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老老实实的小孩儿这会儿忽然在他亲娘怀里闹腾了起来,扑在她肩头上“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旁人听不懂的东西,素尘拍着他的后背小幅度晃动着安抚,一脸愁色地问道:“那怎么办?能打开吗?”
司淮道:“我们不知道打开的口令,如果强行破开的话,可能会触到连接的警报,引来钟家的弟子,但,不能强行破开,未必就不能出去。”
“不错——”吾念对上司淮从容的目光,知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便接了他的话说下去,道:“方才说过,钟家弟子可能不知道那些鬼面人的存在,而这条通道是连向书房的,那些鬼面人不想被发现的话,肯定不会走这条路。但他们能在这地牢里自如来去,说明这底下另有通向外面的通道。”
素尘细细想了一下,不觉地慢下了拍阿笙后背的手,道:“对!那些人向来都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但他们不是可以随意穿墙的鬼魂,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出入口!会不会……会不会每一间牢房里都有通道,所以每次一有人来他们就立刻消失了?”
“有这样的可能,但肯定不是每间牢房里都有,否则这种没什么阻挡的牢房,你完全可以看见旁边和对面的通道入口。”停了一会儿,吾念伸手摸了摸阿笙的脑袋,皱眉道:“他一向很安静,怎么忽然这么闹腾?”
“嗯……”素尘把注意力放回孩子身上,凝神戒备着四周,道:“方才我就想说了,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简直像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一样,阴风阵阵吹得人倒竖汗毛,夹带着森森然的凛冽杀气。
“小心!”司淮低喝一声,箭步上前推开了吾念和素尘。山河剑受剑诀催动自行脱鞘而出,划出一道蓝碧色的流光,在半空中与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起发出几声闷响,击出几道剑气之后旋了个方向又回到了司淮手中。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三人还是在山河剑翻转的刹那,看见了剑身上投映出的脸戴獠牙鬼面的黑衣人,一个挨着一个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黑压压一片攀攀附在了地牢顶上。
而方才在半空中被山河剑击中落地的,是几枚四瓣十字花型的飞镖暗器,“花瓣”的边缘被夜明珠的凉光一照,折射出了森然的冷光。
冷森森的阴风当头灌下,瘆得几人头皮一阵阵地发凉,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只觉得那些鬼面具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像天上的苍鹰盯着地面垂死的猎物。
那些鬼面人见行踪暴露,似乎没有再隐匿躲避的意思,齐齐脱了手从顶上翻身下来,落至虚空的时候整齐划一地抻开了掌心,无数只细小的流矢携着冷风朝下方的几人而去。
司淮抬手将山河剑挡在身前,以剑身为中心迅速结下法印,拉开了一道无形的帷幕挡住了那一阵密雨般袭来攻击,伴着暗器落地发出的杂乱的声响,那群鬼面人也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面,呈半月形将他们围了起来。
刀剑抽出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交杂着回响在空旷的地牢里。
司淮沉着目光飞速瞥了一眼身后的空漏,一手执剑护在身前以防突袭,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吾念和素尘摆了摆,压低了声音道:“对方人多不宜久战,你们都没有兵器在手,我来应付就好,赶紧去找出口。”
身后的人还未应声,对面的鬼面人就提剑冲了过来,上下两行并列着袭向后方,似乎想堵上方才因法阵阻挡而空下的几人身后的那道缺口。
一团纯粹得几近透明的青色灵光在司淮掌中凝聚成型,尽数灌进了山河剑中,一道银光从剑柄下方的“山河”二字间沐过,下一瞬便裹住了整个剑身,爆出一道耀眼而清冽的剑芒,盖过了墙上夜明珠黯淡的华光。
呼啸的剑气从冲上前来的鬼面人身上肆虐而过,将他们手中的刀剑折成了一截截断开的破铜烂铁,倒地的鬼面人蜷曲着身子捂着脸上的鬼脸面具,似是在无声地哀嚎着。
一丝危险的青芒从司淮眼底闪过,他微微眯细了眼睛正等着鬼面人的下一波攻击,后方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他的左肩,顺着肩膀快速向下,避过小臂的灼伤处,紧紧握上了那只发凉的手。
司淮怔了一下,侧过头看了一眼来人,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去找出口吗?”
吾念神色平常地答道:“素尘道姑一个人就可以了,这里这么多鬼面人,你一个人对付不过来。”
“我一个人被仙门百家追杀都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些半死不活的鬼面人还能拿我怎么样。”司淮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还是紧紧回握住了吾念的手,一缕浅淡的檀香味拨开地牢的霉腐味道沁入鼻尖,竟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说话间,又有一拨鬼面人持着刀剑掠了过来,司淮一剑挥出扫出一道剑气,借着掌心握住的力道腾身而起,在虚空中挽出了几个剑花,散作七八道气浪层层荡了开去,逼得上前的鬼面人后退了几步。
辅一落地,吾念就错身到了他跟前,从袖中抛出几张画满朱砂咒的符纸,布在了虚空的四角上,一边快速念着经文一边以指作笔在虚空中点画,几笔间就将那几张符纸连成了一个大大的“卍”字,带着耀眼的金色佛光逼向那群鬼面人。
妖魔鬼怪生来就是惧怕这些符咒和佛光的,这些鬼面人也不例外,虽然脸上罩着一张面具看不见神情,但连连后退的脚步多少有些凌乱,七手八脚搭起了一个剑阵,合力将那道佛光破得粉碎。
那符咒本就只是吾念带在身上应急的,被他们轻易击破也是意料之中,司淮趁他们防守的时机快速闪身过去解决了几个鬼面人,回来便见吾念又夹了几张朱砂符纸在指尖,正要挥出去再重施一遍刚才的伎俩。
就在此时,素尘的声音远远地在身后响了起来,只见另一条笔直的长廊尽头,有一间铁牢房的门大开着,墙上本该嵌着粗铁链的地方空出了一个可容高大成年男子通过的洞口,素尘似乎已经钻进去看过了,此时正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们招手。
看来是找到出口了。
那些鬼面人也发现了喊叫的素尘,不折不挠地又提起刀剑冲了过来,司淮一把从吾念手里夺过符纸,挥出去就燃成了一道道火焰,在空中连成了一条赤红色的火龙,暂时将他们阻在了另一侧。
“走!”
司淮抓住吾念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跃出一大步,几个起落便到了那间牢房的门口,这才发现阿笙被他娘亲放到了脚边,正仰着一张小脸眨巴着眼睛看他们。
素尘的一只手似乎紧紧拽住了什么,神情有些费力,方才应当是放下了孩子才能空出一只手来朝他们招呼,见两人进来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一阵“哗啦啦”铁链拖动的声音响起,入口便慢慢在他们面前闭合。
“想不到沉月山庄竟然会有这样的机关密道。”吾念拍了拍两边厚实的山壁,一时竟不知该夸赞还是该愤然。
司淮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稍稍偏过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比你建的差一些。”
“什么”吾念下意识问出口后,才恍然他说的是澜沧山底下那座遍是活墙石室的墓穴,顿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难为情,不自然地偏过头低咳了两声。
素尘不满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俩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司淮神色自若地弯腰把阿笙捞了起来夹在怀里,边走边道:“那些符挡不住鬼面人,再不跑他们就追上来了。”
果然,话音一落,墙外就发出了一阵铁链拖拉的响动声,那些鬼面人已经冲开了阻拦的火焰,正在拉动通道的开关。
这条通道七弯八绕的,一条岔路接着另一条岔路,简直就是在地底建出了一座迷宫。
三人半刻不停地往前跑也没见到什么出口,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眼见着鬼面人已经追了上来,才终于看到一个石室,飞快地奔了进去。
只是这石室没有门,他们能进来那些鬼面人也一样能进来,司淮回身劈出一道剑气在地面炸起一道尘烟,回头问吾念道:“你还有符吗?”
吾念摇了摇头,“没有了,方才都扔出去了。”
“我有!”素尘应了一声,急忙从怀里摸出了几张未被搜走的符纸,递了过去。
那几张符纸画的都是简单的符咒,吾念望了一眼外头越来越多的鬼面人,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在上面加了一道,飞快地贴到门框的四个角上,合十了双手快速念起了经文,在司淮又一记剑气击出退回来的时候,结出了一个更强的佛光印记,将那些阴气森森的鬼面人挡在了外头。
“阿娘——”阿笙早就回到了素尘怀里,大抵也受到了佛光的影响,有些难受地挣扎起来,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却掉不出眼泪。
“没事没事……”素尘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伸手抽出了他颈上戴着的红绳,见小荷包里还装着那道护身符,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司淮在那道佛光之后又结了一道结界,确保那些鬼面人一时半会冲不进来,绷紧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下来,转过身,便发现吾念就站在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正打量着这间石室。
这石室很大,却很空旷,靠墙的地方并列放着几张石床,床上和墙壁上都有那种嵌进去的铁链;而另一面墙则挖出了一个又一个空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放了个黑色的圆滚滚的小坛子,坛身上用金漆混着朱砂画上了符咒。
“这都是些什么……”吾念望着满墙的黑坛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单看上面画的符咒便知道不是些什么好东西。
“是封魂魄用的。”素尘伸手捂住了阿笙的眼睛,道:“这么多鬼面人不可能一下子炼出来,他肯定是先用这些坛子将那些魂魄封了起来。这里……恐怕就是他炼出鬼面人的地方。”
钟洵需要的是比走尸灵活听话、但又能控制的“人”,所以他不需要像素尘那样花费数年的功夫,去研究如何让一个死人像生前那样能活动能思考,只要成功炼制出一个鬼面人,便能如法炮制出许许多多的鬼面人。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炼出这些鬼面人钟家是百年修仙世家,在百家中威望甚高,他何必要去偷取别派的禁术……”
吾念皱着眉喃喃自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司淮的肩膀上。
司淮知道他心里想着寺院被屠一事,只是当着素尘不好说出来,便只轻轻笑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素尘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兀自接着他的话骂道:“谁知道他想着什么有些人表面上摆得越风光好看,背后就越是阴险疯癫……啊!这是什么!”
两人朝着素尘低叫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面前摆放着黑坛子的一面石壁缓缓朝里面凹了进去,一阵透骨的寒意从那道石缝里渗了出来。
待到石门完全打开,几人才看清了里面那间小石室的情形。
说石室倒也不准确,因为石室的墙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正中央置了一具半透明的冰棺,棺内躺了个一身红衣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赶在5.21更新的,结果卡文拖到了半夜,但我还是爱你们的笔芯~~
是最近剧情太无聊了还是我更新太慢了,感觉越来越少人理我了,不管了我先哭一会儿T^T最近三次诸事不顺,求抱抱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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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余忆念珠 二十五
石室之内分明没有风,那阵森森的寒气却绵绵不断地袭了过来,从脚面蔓延向上裹挟住了全身。
在冰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几人方从突然见到冰棺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一直试图破开佛印结界的鬼面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齐齐站在洞口三步远的地方,似乎忌惮着什么。
至于忌惮的到底是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冰室里比外面这间石室还要简洁,除了中间那一具冰棺再无他物。
司淮示意吾念和素尘留在外面,持剑慢慢走到了冰棺前,仔细观察了那棺材和四周结了冰的墙面,确定没有异况才让他们进来。
冰棺没有封盖,走到近前,便能发现棺内女子的尸身在这寒冰封裹的地下石室中保存得十分完好。
她身上那一袭明艳的红色俨然是华丽的嫁衣,清秀的眉眼和唇角皆含着微微的笑意,分明已经没有了活人的生气,苍白的肌肤却还是透出几分绯红,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萦绕在了四周。
素尘眼尖地发现了什么,一手把阿笙的小脑袋摁在怀里不让他看,另一手在喃喃自语的念经声中伸过去拉了拉女子脖颈处的衣领,道:“你们看……”
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痕,细细一条,环过了半个脖子,只是在嫁衣重重衣领的遮掩下不容易被注意到。
吾念闭上眼合着手在旁边念起了“阿弥陀佛”,司淮偏头看了他一眼,稍稍侧过了身挡住棺中之人,才道:“看来这就是她的致命伤,只是不知道是自刎,还是被人抹了脖子。”
素尘摇了摇头,道:“这尸体也不知道在冰室里放置了多久,伤口的新旧深浅早已不能判断。”
司淮伸手搭上了棺材的边沿,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棺中的女子,嘴角挑起了几分讥讽的笑意,道:“钟家在仙门百家中的威望和地位都极高,其宗主却不光背地里炼制鬼面杀手,还藏了具女尸,也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