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别打扰他!”洛周周对他大声吼道。
几乎肉眼可见地,在那针剂扎下去后,楚封惨白的脸色渐渐回缓了一丝血色,胸膛也有了起伏。
洛周周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了些许温热,不再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冷冰冰地靠在怀里。
齐汾又观察了下,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那针管说:“幸好他还知道分寸,剩下了一小半没注射,剂量刚刚超过限额,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又看了眼洛周周,“也幸好你聪明了一回,知道通知我来救人。”
“他没事了吗?”陈思翰小心地问道。
“只要不再注射苯非多就没事,除非他自己还要找死。”齐汾将空针管收进药箱,语气凉凉地说:“我给他用了其他药物,暂时拖住了一条命。要彻底解除药性的话,接下来还要换血。”
“换血?”陈思翰问道。
洛周周也抬起头看向齐汾。
“苯非多是和血液相互作用,生生不息,给人体带来一系列的变化。这种变化,如果发生在夕颜病人身上,会遏制夕颜病毒的快速生长。但若正常人注射了苯非多,就必须换血,换上部分干净的血液,直到体内苯非多浓度降到正常数值以内。”
“那什么时候可以给他换血?”陈思翰问道。
“越快越好。”
第53章
洛周周听了齐汾的话, 揪得紧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他搂着楚封的肩, 学着他开始那样,不断去亲他的发顶和额头,哽咽道:“没事了,没事了,楚封最厉害了。”
“是的,我没事了, 我最厉害了。”楚封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洛周周顿住动作,惊喜地问:“你醒了?”
楚封仍然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只是脸上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容。
他垂着的睫毛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
眼底的赤红已经完全褪去,恢复了平常的眸色,像块浅褐色的琥珀。
齐汾和陈思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陈思翰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沙哑着嗓音说:“要是你再出了事, 我就去把研究所砸了。什么苯非多?我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就来气。”
话音刚落,就看到齐汾收拾药箱的手停了下来,脸朝向了自己。
他镜片冷冷反着光, 眼睛看不见, 但陈思翰想象得出那下面的眼神, 连忙改口。
“但是研究所是联盟的瑰宝, 就算出了什么问题, 也只能怪咱们自己,不该迁怒于无辜的苯非多……”
楚封动了动,看向齐汾, 洛周周赶紧调整了个姿势让他轻松点。
“齐所长,谢谢你。”楚封说。
齐汾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人若要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这次算你运气好,如果剂量再多一点,或者洛周周再晚几分钟通知我,现在你尸体都凉了,就像之前那次——”
他的话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洛周周听到这话,身体抖了一下,将楚封搂得更紧。
楚封咳了一声,轻声说:“周周,你要勒死我了。”
洛周周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
说了这短短几句话,楚封又疲倦地闭上了眼,脑袋沉沉地靠在洛周周胸口。
“走吧,回去,别再拖了,换血越快越好。”齐汾说道。
几人将楚封弄上了车,陈思翰打开警灯,警车一路呼啸,朝着联盟医院驶去。
混乱的半个小时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洛周周一动不动地趴在血液净化室的整面玻璃上,定定瞧着里面躺着的楚封。
他身上连着几根透明输液管,里面流淌着殷红的液体,正在置换血液中。
齐汾和血液科的科主任都站在病床前,一边蹙眉看着血液成分监控仪,一边在商量着什么。
洛周周听不到交谈,就紧盯住他们的嘴,希望可以看出一两句。
“周周,来坐会吧。”陈思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招呼洛周周道:“你现在身体也很虚弱,不要站太久。”
洛周周颈子上那惊心动魄的掐痕,虽然已经使用过修复仪,但还是留有浅浅的几道,声音也没恢复过来,还带着沙哑。
“我没事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洛周周说完,又转头看向楚封。
过了会儿,齐汾和科主任一起走了出来。
“是有什么事吗?”见齐汾的脸色不大好,洛周周紧张地问。
陈思翰和丁安也从坐着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齐汾蹙着眉头说:“今天医院还有几场手术,剩下的血浆不够了,准备去其他医院调用些过来。”
“来去一趟要多久?”陈思翰问道。
“一个多小时吧。”
“那他这里的血浆还能坚持一个多小时吗?”
齐汾摇头说:“不够,差一点,到时候只能暂时中断置换。只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洛周周听到这,心里又开始揪紧。
陈思翰问道:“我开警车去取会不会快点?”
齐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医院的救护车不一样?”
“……也对。”
“那可以试试用我的血吗?”洛周周着急地挽起衣袖,将自己的胳膊伸到齐汾面前。
“我的也行啊。”陈思翰在旁边说。
丁安想了想,说道:“我也可以。”
齐汾转头看了眼楚封,说道:“也行,你们先去采集,看能不能和楚封的血型配上。”
配型结果很快出来了,洛周周躺在了楚封隔壁的床上。
室内很安静,只听见血浆置换器的微微嗡鸣,让他觉得这惊心动魄的半天是那么不真实,恍若隔世。
他侧头看着沉睡中的楚封,目光顺着他挺拔的鼻梁,落在稍显干燥却逐渐红润的唇上,内心充满失而复得的感激。
他又转回头,看着鲜红的血液在透明管中缓缓滴落,心里暗暗想,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但没有吸血,还给人输血的吸血鬼了吧。
楚封的呼吸很平缓,洛周周觉得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在他有节奏的呼吸声里,满足安宁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对话声惊醒的。
声音不大,明显压低了音量,听上去是楚封和齐汾两人。
“齐所长,我每次向你打听那件事,你都不回答我,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楚封问道。
齐汾没有回话,沉默着。
“我只想知道,当年军部从你这里拿走的苯非多,到底是多少剂量。”楚封又问道。
洛周周听他们在说这个话题,便没有睁眼,做出没有醒来的样子默默听着。
他听到齐汾叹了口气,接着幽幽说道:“楚封,如果有一桩事情需要你闭嘴,开口的代价就是洛周周的生命,你会怎么做?”
洛周周听他提起自己,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半晌后,楚封回答道:“我明白了。”
“既然你明白了我的苦衷,以后就别再追问了。”齐汾说。
一阵静默后,楚封轻缓的声音响起:“齐所长,这几年我老是会梦到我那些战友。我们在一起训练,还商量退役以后的打算。有人想开保全公司,有人想继续留在军队效力,还有人只想快点成家,娶个omega。”
“他们都才二十出头,这些愿望就被带进了坟墓里……”楚封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后面都几不可闻。
话音结束后,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洛周周一动不动地躺着,心里莫名有点紧张。
“那天军部来取了两次苯非多。”齐汾突然哑着嗓音开口。
楚封顿了顿,声音略带振奋地问:“两次?”
“你知道的,我一直反对军队的做法,就是给正常士兵注射苯非多提高战斗力。”
“我知道这个。”楚封说。
齐汾苦笑了一声,说:“反对的结果,就是军部断了实验室的所有经费。那时候我们的研究正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那么多夕颜病人命悬一线,我不能失去实验室。所以,我屈服了,暗地里向军方提供苯非多。”
楚封回道:“这事我也清楚。”
齐汾已经说出口,也就不再隐瞒,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天,第一次是洛佩将军派的人来,说有紧急任务需要苯非多,根据他当时提供的人数,我给的是安全范围内的剂量。”
洛周周听到洛佩的名字,抓紧自己的被角,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就在他提走第一批苯非多后,还没隔几分钟又有人来了,拿着军部的提取条,领走了第二批。”齐汾压低嗓音说。
楚封问道:“那第二批的提取条,是谁签的字?”
齐汾吸了口气,说:“钱森。”
“钱将军?”楚封诧异地问:“已经逝世的那位钱将军?”
齐汾说:“是的,就是他,那事没过多久,他就出车祸去世了。”
楚封像是陷入了回忆,喃喃道:“我记得钱将军正要召开记者发布会,说要公布一件大事,然后在去记者会的路上出了车祸……”
“没错,你现在这个职位,就是接替的已经去世的钱将军。”齐汾的声音低得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所以,我以前一直认为你有问题。”
“是吗?”楚封的声音微微有点惊愕。
齐汾又说:“不过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的举动。”齐汾嗤笑了声,说:“一个连命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怎么会为了一个上将头衔费尽心机。”
洛周周听到楚封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他回道:“谢谢。”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从走廊经过,两人都停下了谈话。
“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体内的苯非多已经降至正常数值。但是我得提醒你,不要再碰那个东西。如果再注射一次,哪怕是一毫克,别说我了,就是上帝也救不了你。”等脚步声远去后,齐汾警告道。
“多谢提醒,我知道了。”楚封回答道。
齐汾没有再说什么,往门口走去,走到几步,洛周周听到他说:“等周周醒了后你告诉他,就说我让他休息两天再来上班。”
说完,便传来关门的声音,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洛周周还一动不动地躺着,琢磨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醒’来。
“周周,别睡了,该醒了。”楚封突然开口。
洛周周就势翻过身,看着楚封道:“我醒了。”
楚封也看着他,目光柔柔地问:“睡好了吗?”
“睡好了。”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侧身躺在相邻的病床上,互相注视着。
楚封突然将自己被子掀开了一点,说:“过来。”
洛周周飞快地起身,就光着脚在地上跨了两步,爬到楚封的病床上,钻进了他的被窝。
温暖的体温带着好闻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洛周周。
他搂住楚封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
“今天吓坏了吧?”楚封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洛周周没有回答,只使劲点了点头,将楚封的腰搂得更紧。
“我也吓坏了。”楚封说完,就抬起他的下巴去看颈子,那上面还有几道浅浅的痕迹。
“疼吗?”他问道。
“不疼了,没感觉。”
洛周周将耳朵贴在他右胸,听着心跳声,说:“你不能再那样了。”
“好的。”楚封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血管里也流着我的血,你的身体有一部分是我的。以后你要对它做什么,得经过我的批准。”洛周周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闷闷的。
“嗯,周周就是我身体的主人。”楚封轻轻地说。
“我给你俩带了好吃的,又补又香……”陈思翰边说边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两个食盒。
看到病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后,他尴尬地说道:“这……我等会再来吧。”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下,思翰。”楚封喊住了他。
陈思翰目不斜视地将两个食盒放到床头柜上,说:“干什么?还需要观众吗?”
洛周周有点脸红地从楚封怀里爬了起来,又光脚跳回了自己的病床,钻到被窝里,拿被单蒙住了头。
楚封也坐起身,半靠在床头,问道:“丁安呢?把他怎么安排的?”
“我把他安排在了一个隐秘的去处,还派了两名信得过的手下保护着。”陈思翰说。
楚封点点头,说:“是的,不能让他出事。”
“放心吧,这地方我守口如瓶,连你都不会告诉。”
楚封笑了起来。
陈思翰又说:“这事瞒不住某人,连你底下的人都知道了,正在天罗地网的搜寻天狼。天狼藏得很好,只抓住了他几个手下,不过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没问出什么来。”
楚封淡淡地说:“没想过瞒住谁,也许这事就是出自某人的手笔呢?”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丁安到底知道了什么,还被人这样追杀灭口?”陈思翰问道。
楚封听他提起这个,说道:“丁安曾经抬过棺木,他说有一具是空棺。”
“空棺?”陈思翰惊讶地问道。
楚封没有回应,只垂眸看着被单,紧蹙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那这意思……这意思……”陈思翰看着他小心地说。
楚封淡淡地回答:“有人在那场事故里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