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凭着记忆,以及前方大亮着的摄影灯的位置往回走。这山林两边并没有路灯,周围的天色已经黑到了看不见前方环境的程度,夜色浓重的仿佛是在深夜。
即便开着手机灯照着脚下的路径,灯光也在这时显得渺小昏暗。
周身目光所及的黑色让身体触觉也尤其灵敏, 路淮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犯嘀咕,自己来时的脚感似乎没有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在和傅时郁的视频一直连着,他倒也不至于害怕。
走到一处拐角时,路淮正闷着头观察着脚下的地形,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线就出现在了他脚下。
这光线比他自己手机自带的不知道要亮了多少,粗略估计,至少能照清两米远的范围。
路淮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向前方,就看见一个在黑暗之中隐约能分辨出的一个颀长身形,正在距离自己不过两三米的位置。
“路淮?”
一个耳熟的男性温和音调响起,这声线让路淮本来警觉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他站定身体,朝前方那个身影小心问道:“秦宴老师?”
“是我。”秦宴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路淮有些惊讶,不知道秦宴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一片黑漆漆的地方。
但这个不解,在看到秦宴手中明灭忽闪着的一点橘红色火光时,路淮就立刻明白了。
像秦宴的年纪就站到娱乐圈的这种地位,平常会抽点烟解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秦宴看起来不像是个有烟瘾的人,路淮并没有多嘴,只是语气轻松的开了个小玩笑:“我还以为碰见坏人了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宴也配合的轻笑了一声,将手中还剩下一半的烟蒂塞进了剩了一点水的矿泉水瓶里。
“听他们说这里风景不错,我就出来逛逛,没想到黑的这么快,连一点光都没有。”
路淮耸耸肩,秦宴的手电可视范围不小,也足够亮。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路淮甚至可以看清秦宴那无可挑剔的五官,和他脸上表现着的从来都是温和的神情。
秦宴侧了侧身体,给路淮一个可以通行的范围,“要一起回去吗?”
“那就谢谢秦老师了。”路淮本就正担忧着自己会迷路,这时候遇见了带着强光源的秦宴,自然是对他的这个提议求之不得。
两人平常没什么交集,所以一路上也没什么话,还是路淮觉得气氛安静的过于诡异,才主动提起来了过几天要拍的几场戏。
接下来的一周基本上都是两人的对手戏,中间还有穿插一些毕业的多 人戏码。
不管是电影电视剧的拍摄一般都不会按照剧情中的时间线来拍,他们这两个月在山里把所有这个场景的戏拍完,才会回城里拍破镜重圆的成年那一段。
聊起剧本的时候秦宴的话明显就多了一点,中间说到一半,他还语气认真的表扬了一下路淮的演技。
之前试镜那一次被路淮惊艳到后,回去他出于好奇,在闲暇时候看过路淮以前的作品。
像路淮试镜时对待戏中人物的张力和感染力,绝对不像是没拍过戏的人。
况且看他的资料,按出道时间和作品数量来算也应该是有点知名度的小演员了,但是翻看过路淮简历上写的那些作品,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这一搜就让秦宴觉得惊讶加离谱,甚至还专门去翻过演员列表,看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路淮。
在一部部都快进看完之后,他就只能感叹路淮大概是突然之间开了窍,演技提升的不仅是一个档次,几乎是直接飞升了。
路淮只顾着看路,中间在秦宴表扬自己的时候稍微谦虚一下,虽然嘴上说秦老师谬赞了,但心里难免还是美滋滋的。
其实在他遇见秦宴的那个拐角时距离剧组搭棚的地方就已经很近了,没走几分钟,路淮就觉得周围一亮。
重新恢复对于自己视觉掌控的感觉非常好,路淮朝秦宴道了谢。
剧组的演员休息室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每个人一间房,院子前面有道大门,深夜的时候会锁起来,以防这附近会有小偷小摸的人出没。
两人在那道大门前各自告别,路淮先目送着秦宴的背影朝自己屋子相反的方向走去,才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被蹭的不知道从门口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小也惊了一惊:“怎么慌慌张张的?”他问。
“小路哥你总算回来了,我正打算出门找你呢。”
小也明显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一双瞪着的大眼睛也放松了点,“这天这么黑,我刚才听隔壁的助理说,这附近还有野生动物,野狗野猫野老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书姐能直接把我埋了。”
路淮这两天也习惯了小也这样夸张的叙事手法,他稳声安慰道:“我也没想到,下次尽量早点回来 。”
“可别有下次了。”小也嘟嘟囔囔的小声说了一句,旋即才垂下的脑袋又抬起,伸手指着路淮的裤腿:“哥,你裤子怎么湿了?”
路淮低头一看,裤脚果然两边皆湿濡了一片,灰色的裤脚都被晕染成了深色,大概是在小溪旁摔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水,自己都没感觉到。
“我都没注意,那我去重新洗个澡休息了,明天早上还有通告。”
打发走了小也,路淮将屋内的灯打开,锃亮的白炽灯管立刻将整间屋子照得灯火通明。
路淮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房间这个亮度,伸手想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攥着手机。
不知道是自己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还是傅时郁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路淮心里一慌表情一僵,有点尴尬的望天,凝视了几秒屋内的天花板,才扬起笑容,将手机前置摄像头对上自己的脸。
不出所料,视频仍然尽职尽责的连着。
傅时郁已经回到了别墅,看身后高大的红木摆设和周围眼熟的设施布置,应该是在书房。
路淮重新拿起手机时,傅时郁正低着头翻着一叠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文件,一边手里还握着一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偶尔在纸上唰唰地标记着什么。
“嘿嘿。”路淮发出一声试探的笑声,出声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傻。
但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收回,只能看着屏幕上傅时郁抬起头,紧接着放下笔,将文件盖上,注视着手机里路淮表情复杂的脸。
“和秦宴老师聊完天了?”傅时郁冲路淮扬起一边眉,语气里听不出起伏。
路淮默默的在床边坐下,他不知道傅时郁这样是在出声逗弄自己还是真的生气了,便闷闷地“嗯”了一声。
“太巧了,刚巧遇到,我没带电筒,就结伴一起回来了。而且谁让你不在,要不然我也不会有点害怕,你应该知道我怕黑的吧。”
他一连贯的说完,到这里偷看了一眼傅时郁,正巧和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路淮迅速别开眼神,冷静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心里还是一直在想着你的,你看,我一回来就立刻找你了。”
“嗯,但是我不 喜欢他。”傅时郁语气淡淡的答应一声,说完,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和别人保持距离。”
“嗨呀,知道啦。”
路淮看出了他刚刚估计是披着逗自己的意思在认真的吃醋,便说道:“对了,我之前摔的那一下,裤子溅上水湿得有点难受,要去洗澡,先挂了,一会找你哦。”
他语气温温柔柔的,听得人很舒服。
没想到傅时郁摇了摇头:“别挂。”
“干什么?”路淮眼波一转,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他歪了歪头,眼神中萦绕的含义意味深长:“难不成让我给你直播洗澡?”
傅时郁虽没出声表明态度,但路淮自然明白他是想默认的意思,他摇摇头,感叹一声:“虽然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但也是正经艺人,不卖身,想什么呢?你是我老公也不行。”
“要是想看自己过来看呀。”
他眯着眼偷笑,脸上的得意活像个得了许多鱼干的猫,随后在傅时郁的无奈目光中果断挂了视频,发了条消息去安抚:“别生气,我很快的。”
一般来说,在家的时候路淮晚上要是不和傅时郁玩得太久的话很早就睡了,但是两人正值青壮年,所以早睡的机会也并不多。
现在自己一个人占着一张床,路淮换了身宽松的睡衣出来,他头发也没吹干,垂落的几缕头发还在偶尔往他肩上,背上落下一两滴水珠,泅湿身上一小片的棉质布料。
“我回来了!”路淮给傅时郁发了条微信过去,看微信对话框上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几秒钟,便直接打断,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傅时郁没有像之前一样半天不接,嘟嘟的声音只响了一秒,耳边便传来了那人醇厚磁性的声线:“路淮。”
“我问个事。”路淮没有应傅时郁的话,他懒懒散散半倒在凉席上,却惊悚的发现连凉席的温度都是温热的。
听见对面傅时郁微微上扬的一声“嗯?”,他才调笑着道:“我叫你老公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直接喊我的名字,冷冰冰的多没人情味。”
“那你说。”傅时郁简短道。
他其实心里曾经有过这个改称呼的想法,但也只冒头了一瞬,便被他打心里反驳了回去。
“ 叫宝贝啊,亲爱的,再不济叫什么路路宝贝,淮淮宝贝。”路淮一边说,一边无声的捂着肚子缩在床上,身体一耸一耸的闷笑。
他就是仗着傅时郁现在不在自己跟前,才骚话连篇的一句句说得贼顺口。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傅时郁沉默了一会,没有出声应答。
“逗你玩的。”路淮见好就收,开始收敛了语气,听起来才有些正经:“我在这里拍戏两个月,你要来探班吗?”
“不行。”
傅时郁拒绝语气中的干脆利落让路淮听得都怔了怔,“为什么?”他反问道。
“这个月公司的新综正在策划,我要审核把关。”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拒绝让路淮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低落,傅时郁放缓了声音给他解释。
要不是路淮刚刚在电话里对于称呼的那一段说辞,他也不至于差点把字写歪,才有些下意识中心神不宁的语气强势。
“下个月我要出差A国,有一个大金额的合作要谈。”
路淮本来漫不经心的捻了颗水珠在手指指尖端详,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语气严肃的问道:“哪家公司?”
傅时郁也没在意,出口报了个英文名字。路淮没空欣赏他醇正性感的英腔,反倒坐直了身体,表情也有些焦虑。
他对原书里的这个剧情印象深刻,傅时郁当初把原主弄死没多久后,就是在这份合同的签署中被人下了绊子。
和他签订合同的人是那家公司的代理人,但那个代理人在合同成功签订后,傅时郁就莫名其妙的被那家公司起诉了恶意串通代理。
实际上本该是他们公司本来内部的争斗事由,但这把火就因为这份合同,大肆烧到了傅氏集团里。
傅时郁公司的法务个个皆是顶级,后来这件事情虽然解决的还算圆满,但事情已经透露了出去,傅氏集团的声誉大受影响。
这也是原书结局中傅时郁被宣告破产,还因为失了势力,最终被因为真假参半的污蔑,数罪并罚送进监狱的一个很大的起因。
“不签这个合同会怎么样啊。”路淮忍住自己的忧虑感,继续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一样:“要是没什么大影响就别签了。”
傅时郁觉得路淮 的这个提议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当他在和自己撒娇时随口说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合同比较重要,不能临时终止。”
“可是我觉得和合同比起来我比较重要啊。”
路淮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让傅时郁放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语气有些生硬:“你不想看看我吗?”
“那我签完合同直接坐飞机去你那里。”傅时郁耐心道,语气商量着,听起来哪还像是平常在公司里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傅总:“好吗?”
“不好。”路淮听起来更像是无理取闹了。
“为什么?”
路淮平常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反常,傅时郁耐着性子,还是想听听他的解释。
路淮的脑袋这时候也在飞速运转,终于还是在沉默了半分钟后,出声编了个借口:“我之前上网的时候看过,这家公司虽然挺好的,但是最近正在因为分权搞内斗。”
“虽然我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情吧,但是按常理来想想,这时候和他们签合同风险是不是挺大的?”
他诱导着傅时郁往下接话,没想到傅时郁并不中招,“在决定合作之前,公司的法务部都会做风险评估。”
“可是我不会害你的,老公。”路淮见他软硬不吃,便只能继续软硬兼施。
他苦口婆心的又劝了几句,发现无用后便扬高了语气,骄矜道:“你要是觉得我比不上你的这份合同,那你就别来。”
这通电话结束时,两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路淮是对于自己松懈了原书剧情走向的不爽。最近的生活过于一帆风顺,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改变了接下来的剧情,没想到有些被忽视的小地方,还在默默遵循着原来的轨迹。
他打算明天再给傅时郁为自己今天的冲动道个歉,再想个理由好好解释一番,也不至于让傅时郁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