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明坐在一旁喝茶,一边喝一边打量着这间书房,这府邸的风格一点不像个武将的住所,书房竟然布置的很文雅。
他是三天前到的,这一路走的实在艰难,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马车寸步难行,他后来只能骑马带着人慢慢走来,一到凉州病倒了,今天才算清醒些。
所以今天才算是他真正的和寇骁见面,结果刚见面,礼还没行完,对方就让他坐着一旁等,而他自己正奋笔疾书。
姜秋明不明白,他家将军什么时候这么爱写东西了,以前可是连公文都懒得批阅的。
等他喝完了三壶茶,对方才放下笔,将一迭厚厚的纸张塞进一个大信封里,叫了人来送信。
他忍不住提醒道:“将军,路实在难走,您信寄出去也很难到京城的。”
寇骁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知道,但再怎么慢也是会寄到的,不写心里难受。”
姜秋明闻言屁股挪动了几下,好像坐立难安的样子,他想起来自己这个月还没有给纪韩宇写信,两人一直保持通信,感觉两人已经是深交多年的好友了。
“对了,听说王爷要将纪大人调入京城,可有此事?”
寇骁是听李煦提过,不过这件事应该还没传出去,姜秋明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纪韩宇在信中说的,为了怕他下次把信寄到南越,纪韩宇告诉他,年后他就上京了,再写信可以往京城寄。
“纪大人说的,这难道是什么秘密不可对外人言?”
寇骁嘴角勾了勾,“不,本将军只是没想到你们关系如此之好,隔了天南地北居然还有通信。”
姜秋明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那个,我们毕竟是邻居嘛,关系好是应该的。”
寇骁多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假意问道:“哦?那你可知纪大人马上就要成亲了?”
“什么?”姜秋明大惊失色,“纪韩宇要成亲?和谁?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
寇骁继续逗他:“是啊,他为什么没告诉你呢?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姜秋明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恹恹地坐在椅子上,神色莫测,手紧紧握着茶杯,像是想发火又发不出的样子。
“你激动什么?这是好事啊,记得备上一份贺礼,到时候我替你送给他。”
姜秋明挤出一点笑容,“我看还是算了,既然他都没说,贺礼就免了,他位高权重,也看不上我这等小官的贺礼。”
寇骁凑到他面前,仔细盯着他看了会儿,把人都看毛了,才问:“你好像很伤心。”
姜秋明跳起来,激动地反驳:“将军别开玩笑,属下没伤心……属下就是生气,因为自己把他当好友,他却不是如此,如此大事竟然没通知我,太不公平了,属下没别的意思。”
寇骁自己当初就是苦心追求李煦的,特别能理解求而不得那种感受,姜秋明这反应明显不对劲,可不像是因为对方没告诉他才生气的。
“哦,这样啊,本将军骗你的。”寇骁坐了回去,骗了人一点也不脸红,他有八成把握姜秋明对纪韩宇心思不纯,但不知道这两人是两情相悦还是姜秋明一人挑子一头热。
姜秋明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您说什么?哪件事是骗我的?”
寇骁大笑起来,扔了一面镜子给他,“你自个瞧瞧自个,表情真是丰富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姜军师!”
姜秋明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真的是生气了,气的是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人套出了心事,又因为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心虚极了。
“好了好了。”寇骁安慰他:“你喜欢纪韩宇就喜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上无高堂下无妻子,喜欢个男人又怎样?不过对方知道吗?”
姜秋明摇头否认,“属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属下没有,属下不喜欢纪韩宇!”
寇骁懒得理他,丢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他,“既然没有为情所困,那就干活去,这是新登记的名册,你去核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姜秋明在来的路上就大致了解过了西北军的情况,这几天头脑昏昏沉沉也没顾得上问,他翻开名册看了一眼,人数只有八万,与他之前了解的差了许多。
他好奇地问:“之前满打满算也有十一万人吧,怎么才八万?”
“空名额就有两万多,还有一些年纪太大的,太小的,太弱的,本将军一律赶走了,就剩这些了。”
姜秋明摇头苦笑:“如此重要的西北边陲之地,守军竟然荒唐至此,真要是匈奴军打过来,必输无疑。”
“王爷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不得不把西北的状况揭露出来,你来了也好,本将军都快忙死了。”
姜秋明小声嘀咕道:“忙死了还有空写情书,又骗人。”
寇骁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别在本将军背后瞎嘀咕,早一天把差事办好了咱们才能早一天回京,你肯定不想在西北搁置好几年吧?到时候你的纪大人恐怕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姜秋明不客气地回答他:“您别只顾着说我,京城那边天天催着顺王纳妾生子,据说不少官员私下到处选美,就为了找一个能入顺王眼的女子,您要是好几年不回去,顺王可守得住?”
寇骁被说中了心事,捏着拳头朝他比划了比划,“行,知道我急就赶紧干活去,歇了三天也够了。”
姜秋明哀嚎道:“我还是病人!”
“战场上可不分病人还是伤员,该上都得上。”寇大佬冷酷无情地撇下他心酸的军师走了。
还未出门,大帅府新上任的管家就拿着一份请帖跑来找他,“将军,这是魏大人差人送来的帖子,邀您除夕夜到府衙过节,您瞧瞧。”
寇骁和魏澜没太多的交集,除了上次给徐守将定罪那件事外,两人几乎井水不犯河水,魏澜怎么好端端地想起给自己送请帖了?
看了时间和地点,寇骁撇撇嘴,这大好的除夕之夜他回不了家,无法和家人团聚,和谁过都一样,与其和一群文官扯斯文不如去军营和他的兵增进感情。
新收编的两支队伍并不齐心,对他也没太多归属感,还是需要培养感情的。
“回绝了,就说本将军有事去不了。”
管家应诺,又问:“那是否要奴才备一份礼送去?”人没到,礼物到了也是礼数。
寇骁想了想,西北官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不可能任由西北被祸害成这样,魏澜来了以后没有大动干戈,寇骁嫌他手段太温和了,还是得自己人去提点一下。
“那天让姜军师替本将军去,贺礼去和姜军师商量。”
管家还没和那位军师大人打过交道,但想来一介书生肯定比这位好说话,于是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第358章 练兵
一堆堆篝火燃烧着,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篝火上烤着鲜嫩的全羊肉,肉香飘香十里,吸引着满军营的士兵前来狂欢,有酒有肉,这个大年夜过的人心振奋。
朝廷给他们发的粮食和肉他们都不舍得吃一口,全都捎带回家了,有了这点东西,家里人好歹可以过个不错的年。
“朝廷其实很不错的,听说今年每个士兵都能分到这些东西,那可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国库不是说已经空了吗?据说军费把国库掏空了。”
“不能够吧,咱们也没多拿军饷啊,估计都被贪官污吏贪墨了,去年颍川闹兵变就是因为上头把军饷贪了,咱们西北这边以前有大皇子在,军饷从来都是如数发放的,已经是万幸了。”
“新来的寇将军人也是不错的,听说和顺王关系密切,顺王很快就是下一任帝王了,缺谁也不能缺了咱们的。”
“听说年后寇将军就要开始训练我们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太辛苦,其实我挺羡慕阿三他们的,能回家也挺好的,官府已经开始重新丈量土地了,明年种粮种棉花,日子肯定不会太差。”
“新来的魏大人真是个好官,今年冬咱们西北被冻死饿死的人少了一大半,我兄长来信说,家里还重新盖了瓦房,很牢固,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西北一连换了两个大人物,可见朝廷是看到西北的艰难了,只要匈奴人不来,咱们还真可以解甲归田了。”
寇骁坐在正中央的篝火旁,亲自转动着一个烤架,他四周围着一群想讨好他的将领,可惜寇骁心情不佳,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问题。
“将军,朝廷果真和匈奴做生意了?”一名中年武将问道,在西北军民眼里,匈奴人就是豺狼虎豹,与豺狼交易显然是不明智的事情。
“听说一大批粮食运到了草原上,真是可惜啊,那些粮食足够我们西北度过一个安稳的冬日了。”
寇骁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烤架,时不时用小刀割开皮肉让调料更入味些,闻言冷声说:“如果不是有这些粮食让匈奴人度过冬日,你们以为这个冬天还能安稳度过?”
“这倒是,努哈儿可是个狠人,不过朝廷也拖延不了多长时日的,努哈儿是个天生的刽子手,爱好杀人,他嗜血残暴,一旦草原没有人与他作对,他肯定要南下的。”一个年轻的武将附和道。
寇骁看了他一眼,是个生面孔,不过能往他面前凑的起码是有品级的武将,这么年轻,应该也有点背景。
“你能看出这一点很好,所以过完这个年,我们就该随时随刻准备着应战了,同样的,有战争就有机遇,你们想爬到什么位置都得用军功来换。”
“那寇将军以为,匈奴人最快什么时候会动手?”
“至少也要过完春季,如果我是努哈儿,就会选择丰收前后来,正好可以掠夺一批粮食,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粮食、金银和女人。”
“那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努哈儿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不少,他手下的兵个个凶猛残暴,想要对付他们可不容易啊。”
寇骁看着他们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所以,本将军也会残暴地训练你们,要是坚持不住,趁早离开。”
能当将领的都是有本事的,普通的训练根本不怕,年轻将官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匈奴南下,咱们西北军却并不齐心,恐怕难以应对,寇将军何时将其余兵力收拢一起?战时最忌讳的就是底下士兵不服从命令,而且咱们目前的兵力还不够,是否要开始征兵?”
“匈奴人内战多年,损耗极大,能拿出手的军队不会超过十万,三比一的兵力,足够了,如果训练不出成果,征再多兵也是徒然。”
年轻将官好奇地看着寇骁,他也是第一次靠近这位主帅,第一次和他攀谈,没想到对方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气,和一个陌生的下属也能推心置腹的交谈,且心思敏捷,眼界开阔,确实比大皇子强多了。
大年夜,军营里通宵达旦地闹腾着,姜秋明在官府也待到了后半夜,与魏大人说了许久的话,两人都曾游历过多个郡县,共同话题很多,外人看着还当他们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从府衙回来,姜秋明头晕脑胀,倒在床上睡了一觉,再睁眼就看到寇骁一脸凝重地站在他床边。
他吓了一跳,惊叫道:“怎么了?匈奴人打来了?”
“没有,你发烧了,自己没感觉吗?”寇骁是天亮后回府的,一回来就听管家说姜秋明好像看着不对劲,寇骁衣服都没换就过来看他,见他满脸潮红地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一上手,额头都快烫的能煎蛋了。
姜秋明自我感觉还行,摸了一下额头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嗓子干涩倒是真的,“应该是昨夜多喝了几杯,又吹了风,等喝过药闷一身汗出来就好了。”
他们不是精贵人,从小跌跌撞撞长大的,病了受伤了也是靠挨过来的,所以寇骁之前并不觉得使唤一个病人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刚才站在床前还是有些害怕的。
“刚才军医来过了,我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了,你好好休息,等彻底好了再出门吧。”
姜秋明意外多得了几天假期,本该高兴的,不过他也知道西北军务繁重,寇骁大把的时间都放在练兵以及吞并上,公文处理根本腾不出手,他来到西北不就是为了给寇骁分担的吗?
“那您让人把公文抱到我房里来吧,躺着也无聊。”
寇骁怕累着他,只让人扛了一半的公文来,还特意嘱咐:“随便看看就是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只要把兵权掌控在手里,其他都不重要。”
“属下听说,顺王提议让各部将领过年回家探亲了,您说,王爷的意思会不会是想让咱们趁虚而入?”
“也许是吧,但这并不容易,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原因就出兵,无法服众。”寇骁也知道李煦的用意,虽然对方没明说,但确实给他制造了一个好机会。
“您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任何理由都会被人误以为是假的,倒不如快准狠地将他们的兵夺了,那几名将领愿意归顺于您就留下,不愿意就杀了,西北这些将领,手里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真杀了也可以有正当的理由。”
“方法不错,不过新收的这两支队伍看着不太行的样子,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秋明暗暗翻了个白眼,“您当初只有五千寇家军时,是怎么把李、徐两家拿下的?听说还不费一兵一卒。”
“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到了就好办,硬打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姜秋明想了想,眼睛一亮,问:“听说汤家和拓跋家不和久矣,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