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胜的脸色有点难堪。
自从进了他家的门,先是被儿子怼,现在又被老子拒绝,童海鹏心里的火气也压不住了。
听得童海生态度坚决,他脸色一沉,说道:“大哥,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我是你亲弟弟,小胜是你亲侄子,我又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借住几天你都不愿意,难道发达了就要六亲不认吗?有钱了不起是吧?”
其实童海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毕竟是兄弟,这样简单的事情却要一再拒绝,似乎确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童海生微微一顿。
童海鹏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哥的性格了,见状又开始打感情牌:
“大哥,我记得咱们小的时候条件不好,常常挨饿,就算是在外面捡个果子得块糖,你都会先让给我吃。后来我上学、找工作,也都受你照顾,这些我都记得。”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都变得不像我大哥了,咱们可是亲兄弟!”
听到童海鹏的话,童隽失笑。
他在旁边说道:“小叔,你的意思是,我爸小时候让你吃穿,长大了供你前程,所以他现在也得管你儿子读书升学,管你全家栖身之所,管你日后养老送终,是吗?”
童海鹏正是感情充沛的时候,被他怼的一怔,听到那句“养老送终”,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童隽手一摊,没接他话茬,继续道:“还有你刚才说‘有钱了不起是吧’,对啊,有钱就是了不起啊。我爸有钱,我们有大房子住,你没钱,你儿子跟你满大街流浪,到亲戚家蹭吃蹭喝,要不是我们请得起,你连今晚上这顿饭都吃不到嘴。怎么填饱了肚子,反倒对主人家有意见了呢?”
童海鹏脸色铁青,很有种给童隽一个大耳光的冲动:“行了童隽,长辈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童隽慢悠悠地笑着:“不好意思,这是我家。”
有些话,他在当初家里刚刚出事的时候就想说了,只不过那时心力交瘁,没有那份怼人的心情。
童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童海鹏就是脸皮再厚也有点坐不住了。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铁青道:“大哥,你家这孩子要是再不好好管教,以后恐怕连亲爹都不认识了。他这样顶撞我,你都不让他道歉?”
童海生神色有点复杂地看了童隽一眼,淡淡道:“海鹏,你刚才也是用这种口气质问我的,把孩子们都带坏了。”
这爷俩要把人气死啊!
童海鹏绝倒,嘴唇颤抖几下,将童胜拽起来,怒声道:“走!”
童胜道:“爸,可是……”
不住大伯家住那个小公寓也行啊,他不想跟他爸挤在一块。
童海鹏怒气冲冲地说:“可是什么可是,下次就是求我,我也不会踏进他们家的门!”
他硬拉着童胜出去,只听“砰”地一声,外面的门被重重甩上。
童海生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回到了沙发上。
对于这个从小呵护照顾过的弟弟,他也不是没有半点手足之情,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实在被童海鹏的种种行为磨的差不多了。
刚才的事不能让混惯了生意场的童海生感到多么的愤怒或者痛心,相比起来,他更加担心童隽的反应。
印象中,童隽一直是个内向腼腆的孩子,对于不喜欢的人,他会抗拒反感,但并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来。
但这一回,他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让童海生惊讶,再想想童隽那突飞猛进的成绩,他不得不担忧这孩子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或者刺激,才会这样快速地成长。
等到大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个人了,他犹豫一下,斟酌着问道:“隽隽,这几年在你妈妈那里,过的好吗?”
童隽对于原主的记忆继承的并不完整。
如果是出现在书中比较重要的人物,印象就会比较清晰,如果是他身边的亲友,但书中设定没有提及,就要模糊许多,甚至需要系统解锁才能了解人物以及相关剧情。
眼下童海生提到他妈,童隽脑海中只能闪过一个女人的声音,絮絮对他灌输父亲的不是,又吩咐家中保姆将童海生寄过来的暗中东西处理掉,不让童隽跟他有任何的接触。
在现实中,童隽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他也会追忆怀念,但相比起来,当然是朝夕相处的父亲更亲,别人的挑拨他也都不会听信。
童隽想了想,道:“还行。”
他只能这么说,剧情没解锁,具体的他也不知道啊。
但这过分简洁的两个字却让童海生有点想多了,一下子觉得无比心酸——孩子这个态度,得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早知道当初法院把他判给他妈妈,自己就应该坚持上诉来着,他真是对小儿子亏欠的太多了。
可怜的孩子。
童海生被自己的脑补弄的十分难受,抬手想摸摸童隽的脑袋,怕遭到反感又收了回来:“隽隽,爸爸和哥哥都很希望你能回家的,以后爸爸再也不把你送走了,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好吗?”
当然好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就是还能过一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童隽笑了笑,迎着童海生惊愕的目光,突然凑上去极快地抱了他一下。
“爸爸,我以前有些事想不明白,现在都想通了。”童隽放开手,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然后……嗯,哥哥咱们三个安安心心住在一块,再也不分开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会彻底告别那段昏沉度日的、噩梦一样的人生,一点点找回属于自己的意气风发,青春正盛。
他微微笑了一下,相比以往那种几分漫不经心的浅笑,这次的笑意直达眼底,只是显出了些微腼腆之色。
两个大男人说这些,嗐,真是……算了,就肉麻这一回吧。
童隽说完之后就回房间了,让父亲有一个自己适应的空间。
现在美中不足的就是,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解锁回来。
原拓这个人给分的方式还蛮奇怪的,自己给他买奶茶、粘课本,帮他大家,分值和任务进度都是一点点缓慢进展,反倒比不上一个拥抱一句再见。
或许……冲上去舌吻他,自家老哥就能立刻解锁了?
系统似乎察觉了他的危险想法,发出警告:【宿主请勿做出容易引发世界崩塌的举动。】
童隽这会心情不错,闻言哈哈笑了:“开玩笑开玩笑,我对男的也不感兴趣。”
童隽离开之后,童海生自己愣愣地在大厅中坐了一会,突然忍不住笑了。
他似乎有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在某个时间把这个小崽子弄丢过,然后又幸运的找回来了。
真是……太幸福了。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童海生起床后还在怀疑自己可能是做梦,于是跑到儿子的卧室门口去转悠。
路过的周阿姨看见了,告诉他:“隽隽早就起床了,正在花园里学英语呢。”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童隽披着件衣服,哆哆嗦嗦地背单词。他惯常都是爱睡懒觉的,不过早上天冷,在外面一站就把人给冻精神了。
他口语和应用没有问题,但基础上就差的太多了,“书山有路勤为径”不是一句空话,有时候想要最优秀,就要最认真。
童海生从楼上向下看了一眼,也意识到了儿子的态度,于是没有打搅。
他想孩子现在居然这么知道学习,肯定是学校老师教育的功劳。反正这回本来也有给他们学校捐个楼的想法,到时候就顺便去拜会一下童隽的班主任吧。
把学生教育的这么好,肯定是个好老师,得好好感谢啊。
第23章
童隽人生有了动力, 在家中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勤劳的一个周末。
而原拓那一边,则顺利地见到了他的祖父, 那个昔日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精明老人。
裴老想必早就已经有所安排,除了助理和接他过来的司机, 原拓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其他人, 直接被带到了裴老的面前。
裴老正在花园里浇花,见到原拓过来,他手中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掀起眼皮打量了这个几乎从未谋面的孙子几眼。
“怎么会想到要来见我?”他直截了当地这样询问。
原拓也并没有因为正面对着这位严肃的老人而多处几分敬重, 他单手插/入裤袋, 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我也不想来, 是父亲和李女士先找到我的。”
“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忽然找上门来,总不能是好奇看看我长什么样吧?”原拓道, “我琢磨着,现在我这个人最大的用处, 恐怕就是回到裴家充个人头, 所以干脆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裴老盯着他,目光像刀片一样锐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原拓道:“我很清醒。与其等着被人当成工具, 倒不如先利用自己身上的价值换些好处,好歹还能落到我手里。”
他回视裴老,慢慢地说:“这不也是目前裴氏房产所秉承的理念吗?我以为,您应该跟我有一些共同语言。”
最近房地产市场吃紧,前一阵子, 裴氏房产刚刚主动抛售了一些股票,却又将生意范围扩大了一些,这个举动让不少人都高呼看不懂,没想到被原拓这么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孩子说中了其中的一些关窍。
花园里陷入短暂的宁静,片刻之后,裴老顿了顿拐杖,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作为有意无意将原拓相关消息透露给裴老的人,刘特助站在旁边,因为这场祖孙的态度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裴老进了书房,也就代表着他对于原拓初步认可的态度,才让刘特助心中的忐忑减少了一些。
他识趣地没有跟进去,不过里面二人的谈话时间倒也不长,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书房的门重新打开了。
原拓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相比他的冷静,反倒是裴老从这个长孙身上感到的惊讶更多一些。
在谈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原拓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平等交谈的成年人。
“你多大了?”裴老忽然问道。
原拓怔了一下,然后说:“19。”
裴老又问:“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原拓道:“编程吧。”
裴老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不再多言:“去吧,以后每周五的晚上过来陪我吃饭。”
原拓挑了挑眉,倒也没拒绝,起身离开了裴家。
进门的时候夕阳西下,离开裴家老宅时则已经星斗满天了——就好像他见不得人似的。
裴老喜欢在饭后喝上几盅酒,原拓正好赶上了,便陪着喝了点。
这酒后劲长,当时喝的时候逞强不觉得,此时出了门,就觉得脚步有点发飘,酒劲泛上来了。
他远远见到有一辆跑车从对面过来,转眼掠过身边,带着一股风疾驰而去。
原拓的衣服被那阵风带的飘了一下,正好看清,车里面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裴亚辉。
这小子他从小到大大概也只见过三五回,第一次见面原拓就把他给揍了,第二次见面裴亚辉意图报仇,又遭反杀。
因此虽然见的次数少,这兄弟俩却可以说都对对方印象深刻,甚为厌憎。
但他们真正的交集还是在原拓的那些梦境中,裴亚辉不学无术,能力平庸,裴洋和李欣丽却一心一意为他铺路,恨不得想尽办法将最好的都奉至他的面前。
当原拓在为了给母亲买一瓶药而偷偷捡同学不要的矿泉水瓶时,裴亚辉已经可以在家里办宴会了。
没什么可遮掩的,他生来一身戾气,就是不忿不平,见到这家伙一回,就想揪过来暴揍一顿。
夜色中车水马龙不断,原拓不急着回家,就顺着街边慢慢走。
裴老问他多大了,他没说,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原拓才刚满十九岁。
他记得在自己七岁之前,母亲的精神还正常,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拮据,每年到了自己生日那天,也会得到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蛋糕还不够一个盘子大小,上面用的奶油也比较劣质,吃起来甜腻的过分,但却是他儿时不多的快乐时光。
但这点乐趣,也在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曾经羡慕过他人家庭美满,生活安逸,曾经也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怨愤不平,多少人口中轻飘飘的嘲笑揶揄,于他而言,却有若泰山之重。
心在不断强大的过程中变得冷硬,本来已经不在意的某些事情,因为今天重新走入裴家,因为那个本应该被称呼祖父的人的一句话,重新翻涌上来。
原拓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街心公园,他走着走着觉得累,索性便找了把长椅坐下来,仰头盯着满天繁星。
星星在一圈圈旋转,不知道是酒劲上涌,还是那该死的幻觉又出现了。
原拓一手搭在额前,将眼睛闭上。
身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只当行人路过,并未在意,不料脚步到了附近停下,微凉的手指尖轻轻拍了下他的额角。
原拓睁开眼睛,看见童隽站在面前,单手托着一个生日蛋糕,冲着他一递,笑眼弯弯:“喏,生日快乐。”
蛋糕上的电子蜡烛发出暖色的光芒,映入眼底,仿若星光漫溢。
童隽见原拓没动,便自己在他旁边坐下了,蛋糕放在两人的中间。
他伸手在原拓眼前晃晃:“嘿,怎么不说话,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