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沈双竹转过身来看着关梦摆上去的新枕头,“今晚......不用了。”
“啊,好吧。”关梦自然不会强求,把枕头递给她,“那你去我隔壁睡一晚,正好前两天打扫过换了床品。”
“嗯。”
关梦带上门躺了回去,想着沈双竹洗得发白的睡衣和睡在与关梦天花板漏水的小房间,长长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双竹躺在与关梦一墙之隔的柔软被褥里,枕巾上的清香是很独特的花香,刚刚在关梦的身上闻到过。她注视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吊灯,水晶枝蔓上月影浮动,不知名情绪在心尖略过。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入梦。
很久没有这样安稳舒适地睡上一觉,沈双竹甚至连闹钟响都没听见,睁开眼睛从被子里爬出来时,手机显示已经九点了。
索性今天没有通告也不用上班打卡,沈双竹悠悠起身,顶着一头乱草摸进浴室,顺手在洗手台上一捞捞了个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睡在另一个房间。
不过刚刚住了一晚豪华大床房,现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便立刻有了落差,沈双竹发觉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危险,打开窗户迎着风吹了一会儿,转身进去洗漱。
她穿戴整齐下楼,餐桌上摆着一份三明治和蘑菇汤,热乎乎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拉开椅子坐下,沈双竹看着对面的位置空空荡荡一片,问:“她呢?”
温季尧坐在窗边看书,闻言抬头,金丝眼镜下一双眼睛微微弯起一点弧度:“夫人很早就出门了,好像是去拜访一位很敬重的老师,吃早餐的时候一直在背开场白。”
沈双竹想象了一番关梦像个考前突击的高中生一样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疯狂背书的样子,不由也勾起了嘴角。
“昨晚睡得还好吗?”
沈双竹莫名有些难为情:“挺好的。”
温季尧点点头:“夫人建议你换一个房间。二楼有一个空房,三楼有两个,你可以自由选择。”
“好,我待会儿去看看。”沈双竹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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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我们在这等你。”秦琴对关梦说。
关梦闭了闭眼:“好紧张,你们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秦琴捂着大肚子:“我能陪你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下次你得自己来。”
钟瑶耸耸肩:“我不进去,赵家规矩多,我坐不住。”
秦琴催促她:“你再不走就别想进去了。”
关梦一步三回头地过去了。
她的紧张不光来源于搁置五年的师生关系,赵之棠她也怵得不行。尽管现在人家还不认识他,但只要一想到原着里她被赵之棠下令永久封杀,后来像牲口一样被沈双竹关起来时,那个可怕的笼子和一堆刑具也是赵之棠送的,关梦就不由得心口一凉。
虽然原主间接害死了他姐姐赵芝柳,可倒也不必报复得这么重口味吧......
都说沈赵惺惺相惜,她看分明是两个小变态臭味相投。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关梦摁响了门铃。向保姆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后,保姆将她引至客厅,沏上了一壶茶:“关小姐稍等,我去通报先生一声。”
“谢谢。”关梦捻起茶杯轻抿一口,清新的茶香和紫砂的厚重气息盈满鼻尖滑入唇腔,茶叶装在一口纯黑的铁罐里,没有印出品牌,但从其脆生生立在水面上的站姿和口感便可猜想出价格必定不凡。
赵家的装修风格便同这茶叶一般,看似沉静简朴,其实从院子里的罗汉松到客厅的熏香,再到楼梯转角的屏风皆为价值连城的上品。
二楼有说话声传来,随着下楼的脚步声从隐隐约约到清晰入耳,字正腔圆,厚重如松柏,不经意间便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关梦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毕恭毕敬道:“老师早上好。”
赵惊墨穿着长褂,轻软的布鞋愣是踩出了一股文化人的厚重感。只是无论再怎么仙人之姿气质出尘,男人的年龄还是会被一样东西直接暴露。
被盘得油油亮亮的两颗木核桃被放进装有绒布的盒子里,赵惊墨走到关梦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径自泡了一杯茶,把茶盘上一堆茶具挨个折腾了一遍,才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站着干什么,坐啊。”
关梦乖乖坐下。老头子既没有欢迎她也没有赶她走,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事先准备好的几套开场白都没了用武之地。
赵惊墨玩茶玩得不亦乐乎,这会儿又从旁边抽了份报纸准备摊开看,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把她晾在一边了。
关梦着急,来都来了还矜持什么啊,干脆豁出去道:“老师,对不起!”
赵惊墨顿了顿,不轻不重道:“什么意思?”
关梦暗自掐了一把大腿,站了起来,红着眼圈道:“年纪小不懂事,辜负了您一片厚望......还要感谢您,到现在还留着我的学籍,还愿意给我机会。”
赵惊墨闻言思考了半天,眼角忽而笑出几道犀利的纹路:“你看看你这五年拍出来的玩意儿,我能对你寄予什么厚望?”
关梦哑然。
“留着你的学籍只是懒得取消罢了,像你这样眼高手低骄横跋扈的二世祖,再多机会也是白费。”
“别掐腿了,把眼泪收一收,”赵惊墨不疾不徐地说完还要再补一刀,眯着眼睛冷冽地看着她:“我说的对吗?”
关梦抿着唇,点头道:“您说的对,我错误累累,只希望您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当然,就算您不愿意授课于我,您也永远是我的老师。”
赵惊墨沉默半响,这回是真笑了:“几年不见,人没怎么变,脾气倒是收敛了挺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十二点~
第36章
赵惊墨双手平摊交叠在腿上:“我想秦琴大概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答应见你,可不是像她向你传达的那样。不然把我当什么了,高中生暑期家教?”
“人年纪大了心肠跟着软,有时候眼神也不好,轻易就要摔跤。我承认,你骨相确实上佳,即使哭得一塌糊涂眼神也依旧清澈明亮,我当即拍板录取,连二轮复试都没让你参加,生怕自己一个犹豫就错过了宝藏。
现在想来却是正好相反,我不但没有挖到宝,反倒一头跌进坑里,平白叫人笑话了这几年。你的眼睛漂亮却没有灵魂,五年过去更是半点神采也无,也不知哪学来的掐着大腿假哭的蠢把式。”
他眼神平静,两片薄唇像刀子,精准地往人的痛点上捅,“其实你知道我的脾气,又何必来这里找气受,出了这道门,你要荣华富贵,要再寻佳偶,还是要另请高明,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一顿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讽刺折辱,关梦生生受着。
她不仅没有走,反倒纤腰笔挺,背肌紧绷,像是钉死在了原地一般,迎面与赵惊墨对视:“老师,我过去的糊涂账多得算也算不清,今天向您登门道歉并非要立即求得原谅,只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既然已经踏进这个行业,还没有认认真真开始过,怎么就能结束了呢?接下来的这档节目,恳请您监督,如果到我淘汰之前都没能让您满意,我二话不说,以后再也不来叨扰纠缠。”
狠话放出去了,关梦心中才渐渐升起一阵惶惑。这flag立的跟吹气球一样,一个不小心就爆了。节目里高手云集,还有诸如沈双竹这样的人气顶流,淘汰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赵惊墨听了怕是马上要嘲讽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可是不破不立,赵惊墨纵然恶语相向,看向她的眼神里却还是隐隐有几点星光,若是她就这样放弃了,便真是连最后一点希望也糟蹋了。
赵惊墨是体面人,总不可能拿着扫把将她赶出去,骂就骂吧,关梦心想,我就厚着脸皮赖在这儿,赖到你松口为止。
赵惊墨没赶她也没骂她,给她倒了一杯茶:“说你两句,哭鼻子啦?”
关梦抬手胡乱抹了抹,垂着眼睛站着不动:“没有。”
“哭就哭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赵惊墨捏着杯盖滤了滤上头的茶沫,“这回哭得比刚才出彩多了,所以说真情实意和矫揉造作的区别就在这儿,你当表演真是浮于表面的拿腔拿调,不过脑子不过心的糊弄人呢?”
关梦眼神一亮,惊喜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我已经心软了,不用再这么看着我了。坐下吧。”赵惊墨朝她摆手。
身下柔软的沙发垫让关梦仿佛如坠云端,重新,坐上去时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赵惊墨说。
关梦不敢隐瞒,如实说道:“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赵惊墨睨她一眼:“你想的可真美,你自己说的淘汰之后再不叨扰,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关梦急切道:“是如果淘汰之前没有一场让您满意的话才不再打扰的!”
赵惊墨笑道:“那岂不是更简单,我直接说一场都不满意不就行了。”
“不会的。”关梦看着他。
“你哪儿来的自信?”
关梦摇头:“不是自信,是信任您,我知道老师为人公正客观,不会随意否定的。”
“你在道德绑架我?”
关梦噎住,百口莫辩:“我,我没有......”
赵惊墨转转茶杯:“行,我就让你绑一回。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别嘴上天花乱坠上镜一条死鱼,再丢不起这人了,啊。”
关梦一上车,钟瑶便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赵惊墨有没有用藤条抽你?”
“当然没有,老师说话都斯斯文文的怎么会用藤条抽我?”顶多是骂得她狗血淋头罢了。
钟瑶哼笑:“看着斯文实则凶残,赵家两姐弟几乎是给他用藤条喂出来的,听说赵之棠背上有条疤,还说是打架的刀疤呢,其实是他的《我的魔头爸爸》得了全市小学生作文大赛奖,被赵惊墨拎着痒痒挠追了三条街打出来的。”
原来书里赵大导演那条匪气炫酷引得无数少女竞折腰,连女主看了都心动不已的刀疤是这么来的......追了三条街得是多大的阴影,怪不得后来心理变态了。
秦琴问关梦:“所以你的情况如何?”
关梦道:“一开始求了他挺久的,老师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然后让我念了几段台词,表演了其中一场戏。”
秦琴:“然后呢,对你的表现怎么评价的?”
关梦摇头:“没评价,老师说时间到了让我回家吃饭......所以我猜他是不是觉得我念台词轻飘飘的没力道?”
秦琴皱眉道:“有可能。他有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吗?”
“我问了,他说到时候会通知我。”关梦颓然道,“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不怎么地,被人家嫌弃了。”
钟瑶咋舌:“一顿饭都不给留,好小气哦。”
“留我也不好意思啊,他家里人我都不认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赵之棠下楼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手里还牵条藏獒,狗眼珠子一瞪关梦差点没给吓厥过去,严重影响当时那场戏的发挥。
“把它关回去,整天拎出来吓唬人。”赵惊墨轻轻踢了藏獒一脚,它利爪一收眼珠子一缩,趴在地上巴巴地看着主人,委屈成一条蠢二哈。
糟老头子甩锅一流,不是你让我牵下来的么,赵之棠心里翻着白眼,乖乖地应了一声。
“觉得她怎么样?”赵惊墨问他。
在专业问题上赵之棠很直接:“眼睛很灵,但是表情呆板声线也不稳,看得出来既没有专业基础又没有表演经验,先天条件再好也没有灵魂,比她条件还好的不是没有。爸,您犯不着这样。”
赵惊墨揪着狗毛玩:“你也觉得我是一棵树上吊死?”
赵之棠心疼地看着狗儿子,咬牙道:“没有。”
“看人就像赌石,成色亮不亮,水头足不足,是顽石还是帝王,石头自己是不自知的,九成的人都会看走眼,而剩下的一成若是没有足够的耐心也会毁了它。”
赵惊墨把狗毛一点点顺回去:“我以前毁过一次,后悔时人已经不在了。关梦说给她一次机会,其实也是给我一次机会。”
赵之棠不置可否,等老头子终于松开魔爪,他立刻抱着儿子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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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双竹说她房间天花板漏水并不完全是撒谎,这里本就背阳,因为原本作为储藏室所以装修不太用心,顶上半根水管露在外面,久了是有些微的渗水,连带着一小块墙布都发霉了。
她轻手轻脚爬上桌子,捏着美工刀长手一抬,在水管上割了一小道,听见敲门声,立刻跳了下去把刀子放回抽屉。
关梦一进门,看着哒哒哒滴水的天花板心疼不已,这可怎么住人?赶紧让维修工把它补上,然后帮沈双竹收拾东西,问她:“挑好房间了吗?”
沈双竹犹豫着没回答。
“就我旁边那间吧,采光好面积大,看你昨晚睡得挺香的。”关梦建议道。
“......好吧。”
沈双竹就这么阴差阳错顺水推舟地和关梦成了邻居。虽然只是换了个房间上了层楼,她却觉得像是搬了个家一样,隔壁住着的还是关梦,简直神奇一般的体验。
一开始她以为多少会有些不自在,甚至做好了随时被关梦赶回去的准备,这种给颗糖假装对她好然后再狠狠打一巴掌的捉弄她经历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