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冼铅华。
他是一夜春风,冼铅华则是半宿没睡。
“好哥哥,臭着幅脸做什么?”西塔木扶着腰,一副不胜恩宠的样子,“昨天将军很卖力呢,弄得我现在腰都在发酸。”
冼铅华恨不得将鼻子冲到天上去,他重重得哼了一声,道:“小人得志。”
西塔木道:“你我都为将军做事,算是同僚,说起来,我还得羡慕你呢。”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就算冼铅华知道两人之间带点情敌的关系,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将军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也是陪将军陪得最久的人。我虽立了大功,到底还是比不得你在将军心里的分量。所以哥哥你也别对我挑鼻子瞪眼了,将军对你的爱啊,是我怎么都比不上的。”他这样说着,又凑到冼铅华耳边,对他道,“好哥哥,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如你也陪我睡睡呗,我觉得你长得也挺好的。”
冼铅华推开他,他看西塔木一脸的色相,忍不住就生了厌恶。
“你疯了不成,将军最讨厌后院起火。”冼铅华道。
“那我们把将军一起喊上,不就行了?”西塔木舔舔自己下唇,一副饥渴的模样。
“你想和将军一起上我?”冼铅华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
西塔木道:“怎么会呢,当然是你和将军一起上我啊。”
冼铅华无语道:“滚吧你。”说着便要往外走。
“诶呀,真是不解风情,叠罗汉也可以啊,让我在最下面就好了。”西塔木追上他,追到外头,正好看见路恩斯走进船舱里来。
“将军。”西塔木和冼铅华异口同声地喊。
路恩斯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喊。
路恩斯后面跟着两个人,扛着个木制的大箱子,还有一堆其他的东西。
展逐颜一宿没睡,仍然被链子锁着。他听见声响,朝声源来源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让他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路恩斯。
路恩斯看见展逐颜那副要杀人似的眼神,一时间竟是笑了。他示意后头的人跟上自己,接着便缓步走到展逐颜面前。
“展上将看上去没怎么睡好啊。”路恩斯笑道,“看这眼皮底下黑的,啧啧。”
“你想做什么?”展逐颜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
“不做什么,你不是要见温斐么,我把他给你带来了。”路恩斯踢了踢被放在自己脚边的箱子,对他道。
第30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五)
那是一个实木箱子,四面密闭,没有透气孔。
展逐颜的眼睛蓦然就直了,他看着那个箱子,骤然扯了扯嘴角,道:“你在骗我的吧,阿斐怎么可能在这里。”
路恩斯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让人将箱子又拖到展逐颜右边去。
后面跟着的人也陆陆续续进了场,他们像是要放一场露天电影一样,开始当着展逐颜的面放置设备。
路恩斯等他们弄好之后,便将其余的人赶走,留了一两个在旁边。
路恩斯缓步走到那个箱子边上,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了那个盒子。
哐当一声,箱子的四边四散开来,暴露在展逐颜眼前的,是一具被钉在两块木板间的白骨。
路恩斯将盒盖扔到一边,目光从温斐的骨头上扫了一眼,又挪到展逐颜身上。
“怎么,久别重逢,不打个招呼?”路恩斯道,他勾起唇来,像一个屠夫一样道,“本来他的尸体也没腐化得这么严重的,但我嫌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太恶心,让他们先做了下处理,去了肉,留了骨。”
编号87340,展逐颜看见那具白骨身上穿着这样一件囚衣。或许是年月太久的缘故,那件囚衣早已变了颜色,手臂处的编号,还是展逐颜努力辨认才认出来的。
他心知那就是温斐的编号,可他不信。
他对路恩斯道:“你不要以为随便找一具骨头来我就会信你,囚衣到处都有,骨头你想要也到处都是。”
“你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可真有趣。”路恩斯从下属手里拿了巴掌大小的仪器过来,对着那白骨扫了扫。
那仪器用机械音播报道:“基因扫描完成,死者温斐,骨骼年龄40岁。”
“他是出狱的一年前死的,从那以后西塔木便彻底取代了他,直到出狱。”路恩斯看着展逐颜满脸不愿相信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快活得很。
从他布下这一局棋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期盼展逐颜知道真相时的表情。现在那个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过这些还只是开始而已。
“我不信,人体克隆到处都是,要想找一副克隆体太容易了。”展逐颜依然摇头,“我不相信阿斐会死,你在骗我。”
路恩斯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戏已经开场,观众不愿意接受,也就是一时的事而已。
他打开投影仪,仪器将一段影像投影到了雪白的墙壁上。
投影是彩色的,可那影像里的场景,却让人觉得进入了只有黑与白的地狱。
那是监狱,奥森克监狱内部。
有两个男人按着一个男人,当那个被按着的人抬起头来时,展逐颜顿时忘记了呼吸。
那是温斐。
摄像机架在温斐不远处,他似乎被灌了药,只靠两个人就轻易地压制住了他。
“我给他喂了大量的安非他命,这样他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清晰地感受我是怎么杀了他的。”路恩斯的声音在展逐颜耳边响起,让他如坠深渊。
画面里,路恩斯走到温斐面前,弯下腰来。
温斐的右手一直紧攥着,像在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恩斯过去掰,他便惊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不……不要……”温斐紧紧抓着那东西,不肯让他拿走,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他的挣扎那么微弱,片刻后便被镇压了下来,“求求你,路恩斯……我求求你……我只有这个了……我给你舔,我什么都做,你不要拿走它……我给你下跪,好不好……”
展逐颜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他的阿斐怎么可能死了呢?
他想闭住眼,想捂住耳,可他闭不了,也捂不了,他睁着双眼,看着那段影像。
那是他的爱人,他知道。
那是阿斐,那就是阿斐。
影像之中,路恩斯在几次三番掰开未果之后,终于耐心告罄,将温斐的腕关节卸了,将那被他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流银材质,那是温斐和展逐颜的婚戒。
温斐看到东西被拿走,终于爆发了,他竭力地想要抓回那个东西,他伸出被卸了关节的手,去够。
他像垂死挣扎一样,拼了命地去够那个东西。
那是逐颜给他的,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温斐眼里落下来,他挣扎得那么厉害,那两个人合力都差点没能按住他。
最后又来了两个人,才将他抓了回去,摁在木板上。
“他很喜欢这个东西呢。”路恩斯看着影像,对展逐颜道。
展逐颜并不想把眼泪暴露在对手面前,可他还是流了满脸的泪,止都止不住。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很小心地藏着这枚戒指。你知道的,入狱的那天起,就不允许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了,可他还是把这个戒指藏了起来,偷偷地带了进去。他把它藏在很多地方,用细绳拴住,系在臼齿上,或者连细绳都不用,直接生吞下去,之后再强行催吐吐出来。他生怕这戒指被我发现,怕这仅存的一点回忆都被夺走,可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藏了这枚戒指。我看着他像个仓鼠一样藏来藏去,有时候我心情好了,就当做没看见。我心情差了,只要拿着这枚戒指,让他磕头他就磕头,让他舔他就舔,让他学狗叫就学狗叫。”路恩斯看着展逐颜,笑眯眯地说,“奥森克监狱的所有人都上过他,你知道整个监狱有多少人的吧。让他听话,这枚戒指可起了不少作用呢。”
展逐颜听见自己胸膛里传来碎裂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以为再差也不过是那样了,他以为他能想象温斐过的日子。可无论他做多少假设,都比不过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路恩斯杀了他,不,是他杀了温斐。
展逐颜,他自己,才是杀死温斐的凶手。
是他亲手把温斐送进去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展逐颜挣动起来,带动得手上的链子发出一长串的金属摩擦声。
可他现在手脚被制,满脸是泪,看起来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路恩斯又怎么可能会怕他呢。
路恩斯往后退了一些,脱离展逐颜可能攻击到的范围,继续看那段录像。
影像里的路恩斯拿着那枚戒指,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温斐。
“想要么?”影像里的路恩斯扭过头来,对着镜头,“这段录像是录给展逐颜看的,来,跟他打个招呼。”
镜头拉近,映道温斐脸上,他满脸是泪,神色仓皇,可精神上明显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展逐颜看向温斐,透过那个影像与他四目相对。
可他们之间横亘的,不是几米的距离,而是两年,是生与死,是过去和现在。
展逐颜的胸口闷痛起来,像是中了毒,像是中了蛊,像是一颗心被人活活撕裂成两半,血脉喷涌之间,他再听不见其它声响。
他怔怔地看着那端的温斐。
他想过去,想把他抱在怀里,想说对不起我错了,想杀了伤他的人,想带他走。
可是他死了。
两年前就死了。
影像里,路恩斯似乎也玩够了,让摄像的人将镜头拉远。
“反正你也快死了,就不耽误时间了。反正现在有西塔木代替你,你也可以放心去死了。”路恩斯说话的同时,摄像机也从西塔木、冼铅华身上扫了一下。
温斐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的处境,他的眼神渐渐呆滞下来。
“不……逐颜,我快出狱了……我明年就出狱了……路恩斯,不,将军……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我就要出狱了……”温斐将脑袋往地上磕,如果不是他被人按着,他也许真的要给路恩斯下跪。
他磕得砰砰作响,不一会额头上就见了血。
“我求求你,逐颜还在家里等我,求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让我见他一眼,就一眼……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来来回回地说着求求你,语无伦次,垂死挣扎。
可路恩斯并未心软,他退开来,道:“你死后要是来怪,就怪展逐颜吧。动手!”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人就拿了另一块木板来,将温斐夹在中间。
又有人递了尺余长的黑色长钉来,递到路恩斯手边。
“不要……不……”这一声呼喊从展逐颜和影像中的温斐口中同时喊出,展逐颜费力地往那边靠近,像是要阻止他的举动。
可那早已经是事实,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过不去。
就算他挣扎到双手手腕俱被手铐磨破,挣扎得差点手腕脱臼,他也凑不过去。
路恩斯亲自动手,一手拿着长钉,一手拿着锤子。
有三个人按住温斐的四肢,还有一个人固定住那个木板。
温斐像困兽一样,被他们按在这里,进退不得,逃脱不掉。
路恩斯钉穿木板之后,放开钉子,两只手握住那只重锤,一起抡起来,对着那枚钉子狠狠砸下。
他这一下力道没掌握好,钉子没有直接穿透过去,而是歪了,斜着刺穿了温斐的脊背。
从温斐口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那是痛到极致发出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
血从温斐背上流下来,流到他身下的木板上。
路恩斯对于没钉好的这一下也有些介怀,但很快他就拿了第二枚钉子过来。
“叫,再叫大声一点,录下来让展逐颜好好听听。”路恩斯兴奋不已,杀红了眼一样。
这次他把钉子钉穿木板,再抡起锤子,对着钉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钉子从温斐的背一路刺穿到前胸,钉在了他身下的那木板上,这才算结束。
温斐的声音陡然间停了,他像是愣怔般地,往自己胸膛处看。半晌他才觉出痛来,自喉咙间爆发出一声惨嚎。
这两下,都没有钉到要害。路恩斯很明显是想慢慢折磨死他,而不是一下子就让他死去。
他一钉接着一钉,那冰冷的钉子一根接一根地刺穿温斐的身体。
温斐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很快就把身下的木板染成了血红。
起初他还有嚎叫的力气,到最后,他的气息慢慢弱了下来。
路恩斯连续钉了二十多根,实在找不到太好的位置可以下手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木板之间已经全都是血了,温斐就被死死地钉在两块木板之间。
按他的人已经松开了他,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放开手,他也没力气动了。
温斐口鼻之间也全是血,他一张嘴,血就从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垂死的金鱼会吐出白色的泡泡,而他在肺部被钉穿之后,吐血的时候也会吐出带血的泡泡来。
他眼里的神采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像两盏即将要熄灭的灯。
路恩斯将锤子扔到脚边,喘着气,拿过下属递过来的丝巾开始擦手。
他手上也沾了血,脸上也被溅到了一些,可他很兴奋,兴奋得仿佛达成了什么成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