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视线仿佛被那颗晶石深深吸引,半点都无法挪开,本能在脑海深处冲撞叫嚣——吃掉它。
吃掉它。
戈修遵从了心底的呼唤。
他张开嘴,将那颗晶石塞了进去。
在进入口腔的瞬间,晶石坚硬的表面就瞬间被融化,一股冰冷彻骨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身体内流淌。
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瞬间延展开来,然后又飞速地被体内的经脉骨骼贪婪地吸收吞噬,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瞬间的充盈和饱腹,以及那身体内仿佛能够毁天灭地的庞大能量。
戈修缓缓地睁开双眼。
灰色的瞳眸中倒映着头顶翻滚着的阴云,犹如山雨欲来前浑沌的天空。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飞速地向着四周蔓延。
犹如一堵无形的墙壁,带着冰冷而恐怖的威慑力,将周围的空间一点点吞噬侵袭。
周围的普通丧尸仿佛感知到了危险的来临,争先恐后地向着周围散去,在高阶丧尸死后,它们本就已经失去了头领,在这种可怖力量所带来的恐慌中,它们就如同被冲散的沙砾一般,疯狂地向着远处散去。
凡是跑的稍慢一步的丧尸,瞬间就被拉扯卷入那森冷的压力当中,浑身骨骼被碾碎,犹如肉酱般紧紧地粘连在地面。
在丧尸们污浊的双眼中,食欲被本能的畏惧感取代,犹如退潮似的,疯狂地远离压力来源的中心。
在基地前奋战的人类异能者也注意到了丧尸们的异样。
他们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击,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周围的丧尸不再对他们进行攻击,反而像是被追着跑的猎物似的,汹涌地从他们的身边跑过,犹如逃命似的散了开来。
刚才还密密麻麻,令人恐慌的丧尸潮,在瞬间就成为了一盘散沙,失去了所有的威胁。
它们不再依据本能地向人类发起进攻,似乎在它们的面前,一切都不如逃命重要。
异能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谢时黎微微一怔,向着丧尸争先逃离的方向看去。
紧接着,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冲着其他的异能者们喊道:
“快!回基地!”
那堵无形的墙壁飞快地向他们逼近,犹如一场席卷而来的飓风,谢时黎注意到,无论是石头还是跑的过慢的丧尸,都被无情地碾碎。
那种狂暴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很显然在对周围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倘若人类继续停留下去,恐怕也会被碾碎成齑粉。
被改装过后的车辆一个急转弯,加足马力,拼尽全力地向着城门开去。
谢时黎咬紧牙关,心如擂鼓,虽然现在他也危在旦夕,但是视线却始终向着压力传来的方向扫去。
数辆越野车在剧烈地颠簸过后,直直的向着基地内冲去。
终于,那堵无形的墙壁在金属墙前堪堪停下,不在继续向前。
惊魂未定的异能者们扭头向着身后看去,刚才还被丧尸潮淹没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丧尸的尸体内压入地面,就连他们曾经布置的铁丝网和岗哨都被碾碎,只剩下一片空旷而荒芜的平原。
眼前的空间近乎静止。
没有风,没有沙尘,没有活物,仿佛一切都被吞噬殆尽,只剩下纯然凝固的沉寂空气。
众人目瞪口呆,震撼地注视着这已经完全超出他们想象的场景,几乎忘记了呼吸。
谢时黎眉头紧皱,视线焦急地在那片空间中搜寻着。
终于,他看到,在远处,那片空间的中央,一个模糊的身影悄然静立。
谢时黎的心底猛地一震。
虽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清楚——唯一站在平原中央的身影,就是他的丧尸。
在那刹那,无论是自己的安危,还是身后的墙壁,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谢时黎定定地注视着那抹身影,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消散。
他面色沉静,毫不犹豫地迈步向那被寂静笼罩的空间走去。
身后传来其他异能者焦急的喊叫,试图阻止谢时黎近乎自杀一般的行为。
但是,那些声音却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中传来似的,模糊的音调被呼啸的风声吹散,没有一个字能够真的被谢时黎听进耳中。
他的身影彻底地被空间吞没。
正当异能者们以为,谢时黎在下一秒就也会像其他步入那个空间中的存在一样,被彻底的碾碎。
然而,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景象出现了。
——谢时黎的步伐甚至没有停驻半分,而是仍旧直直的向着空间的中心走去。
他毫发无伤地踏入了那片沉寂的领域,仿佛丝毫不受干扰。
难道……那道墙消失了?
异能者不信邪,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向前方扔去,就在石块即将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压下,那块石头不堪重负地碎裂成粉,被压在了地面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男人已经逐渐远处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只有谢时黎会被这片空间另眼相待似的。
·
空间内,听不到风声,看不到灰尘。
脚下是丧尸被压扁碾碎的尸骸,周围是一片纯然的死寂和空旷。
每前进一步,都要花费百倍甚至千倍的气力。
谢时黎的目光紧紧地胶着在前方的青年身上,他感到,随着距离的缩短,身上的压力在逐渐变重,他的体力也在飞速地流失,但是他却仍然难以自抑地加快步伐,向着青年的身边走去。
距离在逐渐缩短。
终于,对方的身影逐渐清晰。
面容苍白的青年静静地矗立在空间的中央,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向着自己走来的谢时黎,一双灰色的眼眸沉寂而幽深,泛着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谢时黎的目光在对方遍体鳞伤的身躯上扫过,最终停驻在青年已然断裂的左脚上。
他的呼吸瞬间一窒。
谢时黎咬紧牙关,心口传来撕裂般的抽痛感,就像是每一道伤口都划在自己的身上似的,剧烈的疼痛感自从心口蔓延开来。
下一秒,青年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地凝视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类,眼底浮起一丝细微的波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青年向着谢时黎走来。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脚上的伤口。
在迈步的瞬间,左脚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猛地一歪,失重地向着地上倒了下去。
谢时黎微微一惊,赶忙迈步向前,在他摔倒之前把对方接到了怀中。
戈修缓慢而茫然地眨眨眼,灰色的眼眸毫无聚焦地看向眼前的人类,眼皮缓缓地垂落下来,一点点地闭上了双眼。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抵住男人的胸膛,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与此同时。
异能者们守在城墙前,焦急地望着前方,试图看清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开口喊道:“有风了!”
众人纷纷一愣。
——真的有风了!
细微的风裹挟着丧尸潮带来的腐烂气息,向着他们的脸上扑来,刚才那隔绝一切的空间似乎已然消失,眼前空空荡荡的平原上再次回荡起了呼啸的风声。
有人再次捡起一块石头,向着前方扔去。
这次,石头安然无恙地落地,咕噜噜地向远处滚去。
众人精神一振。
——那面无形的墙真的消失了!
·
感受到对方靠近时的动作,谢时黎心率微微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地思考现在的状态。
谢时黎对戈修现在的状态有印象,这就和上次吃掉那只变异丧尸的晶石后一样——
先是沉睡。
然后是饥饿。
但是……这只丧尸的等级更高,那么按理来说,这次醒来之后对方经受的饥饿感将更加剧烈。
上一次已经是千钧一发。
那这次他还能悬崖勒马,及时收手吗?
谢时黎低下头,凝视着青年沉睡着的苍白脸庞,漆黑的眼眸幽暗凝深。
冰冷无情的理智在分析过一切已知的因素过后,确信无疑地告诉他:
几乎不可能。
——那么,既然已经料想到了结局,那就应该及时止损。
可是他心底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不想放手。不能放手。不会放手。
即使真的命断于此。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谢时黎平静地轻笑一声,低下头,在青年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那就重蹈覆辙吧。
第155章 丧尸皇
谢时黎弯下腰,将怀中昏睡不醒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这里是他曾经的住址。
他本想带着对方直接离开,但是在丧尸潮中,基地绝大多数的车辆都已经撤离,仅剩的几辆越野车已经油量耗尽,根本无法开远,而他开来的那辆车停在了靠近战场的位置,应该早已和周遭的其他物质一样被碾的粉碎,同样无法驾着离开。
所以,这就成为了谢时黎唯一的选择。
这里靠近基地边缘,外部也经过了一定的加固,大部分平民已经撤离了基地,先前留下作战的异能小队也被他遣走离开。
即使最后事情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即使他早已决心离开黎明基地,但是却也不愿看它在自己的眼前被摧毁。
谢时黎垂眸凝视着青年沉睡的面孔,抬起手,轻柔地将挡在他眼前的黑发拨到耳后,露出苍白失血的脸颊。
他将肩上背着的背包丢在地上。
背包的拉链半敞着,里面鼓鼓囊囊装的都是变异丧尸的晶石。
即使是在丧尸潮中作战时,谢时黎也并没有忘记习惯性地搜集晶石,以备不时之需。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希望这些足够。
房间内被寂静笼罩,这里的装饰和他离开之时别无二致,被窗帘半遮着的窗户外,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穿透了厚实而阴沉的云层,洒落进房间来,在地面上印下斑驳的光。
青年静静地躺在床上,瘦削的身形微微蜷缩,胸膛没有半点起伏,犹如一尊失去呼吸的大理石像。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的面容苍白如纸,几乎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谢时黎来到浴室,将毛巾浸湿,然后再次回到起居室。
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用湿毛巾耐心地,一点点地擦拭着戈修身上的血迹。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唯一活动的,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悄无声息地在床头和地面摇曳闪烁。
在那一刹那,谢时黎甚至有些希望这一瞬间能够永远延续下去。
丧尸受伤之后本来就流血不多。
在将所有的血液擦拭干净之后,就只剩下外翻的苍白皮肉,看上去分外的狰狞。
谢时黎细细地擦拭着青年的一只手,从脏污的掌心,沾染着血迹的指关节,到还残留着血泥的指甲缝,耐心而认真地,将对方的手指擦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尘土。
他抬起眼眸,探身过去,拿起了青年搭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
谢时黎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掌心处一道浅浅的伤口上,那处伤口并不算深,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白,而且并没有沾染上血迹,几乎有些不起眼,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但是……这个位置。
谢时黎怔了怔,脑海中闪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淡蓝色的冰锥在空气中凝聚,直直的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下一秒,皮肉割裂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的丧尸面无表情地垂下双眼,手掌中握着那冰寒刺骨的冰锥,漆黑的血迹顺着苍白的手掌流淌下来。
难道是那个时候……?
不可能。
谢时黎在心中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说不定只是在这次战斗中受的伤。
但是,几乎就在同时,谢时黎回想起了自己商场中为对方更换衣服时,后颈处青黑色的狰狞咬痕。
他微微怔忡了数秒,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探向青年身上穿着的的衣服。
心绪杂乱,谢时黎一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
“刺啦——”
那在战斗中已经破破烂烂的布料不堪重负地碎裂开来,露出青年伤痕累累的苍白躯体,在那些层层交叠的,新鲜的伤口之下,对方平坦而紧实的腹部上有三道明显不同的伤痕——方向和形状都没有丝毫类似的地方,很显然是在与不同丧尸战斗时留下的。
那三道伤痕皮肉外翻,没有丝毫愈合的趋势。
谢时黎坐在床沿,掌心中还攥着一点破碎的布料。
他扭头看向对方断裂的左脚。
骨头已经完全断开,只剩一点皮肤和经脉还勉强连着,看上去格外的狰狞可怖。
丧尸没有自愈能力,一旦受伤,那就将是永久的伤痕,那些开膛破肚,肢体残缺的丧尸早已证明了这一点——事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谢时黎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