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弥厄尔还从费尔顿衣柜中,发现了一件换下来的修士服。很奇怪,一个落地衣柜,里面却只放了一件穿过的修士服。
黑色的修士服下摆上,沾着狼藉的斑斑点点,那些干涸的斑点看上去十分的可疑。弥厄尔也已经二十了,自然轻易地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弥厄尔面露厌恶,将那件修士服放回了原位。
恰在这时他听见了外面靠近的脚步声,果断从另一面的窗户跳了出去,并弯下腰贴在墙角,听里面的动静。
很快就有人推门进了屋,在屋内徘徊,脚步声来来回回,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挪动的声音。隐隐的哭声传了出来,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弥厄尔贴在窗口向内看了一眼,房内已经没有人了。而原本的衣柜挪动了位置,露出了一块方形的地砖。
弥厄尔眸色一暗,看样子那里没准有地下室,现在费尔顿人在下面,他应该找另一个时机进去看看。
——
和费尔顿分开后的叶柳园急匆匆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担心弥厄尔会不会和费尔顿撞上。撞上也没关系,他和费尔顿前后脚回到修道院,真出事了他也能保下弥厄尔。
费尔顿说了福斯特主教想要荣休,他不会在他即将继位成为教区主教的时候和他公然作对。
但叶柳园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回到房间,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弥厄尔。
“怎么样?没事吧?”
弥厄尔摇了摇头,叶柳园才放下心,问:“有发现什么吗?”
“他在找圣物,他房间或许有地下室,找机会我再去看看。”
费尔顿也在找圣物。
弥厄尔带给叶柳园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惊讶,但叶柳园很快就意识到,也许他找到圣物的契机就在费尔顿身上,联想到他今天跟他说的话……
叶柳园有些明白了,也许费尔顿想找圣物,为的就是继位。而且他应该掌握了什么线索,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下次去,你要注意安全,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一样的,我帮你拖住他。不着急,狐狸总会藏不住露出尾巴。”
弥厄尔却没说什么,从背后走过去像一只大型犬一样压在他背上,在叶柳园看不见的角落轻轻用鼻尖顶了顶金色的发丝。
他想起他今天听到的哭声。
不,也许等不了了。
也许,他们已经晚了那么多年。
弥厄尔危险地眯起眼。
晚上躺在床上,叶柳园想着今天的事,跟系统说:“系统先生,我抓住了线索,也许我就要等到那个时机了。”
“恭喜您,叶先生。”
叶柳园睡着了,躺在旁边的弥厄尔轻车熟路地压过来埋在他颈窝。
只是今天有什么微妙的不同了,他想起在衣柜里看见的那件斑斑点点的修士袍,想起他偶尔撞见叶柳园换下修士袍。
明明不是一样的东西,前一个光是想想就让他恶心,后一个那片刻露在外的身体,却让他浑身滚烫。
弥厄尔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往下摸,却在碰到怀里的身体时僵住。猛地掀开毯子起身,热源忽然离去,凉风灌进被窝,叶柳园动了动身体,睡得有些不安稳。
弥厄尔又将毯子小心盖回去,坐在床边,解决了一下身上的热源。
这样的心思,不是第一天就有的,经年累月,心中无法抑制的渴望随着身体的成长而日益猖獗。
夜色渐深,叶柳园睡得很熟,床边坐着的人却宛如一座雕像。
过了几天,祝祷礼快要到了,叶柳园怕生变故,找了个时机拖住费尔顿开始东拉西扯。弥厄尔就趁此机会潜入费尔顿的房间,搬开衣柜,拉开地面上门板,下到了地下。
费尔顿房间的地下室很小,但弥厄尔却从这里,窥见了这个孤儿院最阴暗的一面。
弥厄尔看到了被锁链锁着、蜷缩在的孩子,前几天的哭声应该就是来自于他。
弥厄尔走过去看了看他,还有脉搏,还活着,只是似乎昏过去了。
除了这个孩子,弥厄尔还在地下室找到了几卷老旧的羊皮卷。上面只有寥寥几行文字,剩下的全是各种符文。
仅有的几行文字也是不知多久之前的,弥厄尔本不可能看得懂的,但他之前在费尔顿书房中曾经翻到过这种文字意义的对照解析。
弥厄尔惊人的记忆让他还记得大半,大致翻译了一下,羊皮卷上那几行字是这么讲的:
“在这天来临之际,以先知及羔羊之血,主所应允之物隐藏在信仰之后。”
“当这天再度来临,以天主及圣母之名,再次献上洁白的羔羊,主所应许的证物就在那里,就在眼前。”
先知以及羔羊的血,在教义中,信徒往往自称为羔羊。
弥厄尔读过叶柳园书房里的书,自然也了解关于圣物往事。在战火波及到亚伦郡之时,一位虔诚的信徒带着圣物逃走,随后他连带着圣物一起失踪,圣物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从此后成为了传说。
所以,很可能,当年那位信徒是用自己的血或什么秘法,以性命为代价隐藏起了圣物。而让圣物再次出现的方法,就是在特定时间再次献上一个人的生命和鲜血。
弥厄尔闭了闭眼,此刻,他才懂了。
他懂自己为什么被孤儿院收养,他懂自己为什么能活到十五岁,活到遇见弥厄尔了。
这一切,从来,从来就不是什么主或神的垂怜,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费尔顿准备的、让圣物再次现世的祭品!
洁白的羔羊,关键在于洁白对吗?
费尔顿如果没遇见他,估计会用其他信徒的血冒险一试,但费尔顿遇见了先天性白化病的弥厄尔。所以他收养了他,把他养在孤儿院,只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羊皮卷指的那一天,只可能是天主死而复生的那一天,也就是祝祷礼的那一天。一千年是一个循环,唯有千年一次的机会,才能说是“再度来临”。
弥厄尔放下羊皮卷,反身寻找工具,把锁了弄开,抱着那个昏迷的孩子离开了地下室。至于其他他都没有管,只要这个孩子从地下室消失,费尔顿一定会知道有人去过地下室,可他不知道是谁进去的,也绝不敢大肆声张。
弥厄尔将那个孩子安置在房间中,傍晚,等到了回来的叶柳园。
叶柳园推门而入时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问弥厄尔:“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这个孩子?”
“被费尔顿关在地下室。”弥厄尔垂眸道。
关在地下室?
叶柳园上前几步掀开那个孩子的衣服看了看,下面一片青青紫紫、斑斑驳驳的痕迹,但凡谁见了,都懂那意味着什么。叶柳园懂,也因此骇得如坠冰窟。
各种纷繁复杂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很多画面在他眼前走马灯一般掠过,最终定格在了五年前,他第一次去孤儿院。他在走廊上遇见一个男孩,也是这么大,踉踉跄跄地走,摔倒在地上也不让他扶,反而狠狠拍开他的手。
那男孩眼中的憎恨、厌恶、恐惧,如今想起来鲜活地宛如昨日。
意识到这一点,叶柳园几乎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第25章 应许之物(十二)[倒
紧接着,叶柳园不由得联想到更多,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弥厄尔。
弥厄尔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想来,他怪异的肤色、发色和瞳色还救了他,让费尔顿他们不敢对他动手。
弥厄尔否认了叶柳园担心的事,叶柳园微微安下心,但紧接着问题就来了。
费尔顿干了这样的事,其他人呢?
福斯特主教?孤儿院的院长嬷嬷?还有修道院中会去孤儿院探望孩子的修士?
有多人知情?又有多少人参与这样暴行?为何引而不发,让这件事存在了这么多年?
五年,至少在叶柳园带弥厄尔走之前就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孤儿院,五年来他每次到孤儿院费尔顿都会找各种理由跟着他。叶柳园本以为他想隐藏的是关于圣物的线索,没想到他最想隐藏的是这样肮脏卑劣的事实。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无法抵消他们犯下的罪孽,更何况……更何况以费尔顿的身份,他甚至可能逃脱惩罚。
叶柳园对弥厄尔说:“打点水来,我给他擦洗一下身体,再找件干净的衣服。费尔顿估计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孩子失踪了,他估计会猜到可能是我干的,会来找我,但他不敢大肆张扬。”
“一会儿他要找过来,你带着这个孩子躲在屋里,我去外面应付他。”
“弥厄尔。”叶柳园垂眸,十指摸上那个孩子瘦削的脸,他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以主之名起誓。”
弥厄尔拿了水和干净的衣服回来,叶柳园想上手帮那个孩子清理的时候,弥厄尔却制止了他,代替他开始帮那孩子清理。
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叶柳园的房门。
“你和他呆在这里。”叶柳园对弥厄尔道。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阴沉的费尔顿,费尔顿脸上阴郁的神色几乎压抑不住。
“阁下。”费尔顿一开口,脸上的肉都狰狞地发抖。
“稍等,我们出去说。”
费尔顿越过叶柳园,往他身后房内看了一眼,恰和弥厄尔的视线撞上。
“阁下,我们在外面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叶柳园冷笑一声,完全不想在彼此之间维持什么脸面了。
费尔顿闻言后退了几步,叶柳园迈步离开门口,顺手带上了门。
“有什么事吗?费尔顿主教?”
“今天孤儿院内丢了一个孩子,阁下有看见他吗?”
叶柳园道:“今天我确实带回来一个孩子,我和他挺投缘的,所以想将他带回亚伦古堡养,有什么问题吗?”
“就像……就像阿撒兹一样吗?”费尔顿几乎咬着牙,从齿列间挤出这句话。
阿撒兹?
叶柳园愣了下,旋即明白了,费尔顿说的阿撒兹,值得是弥厄尔。
“你想从我手中,夺走他们。”
这个‘他们’,值得不止是弥厄尔和那个男孩,还有很多。
权力、地位、荣誉……他苦苦经营的一切,这个靠着爵位上位的家伙轻易地就可以夺走!
这些对于他来讲唾手可得的一切,他这个曾经的孤儿却在福斯特那个又老又丑的混蛋手下苦苦争求了四十多年!
叶柳园却道:“你从未拥有过他们,他们是独立的人,是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不属于谁,你也没有权利将自己的恶欲加诸于他们身上。”
“你已经快要得到你想要的了,可你还要和我作对。”费尔顿却完全听不进去叶柳园所说的,魔怔了一般自说自话。
“明明,明明你已经快要得到了,你却想毁了我!”
“你想毁了我!”
“是你想毁了别人,是你毁灭了你自己。”叶柳园逼视费尔顿,坚定道:“行不义之人,必得不义之罪。”
“这是教义,费尔顿,你忘了吗?”
那句话讲的是追随主的先知背叛主,不以主所赐予他的先知的能力引导世人,反而用来为自己谋求财富、权力与地位。最后那位先知卷入战争中,在乱战中被敌人割下头颅。
所以教经开篇第一句话就是“行不义之人,必得不义之罪”,而费尔顿显然忘了这一切。
费尔顿阴狠地凝视着叶柳园,点了点头,道:“好,好,既然如此,就祝贺阁下即将在祝祷礼上成为新的教区主教了。”
“祝阁下,一切顺利。”费尔顿古怪地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一场无形的交锋以费尔顿转身离去结束,叶柳园回了房间,看着床上的那个孩子,更头疼了。
“收拾一下,我们回古堡。”
留在这里也没用了,叶柳园带着弥厄尔和那个孩子回了古堡。
那孩子在马车上醒了过来,但一直拒绝和叶柳园交流,也极度抗拒有人接近他。
回到古堡,叶柳园叫了管家威尔来,将这个孩子交给他安排。
“您将他交给管家。”弥厄尔安静地看着一切,忽然开口道。
“嗯?”叶柳园回头看他,道:“当然,威尔会安排好他的。”
一路上情绪有些古怪的弥厄尔仿佛被安抚了,走过来自然而然拽住叶柳园的袖口。
叶柳园以为他想起了以前那些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多想了。”
已经比叶柳园还要高的弥厄尔弯下腰,乖顺地给他摸头。
随着祝祷礼的日子越来越近,威尔曼公爵忽然来找叶柳园。
见面之后,以前那些常有的寒暄和假装的热络都没有了,威尔曼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女王将要病死了,我将成为新的王。祝祷礼之后,你将成为教区主教,你会为我加冕吗?”
女王要病死了?
叶柳园怎么不知道。
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威尔曼话中的意思。
他想杀了女王,夺取王位。
“不。”叶柳园在等祝祷礼,祝祷礼上如果费尔顿有后手,也许他就能拿到圣物了,拿到圣物他就将离开这个世界,还搞什么加冕不加冕。
“王位交接需要报备梵伦汀,如果你能得到梵伦汀的许可,为你加冕的将是教宗或总主教,轮不到我,威尔曼公爵阁下。”
叶柳园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威尔曼公爵凝视了他很久,最后转身离去,这个画面让叶柳园有些熟悉,费尔顿最后一次找他交谈,也是以这样的局面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