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见到人,先好好说,要是不行,就直接带走……”
“这我还能不懂?放心好了,等下你先别露面,我怕她不答应……”
郝秘书听到这动静抬头去看,就看到一对夫妇和一个走路不太稳当戴着一个大帽子裹着一个风衣的男人朝这边走,男人长得不太高,几乎跟那个小脚中年妇女差不多高一点,风衣的领子一直拉到最上面,挡住了大半张脸,加上大帽子,几乎只能看到一双眼。
郝秘书的视线落在那对夫妇身上,挑眉:不会就是他们吧?
季枫也从后面的玻璃看了眼,等瞧见那对夫妇的面相,升起车窗:“就是他们,等下麻烦郝秘书了。”
郝秘书连忙摆手:“季先生客气,事关我们公司的员工,怎么着我也得护着。季先生和老板你们尽管看好了。”
季枫嗯了声,将车窗降到能遮住面容,露出一个两指宽的口子,能听到那边的动静。
郝秘书站在车旁没动,没多久,那对夫妇让同来的风衣男先等在那里,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间点,他们两个夫妇对视一眼,就朝着公司大楼走去。他们来过一趟,知道自家闺女在当前台,这会儿肯定来了,找她一找一个准儿。
虽然以前觉得小舒在大城市当前台不错,能补贴家里,可哪里有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好?
再说了,虽然他们给挑的女婿长得不好,可家世好也疼媳妇儿,等以后啊,有她享不尽的福,还能帮衬家里帮衬她哥。
刘舒换好公司的前台特有的衣服出来时,一歪头就看到一对夫妇正贴着外面的大玻璃门朝里面看,刘舒看到父母的脸一愣,随即眉头不知为何皱了皱,她爸妈还是头一次这么早积极来找她,难道是又缺钱了?
可她之前发工资刚打过去一大半,昨天又转给他们五百,怎么还不够?
刘舒怕他们等下直接进来,跟也过来的前台说了声,就走了出去。
因为外面光反了一下,刘父刘母一开始并没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等到旋转大门那里有人走了出来,他们看了眼,随即眼睛一亮,正是他们的闺女刘舒。
刘父刘母赶紧走过去,尤其是刘母一把握住刘舒的手腕,攥得紧紧的,生怕她会跑了一样。
刘舒被自己的母亲吓了一跳,她被攥得手腕有些疼,她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小时候也干农活,但这几年上学后就留在C市,也没有再下地,虽然瞧着比刘母高不少,但是力气却没干惯了农活的刘母力气大。
她挣扎了一下:“妈,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又不会跑。”
刘母听完却攥得更紧了,还拿一直揣着的手提袋朝她后背掼了一下:“疼什么疼?怎么,成了城里人了就娇气了?当妈的跟你亲近一下你这就嫌弃咱们了?啊,你说是不是?”说着又掼了一下。
她手上没留力道,刘舒疼的脸都白了,皱着眉,觉得刘母不可理喻,比前两个月回去的时候更……
她知道自己再说,只会等来再次被打,只是咬着唇没吭声,也怕这边的动静被同事看到,只能忍下来,带着他们往不远处走。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别挡着大家的路,我们去那边说。”
刘母看她听话了,这才脸色好看些,想到等下还要求她,一改刚刚的不喜,眉开眼笑:“行,听闺女的。”
刘父在一旁一直吸着旱烟,略弓着背,仿佛没看到刚刚那一幕,等母女两往角落走,她也跟了过去。
郝秘书远远瞧见这一幕,眉头皱了起来。
只是如今还轮不到他上场,只能静静等。
不远处,刘舒带刘父刘母去了角落的阴影处,结果刚站定,刘母开门见山:“等下你去把工作辞了。”
刘舒刚站稳听到这傻了眼:“什么?妈,你怎么能让我把工作辞了?我这干的好好的,辞了我还要再找工作?”
刘母:“再找什么工作?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瞧着都二十三了,该寻摸嫁人了,等嫁了人就要生孩子,哪有时间再工作?再说了,你这工作也没多少钱,四五千块能干啥?还不如跟我们回老家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以后相夫教子的好。你上过大学,别人就稀罕你这样的,娶回去还能交孩子,改善下一代基因,可吃香了!”
刘母说到这,上上下下扫了刘舒一眼,虽然瘦,但是屁股有肉,肯定能生儿子。
她当年第一胎就是个儿子,在老刘家底气可足了,只可惜第二胎是个丫头片子,要是连生两个儿子,哼哼。
还不把她供起来?
刘舒被刘母这打量的眼神给恶心到了:“我不回去!我同学都在这边,我过得好好的,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刘母哼了声,她就知道是这样:“你不辞也不行,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婆家,婚已经定了,就上周六,你已经是老钱家的人了。等过一个多月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就去跟钱海去领证,把婚事办了。”
刘舒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再去看自己的父亲,看到她爸只是吸了口旱烟,并没反对,疯了一样:“你们疯了?我压根就不知道钱海是谁?你们竟然替我把婚事就给定了?我是人,不是银货两讫的牲口!”
刘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父母竟然还想搞父母之命那一招?
她几乎不难想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钱钱钱!
甚至她几乎能想象到对方这么着急,男方肯定不会太好,否则,能拿得出这么多的彩礼,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妇儿?
刘舒白着脸,想挣脱刘母的手:“你放开我,我不嫁,要嫁你去嫁!”
刘母冷着脸:“你不嫁也得嫁,现在就跟我们回去,礼金我们已经收了,二十万,除非你现在拿出二十万还回去,否则,你这是想逼死自己的爹妈?”
“是你们想逼死我!”刘舒脑子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大吼出声,就要挣脱开。
因为太过愤怒,还真的被她给挣脱开了。
刘舒白着脸就要冲回公司,她甚至无法想象这是自己的父母,他们竟然逼她嫁给一个见都没见过面的人。
疯了,疯了,这到底是谁疯了?
“嗷——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我养大的闺女出息了,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为了让她上大学砸锅卖铁哦,结果现在大学上出来了!就不认农村的父母了啊,天啊,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个不孝女吧!是我们老两口瞎了眼啊,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苍天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随着刘母突然就扑跪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的一声哭吼,这会儿本来就是正上班的时候,人也多,经过的车和人行道上的人也多,随着刘母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瞬间吸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刘舒的步子就这么停了下来,她回头浑身颤抖着看着刘父刘母难以置信他们竟然……竟然……
她气得嗓子都在抖,压根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刘母等把人吸引来,就开始哭,委委屈屈拽着其中一个小姑娘的大衣一角:“呜呜呜姑娘啊,你好心帮我劝劝我这闺女,家里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家里她外公外婆爷奶都生了病,就靠着我和她爸种地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我还要照顾四个老人,真的是苦啊。我就跟她商量,能不能请假回去照顾老人一个月……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你看我和她爸累得,已经眼看着也要没了。我们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学,可她竟然觉得并不欠我们……我们也没想过让她报答,可她爷奶自小照顾她,如今在医院,就算是请假回去一个月权当最后见一面,小舒啊,你就忍心连你爷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刘舒气得脑子都在疼,疯了般终于吼出声:“你们刚刚是那么说的吗?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明明是他们在逼她,怎么反而她成了不孝女,成了心狠的人?
是,他们是将她养大了,可自从上了大学,她不仅要去打工还要给自己赚学费不说,他们听说自己能当家教打工兼几份工有钱了,甚至还想从她手里拿。
她这些年念着他们的养育之恩,一直给给给,可她也想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买漂亮的衣服,吃得好一些,住的好一些。
可结果她辛辛苦苦他们却最后竟然直接将她卖了?
刘母留下两行鳄鱼泪:“是,是,是妈不该这么说,不该让你丢人了,呜呜,老头子,扶我起来,我们再苦也不来求她,只当没她这个闺女……”她嘴上这么说,可起来的时候却是猛地一扑,像是压根累得起不来。
这么一对比,穿着一身精致工作服的刘舒光鲜亮丽,和一身朴素的刘父刘母一对比,将刘舒衬得真的像极了白眼狼。
刘舒气得咬着牙死命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哭得太多,从自己终于挣扎着从那个家出来一直就想着自己不会再哭,她要笑,可这会儿,她才知道,这世上不是你想笑,就能一直笑。
你以为的苦难过去了,其实还有更大的苦难再等着她。
因为这事在外人看来太过义愤填膺,已经有人拿出手机边指着刘舒边拍摄:“这样的不孝女就该关进去教育几天,你爸妈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怎么能不感恩图报?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就是啊,她妈都哭得这么惨了,哭得我都心酸了,她竟然站在那里依然无动于衷,你看,她还瞪她父母……这要是我生这么个闺女,我能气死了!还不如直接生个胎盘呢!”
“曝光她!这样的人渣不配在这里玷污这块干净的土地!”
“……”
听着一句句指责的声音,刘舒几近崩溃,她太明白他们的这一套了,无非就是想逼着她服软,就算她不服软,他们来这一招,她以后还怎么在封氏集团上班?她甚至百口莫辩,她难道要说自己的爸妈给她直接订了婚让她嫁人吗?
可又有谁会信?他们肯定觉得自己现在面目可憎就是一个白眼狼,说这种事现在这个社会不可能发生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父母?
他们在逼她百口莫辩过不下去,只能自己跟着他们走……
可她不甘心,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她根本不可能再回来。
等待她的就是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丈夫。
就这么被二十万给卖了!
可没有人听她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刘舒终于没忍住,一行泪流了下来。
刘母看到这心里一喜,知道事情成了一半,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风衣男也露出一个笑,风衣领子遮住烧伤的面容因为这个笑容,扭曲狰狞,他瞧着刘舒姣好年轻的面容,眼神里露出一股子贪念,这样漂亮又上过大学的女孩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就要……
“这位先生,让一让!”就在风衣男畅想着结婚时的场景时,突然后肩膀被拍了一下。
风衣男反射性回头,就看到一个比他高出大半个头,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子朝着冷漠瞧着,他畏惧于对方的气势,赶紧低头让开:“对、对不起。”
郝秘书面无表情扫了眼他后肩膀上的符纸,这才冷着脸朝人群正中间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上前,围观的众人也让开一条道,因为这会儿正是封氏集团上班的时候,所以也围了不少封氏集团的员工,他们是见过刘舒的,毕竟是前台。
可也没怎么说过话,虽然是自己公司的人,但是这种事其实也不了解,也不敢冒然上前。
看到郝秘书,一喜:“郝秘书你来了!”
刘舒恍惚站在那里,等看着郝秘书一步步走近,她张着嘴,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郝秘书……”
只是刘母一看围观的人对这个先生这么恭敬,虽然不知道秘书是干什么的,可一瞧这穿着就像是一个老板,立刻看过去:“领导,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就是、就是想请一个月的假想让她回去看看她爷奶……可她连这么一点心愿也不愿意……我真的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冷血狠心……”
郝秘书从始至终都看全了这一幕,此刻只觉得一股怒意上涌,只是他面上没显露出来,朝刘父刘母温和笑了笑,走过去,将刘母搀扶起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刘,两位老人家放心,如果她人品有问题,我们肯定不会用她。”
“好!”众人叫了一声好,没想到这个领导还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
刘舒的脚步就这么顿在那里,彻底绝望了,没有人会信她会帮她的,没有人……
只是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郝秘书在扶起刘母的瞬间,将一个真话符从她的后衣领直接贴在了她的脖颈下,再被绑着的乱糟糟的头发一挡,并不能看清楚。
刘母一听这是领导也信了他们,觉得这事十拿九稳了,扒着郝秘书,觉得只要他将刘舒辞了,肯定就行了。
那边刘父也对领导挺敬畏的,也不敢吸旱烟了,伸出手要跟郝秘书握手。
郝秘书和他握了一下,顺便将真话符塞到了他的口袋里。
再装作没站稳就这么一站,等贴得稳稳当当的,才笑眯眯:“两位只要不要怪我多管闲事就行。”
刘父刘母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只要领导替我们做主准她一个月的假跟我们回去就行。”到时候她想再回来可就没机会了!
刘母这样想着,等说完,却发现本来正热情洋溢要替他们做主说着什么安慰他们围观的众人一愣,不说话了。
一时间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