏赐要归隐的决定,甚至愿意到岑老将军那边做思想工作,路天逸和岑子琰为殿上的失礼道歉,表示不会一走了之,等事情解决再离开。
新家准备了好酒好菜,他们没有浪费,聚在一块吃了顿饭。
齐文遥不会喝酒,浅尝辄止,其他三个倒是各怀心事一杯接一杯。
符弈辰难得的喝到步子踉跄,由齐文遥扶着回房间。
“小心。”齐文遥看到门槛就发慌,“要不……我背你过去?”
他也有点晕乎,不确定能不能一口气横抱起来就提了这么个方案。
符弈辰果断拒绝,松开他搀扶的手径自往前走,“不必。”
“啧。”齐文遥看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觉得自己被骗了,“你在装醉吗?真是……喂!前面有桌子啊!”
齐文遥发现符弈辰的四平八稳仅限于走路,辨认方位和躲避障碍不在范围内。他赶紧上前,把人拉过来继续扶着,一路带回床边愣是让额前出了薄汗。
“真累,喝醉的人果然特别沉……”齐文遥看准了柔软的被子,把符弈辰推过去。
符弈辰躺下了,手还抓着他不放,“你别走。”
“能去哪里?放手,我帮你脱鞋子。”
符弈辰放了些许,不甘心的指头揪紧了他的衣袖。
“唉。”齐文遥放弃了,坐到旁边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帮忙脱鞋,“侧着,不要平躺。”
侧身躺着正好能看着他,符弈辰相当配合,一手稍稍撑起身子默然凝视着。
目光不那么灼人,游走的指头就叫人心思乱了。齐文遥弯腰时感觉后边有一只手慢慢从胳膊转悠到了别处,在他怕痒的地方抚出一阵鸡皮疙瘩。
齐文遥回头,盯着符弈辰含笑的唇角出神。
“过来。”符弈辰的指头掀开了衣服下摆,慢悠悠往里探。
齐文遥一点没有心思,平静问,“岑子琰抗旨,你生气是因为没面子还是羡慕他们能够离开皇都,不被权势烦扰?”
符弈辰愕然,眸中渐渐变回了冷静思考的清明,“小岑跟你说了什么?”
“你以为我在皇都开心,才放弃归隐当皇帝?”
“你不开心吗?”符弈辰皱眉,“谁惹你了?”
“你。你不开心,我能好过?”
符弈辰轻笑,起身抱过来挨近到瞧不清彼此只能探索体温的距离。
“有你就好。”符弈辰枕在他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脖颈,“做皇帝才能保护你。”
“除此之外呢?”
“父皇疯了,景儿还小,宗室凋零。我不做皇帝,谁来收拾残局?”
齐文遥瞧着符弈辰一本正经找理由的样子,失笑,“你啊……”
他不提除此之外,符弈辰是不会说这些的。符弈辰对儿时没有待过一天的皇室能有什么感情?是在找个舒心的说法,叫他不要有负担吧。
齐文遥转过身,用亲吻抚过符弈辰疲惫的眉眼。
符弈辰气息渐乱,将他按倒倾身而上。
喝酒后的他们更为放肆,符弈辰叫他看破了心事,有一丝慌乱无措非要叫他臣服那般拼命,齐文遥想要更贴近自己依然看不大透的人,在嵌合时弓身相迎恨不得整个人缠上去。
他希望近到不能再近,抵达能够听到心声的地方。
齐文遥没有醉意,符弈辰微醺迷糊。他们难得的势均力敌,次日是间隔不久的先后醒来。符弈辰揉着眉心,睁眼又变成了沉稳淡定的常态,齐文遥倒是反常地帮着捡昨天乱丢的衣服,找到一半忽而反应过来。
“你还回寝宫吗?要不要叫他们把朝服送过来。”
“他们一会儿就送来,”符弈辰搂他入怀,拿了被子裹好御寒,“陪我。”
齐文遥听话地窝在怀里,斟酌片刻才开口,“奕辰,等景儿长大了……我陪你归隐?”
“不行。”符弈辰轻笑,“归隐是没人伺候的。”
“我以前没人伺候,过得挺好。”
“你以前需要自己劈柴烧饭,洗那么长的头发吗?”
“……”齐文遥暗骂,“早知道不跟你抱怨了。”
“你适合在皇都生活。别的不说,山林里有能够理解你的才子吗?”
齐文遥确实喜欢跟这一代的书画家交流,叹气,“你怎么办?你不喜欢当皇帝啊。”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我不一定要躲到山林里才有清静。景儿长大,我就退位。陪你住在皇都也是另一种自在日子。”
齐文遥笑了,“再说吧。要是你渐渐觉得做皇帝有滋味呢?”
“没有。”符弈辰断然说,低下头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像是闹脾气,“要做那么多事,没法陪你了。”
齐文遥转过身,捧起符弈辰的脸凝视许久,“好像没说谎。”
“若有半句虚言……”符弈辰又开始发毒誓,“这辈子都不碰你。”
齐文遥忍俊不禁,捏着符弈辰的脸说:“这么毒的誓,我信了。”
*
八年后,已成太子三年的符凌景继位,符弈辰成了太上皇,过的日子却比原来还要舒坦:没有处理不完的政事,受人尊重,留有傍身的权力,却不会叫新皇心生不快。
因为新皇符凌景只在意如何将国家治理得更好。
符凌景心里没底的时候,会跑去符弈辰的意见。有时候能得到提点,有时候直接被符弈辰打发走了,符凌景没有气馁,拿不定主意还是要找符弈辰。
符弈辰真的烦了,会跟齐文遥一起去游山玩水。
齐文遥每次都很高兴,“好啊好啊,我正想花钱呢。”
“……”符弈辰挑眉,“又开新店了?”
“嗯。我已经找好了新店长的人选,剩下的事情交给小于就行。”
齐文遥和于少宁开的店成了皇都数一数二的名店,分店一家接一家地开。地方多了,齐文遥忙不过来也没了那种事事亲为的奋劲,聘请可信的人来顾店,于少宁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以后更有干活的动力,担起了巡店的的活儿。一个出资一个出力,让店面继续红红火火下去。
有读取记忆的外挂,齐文遥没看错过人,更能放心和符弈辰一起离开皇都。
出发游玩的路上,齐文遥开始日常的报告。“景儿今天好好上朝了。今天鼓励自己的话还是‘跟哥哥学好’呢。”
符弈辰一点不感动,“他怎么就没有逆反的时候?”
“他崇拜你嘛。”齐文遥琢磨着,“可能把你当爹了。”
符弈辰皱眉,“胡闹。我跟他是同辈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景儿小时候缺父爱,我就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当师父行了吧?“
“师父还行。”符弈辰现出一个笑,故意在他耳边说,“你当师娘了。”
齐文遥暴怒,拿了靠枕给符弈辰打了两下。
符弈辰挨完了不痛不痒的打,接住扔来的抱枕,“不要了?”
“打扁了,不好靠。”
“来。”符弈辰扔到一边,张开手等着。
齐文遥不客气地靠过去,找个舒服的位置窝好了,“这次去哪里?”
“红枫州,风景好可以画画。”
“行。”齐文遥打个哈欠,“这年头没有相机,一张张画咱俩的‘合照’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