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纪珩指腹间的口子,有些迟疑说:“其实你不用专门做实验。”
自己胳膊上就是现成的伤口。
“武力值太低,”纪珩实话回答:“如果是毒素,我挺过来的机率大,你大约直接没了。”
“……”
扎心又现实。
视线重新定格在小泥人身上,苏尔没想到融合成功它还有种妙用,扯下袖子上的一块布料,塞进泥人手里:“这技能有冷却时间,你没事多哭会儿。”
先存上一波,关键时刻能救命。
泥人幽幽望着他。
苏尔平静发声明:“我死了,对你没好处。”
泥人僵硬低头望着手上的布料,选择屈存。
谈妥后,苏尔准备回去看书,这次纪珩没有分开行动,和他一道下楼。
阅读室内很安静,仿佛适才的逃亡只是幻觉,徐洋洋盘腿坐在阳光能照到一半身子的地方,看着还挺安逸。
苏尔拿起之前未看完的书,靠在一边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颈椎有些不适,他左右活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朱语合书的声音有些大,打破了一室寂静:“谁找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大事件记录?”
徐洋洋头也不抬道:“我这里有一个,当时爆发了一场比黑死病还可怕的疾病,全世界范围都有波及。”
“我指得是具体点的描述。”
徐洋洋一愣,摇头:“这上面就写了一段文字。”
苏尔不知想到什么,进入浏览器搜索后说:“没有相关电影。”
空气瞬间安静。
灾难后,照常理绝对少不了相关纪录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同样困惑的吧友,几年前发布了问题,后面有网友跟帖:【小学就普及过的知识还在问,因为拍得太血腥,不够客观诋毁了救助者,争议太大导致下架。】
纪录片的名字和灾难本身无关,是一串数字。
苏尔去搜了下,词条上果然有记载。介绍中只记录了导演的名字,再一搜,生前没几步作品,片子上映前一个月导演游泳溺亡。
念完资料,众人表情都有些不太对。
朱语:“感觉是在刻意隐藏这段历史。”
徐洋洋想法一致:“纪录片有宣传警示作用,一部不合格,也会拍下一部。”
“为什么是隐藏,”纪珩是唯一一个还在继续翻页看书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掀起惊涛骇浪:“而不是伪造?”
沉默半晌,朱语一脸严肃:“你是说这段历史是假的?”
荒唐到了极致,有时候反而会让人生出几分真实感。他这么一提,大家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哪怕死了上亿人,对后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没必要隐瞒。”
说句不好听的,派系争斗中,后上位的说不定还以失责为由攻击前一任,好获取民众支持。这点在国外可谓屡见不鲜。但如今无论国内外,大家似乎都默契地在任由这段历史蒙上尘埃。
疑问堆积在一起,却缺少关键的那把钥匙。阅读室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苏尔去自助饮料机买来两瓶啤酒,冲纪珩扬了扬眉:“透透气?”
纪珩点了点头,放下书走出来。
身后贾看花感叹:“第一次见这么悠闲的玩家。”
什么时候了,还出去透风。
徐洋洋撇撇嘴说:“大概想养精蓄锐,晚上好接着搞事。”
话说完自己先愣住了,等等,他为什么说接着搞事?
再一想,那两人确实没有消停过。
·
坐在天台上,边俯瞰这座城市,边吹着小风喝啤酒,是件挺享受的事。
纪珩的那瓶很快空了,苏尔适时问:“在弄虚,那三条我不知道的线索是什么?”
明白了对方的用心,纪珩晃了晃易拉罐:“酒后吐真言?就凭它?”
“至少可以增加一些冲动。”
“……”
纪珩身子朝后靠了下,问:“真想知道?”
苏尔差点怼了句废话,考虑到是在求人问问题,保持一个机械化的笑容。
仰头看了会儿蓝天,纪珩忽然直起腰:“我记得你文科成绩不错。”
苏尔很有自信地颔首。
“思想政治课经常强调的一点是什么?”
苏尔:“实践出真知。”
“……”纪珩:“换一个。”
一连说出几个答案,苏尔喘了口气继续玩猜猜乐:“辩证法。”
这次没被否定,他睁大眼睛:“真是这个?”
“吃月饼游戏最后给出的线索是一道政治题……从辩证法角度分析,惯性思维有什么害处?”
长期背知识点,苏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不少专业名词。快速屏蔽这些杂念代入副本当中,思索有没有在哪个环节被套路。
纪珩:“任务。”
“嗯?”
纪珩站起身:“这次的任务是消灭最初的入侵者。”
苏尔支着脑袋喃喃:“提到入侵者,第一反应肯定是虫卵……”
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
望着远处密集热闹的街道,纪珩嘴角的弧度略带讥嘲:“一定是生物入侵么?”
三百多年前有近半个世纪的历史是空白的,书上只记载那一年发生了可怕的传染病,然后史书一翻就是另一个时代。
苏尔心下一震,这场游戏叫做黑暗复苏,他还记得主持人念出这几个字时,神情中流露出的一丝复杂。
偶尔会有一小簇白团从门外的夹缝里飘上天台,苏尔伸手接住白絮,这些令人恶心的虫卵如果不就近仔细观察,漂亮的就像是蒲公英。
白絮接触到皮肤,第一时间朝才愈合的伤口处移动。
拍掉虫卵,苏尔垂了垂眼,有些事即便没有大肆宣扬,但都心知肚明……人类从未放弃过寻找另一个适合生存的栖息地。
想到这里不禁产生困惑:在三百多年前,这颗星球究竟是属于谁的家园?
第144章 蝴蝶的翅膀
最糟糕的设想, 三百多年前这颗星球是虫子的家园,人类迁徙前进行了一次大扫荡。然而虫子的生命力超乎想象,任何一个缝隙, 只要有卵留下,便能进行新生命的繁殖。
苏尔:“在人类反客为主的前提下, 任务目标总不至于要求消灭全人类?”
纪珩侧目而视, 缓缓道出某人最擅长的科目:“阅读理解。”
苏尔开始咬文嚼字,通关任务强调‘最初的’作为形容词, 换言之需要消灭的只是单个个体。想到这里忍不住斜瞄一眼:“说起来这是你的必死局。”
纪珩忽然很感兴趣他在对方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
苏尔双目透露出一丝迷茫:“三百年前, 你带领人类闯入了未知星球,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你累了……”
在更不靠谱的画面被描述出前,纪珩无奈打断:“冷静点。”
苏尔挑眉:“要大胆假设。”
“故事精彩绝伦, ”纪珩好笑道:“但不大可能,游戏发布的任务不会明确让某个玩家作为死亡目标。”
苏尔眼珠转了转,首回没附和。一口干完剩下的半瓶啤酒, 脑海中浮现出多个狗血剧本,最后甚至被自己编出的故事难过到了。
从他手中拿过空瓶, 纪珩回到室内扔进垃圾桶, 语重心长:“这便是一开始不愿意告知你的原因。”
苏尔认同,他试图克制,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脑海中自动生成故事。
帮忙分散注意力,纪珩主动打开另一个话题:“稍后重点找三百多年前的资料。”
苏尔点点头。
进阅读室时不由脚步一滞, 这么会儿功夫里面只剩下一个人。
徐洋洋见他左顾右盼, 开口说:“贾看花上厕所去了,朱语……”顿了下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人有点神叨?”
苏尔愣了下,坦白讲对朱语的观感是这批玩家里仅次于纪珩理智的存在。
“昨天晚上我去检查刘朗的尸体时候她也在, ”徐洋洋回忆说:“眼神里除了兔死狐悲的难过,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激动。”
苏尔眨了眨眼:“你确定?”
隔着夜色,分辨出一个人目中多种交织的情绪,是高难度工作。
徐洋洋摆了下手:“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从小就特别会看人眼神。”
“……”
说朱语神叨,其实这个词更适合形容他自身,不过苏尔到底留了个警醒。
从第一排的书架开始,差不多每本书他都会拿下来翻阅一二。
徐洋洋:“找那段缺失的历史?”
苏尔点头。
指了指身侧堆着的十几本书册,徐洋洋摊手:“我差不多都看过来了,全都是用疾病填字数。”
抗争应对的故事读起来十分空洞,真就如纪珩所说,有被伪造的嫌疑。边说忍不住揉了太阳穴:“近半个世纪的时间,不是和病毒做斗争,能做什么?”
苏尔考虑要不要说出来,真正站在纪珩的位置上,才知道其中的为难。推测太过离奇,一旦弄错会让所有人走歪路。
“迟疑,无奈,不自信……”徐洋洋凝视他的双目:“你有了重大发现,正在犹豫是否要说,因为不确定真假。”
这话一出连纪珩都多看他一眼。
苏尔诧异,真能读懂眼神?
徐洋洋:“类似第六感,偶尔有那么一个瞬间会福至心灵。”
祝芸便是天生预言家,证明副本中是有玩家自带点特殊能力。苏尔走过来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思虑再三,坐在徐洋洋对面。省去因,直接开口说结论:“入侵者的范畴很广,别轻易把人类剔除。”
徐洋洋张了张嘴,良久从失声的状态恢复,脏话自嘴边遛了出来:“我艹游戏他大爷!”
“……”
不等苏尔赞他一句够胆,徐洋洋手啪得一下用力扣住嘴,闭上眼虔诚对游戏认错。默念了三十句‘我错了’才开口:“过去三百年,那批人早死绝了。”
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也就是在八十左右,长寿的不过一百三十岁。
“况且我们是以团体活动为主,接触的原住民很少,总不至于侵略者是住持或馆长。”
“……最离谱的推测,那个人就在玩家当中。但玩家间禁止自相残杀,所以最初侵略者不可能是人。”
苏尔摸摸鼻尖,说得好有道理。
门口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一回头发现贾看花站在那里,手上的纸巾袋握得吱吱作响。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吓我一跳,突然做这么恐怖的假设。”
苏尔站起身,心下没有多少轻松。
弄虚的线索不会无的放矢,惯性思维最直接的指向便是入侵者的身份判断。踱步靠近纪珩身边轻声道:“我还是倾向于人类是入侵者。”
另一边徐洋洋虽然用缜密的分析推翻了这个结论,但目光有些闪烁。
过了片刻,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苏尔仰天长叹:“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明明从逻辑链看,虫子更符合侵略角色,他们却无法盖棺定论。
贾看花抿了抿唇:“这事……的确像是人能做出来的。”
侵略,战争……寻找新的生存点,太正常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眼看在一个话题上会纠缠许久,苏尔前所未有的严肃:“明早前,必须确定目标。”
这次任务可以拆解成目标确认、目标搜寻、摧毁目标三个阶段,如今已经过去两天,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想了想,问:“不如用假设法?”
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苏尔从容道:“先假设人类为侵略者……”
徐洋洋:“为什么不是虫子?”
后者更好验证。
苏尔:“你是杠精么?”
话一出口,忽感神清气爽。
徐洋洋心情很微妙,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从苏尔口中听见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正准备辨驳,纪珩的声音插入:“继续说下去。”
苏尔点了点头,接着开口。
徐洋洋拍了拍胸口,胸闷!气短!
“探索外星球并不是隐秘,真找到了称之为里程碑也不为过,为什么要隐瞒?”
徐洋洋摇头表示想不出,贾看花亦然,下意识看向纪珩。
后者这个关头居然还手不释卷看史书。
徐洋洋咳嗽一声:“有什么高见?”
纪珩:“虫子。”
“什么意思?”
纪珩抬起头:“自以为把虫子赶尽杀绝,高兴乔迁后发现有隐患,但又不能对外公布。”
一旦说了,便会人心惶惶社会动荡。
“……隐瞒的过程中,必然发生了某种惨剧。”他双目一眯:“甚至违背了人道主义。”
周遭是针落可闻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徐洋洋正听到兴头上,好奇:“怎么突然停了?”
纪珩:“猜测而已,当不得真。”
“……”徐洋洋咽了下口水:“线索乱成一团,你不紧张?”
纪珩心平气和看书:“晚上和鬼做做游戏就捋顺了。”
苏尔赞同颔首:“副本标准流程,要在和鬼的激烈斗争中获得信息。”
“……”
话说完不到半个小时,外面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灰尘和土粒一并被卷入阅读室,呛得人直打喷嚏。
不得已,各自把就近的窗户关上,没多久便感觉到又湿又闷热。
先前窗户大开可以起到一定的心理安慰作用,假装白絮能随着空气流通吹走,此刻彻底是一个密封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