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看见尘逍摇着扇子才慢慢走出来,转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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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逍并没有和他说得太久,只是交代了最主要的事情——尘逍在调查延棠城地下宫殿的事情时,尽管时隔二十年,但他还是将里面所有的死者都对上了号。
但只有一个除外。
“你说何处风月寻那个‘琴师’找不到尸体?”顾若清问。
“对,我也派人去你说那个玉床后面的密室里看了,那个你说手里缠琴弦的干尸,我也去调查了,”尘逍摇着扇子,“但是恐怕结果和你想的不一样。”
“什么结果。”
“那个人,恐怕不是云肆风,”尘逍皱眉,“云肆风是剑客,但那具干尸应该是个修仙之人。”
顾若清皱眉:“那云肆风难道还活着?那具干尸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手腕上的琴弦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尘逍诚实的摇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查不到的事情,别人也查不到,你要想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就得找当事之人——那个失踪的琴师。”
“不过说实话,”尘逍突然道,“我当初答应你帮你调查,其实也只是尚存一点侥幸。”
“若不是这十几年你不再一味闭关修行,让我逐渐了解你的为人,并且我也实在想不出你的动机”尘逍顿了顿,“我是真的会相信那些事情就是你做的,毕竟那些证据都太符合了。”
顾若清沉默一下:“不管怎样,多谢。”
尘逍笑着把扇子扔他怀里:“行了,好友之间不必言谢,这把扇子送你。哦对,你要是真的觉得感谢,不如把前几次下山花费的银子给我还了吧?”
顾若清看了看那扇子,诚实道:“你这扇子,有点寒酸。”
富可敌国的尘逍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嘲笑寒酸,抽了抽嘴角,一把抢回扇子,酸道:“哦,那是啊,我不像有的人,弟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送的扇子也是亲制的绝佳仙器玉骨灵机扇,那肯定有排面啊。”
顾若清点头:“谢谢,我也觉得有排面。”
尘逍:(╬ ̄皿 ̄)
“不过,”顾若清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千秋送的那扇子前段时间丢了,无论何处也找不着,倒也是挺可惜的。”
“丢了?那是挺可惜。”
顾若清本还想和尘逍交谈几句,但突然想起什么,就立马告辞匆匆返回。
他还没走进那颗乔木,就听见罗小安在那愤怒的嚎叫:“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嗷呜!”
突然,煜扬也痛呼一声:“你这小屁孩还咬人?!”只见煜扬提起罗小安的脚踝把人倒立着拎起来,男孩在空中晃呀晃就是挣不开,像被提住尾巴的猫一样。但罗小安也不是什么乖小孩,直接伸手吊住煜扬的手臂,弯腰弹起来,一口叼住煜扬的小臂。
无论煜扬怎么甩手,他都死不松口。
顾若清叹气,他传音过去:“你们在作甚?”
两人动作瞬间静止,罗小安啪叽掉到了地上。
“师尊……”
“仙师!你是顾仙师对吧!这个人他欺负我嗷呜呜呜呜呜呜呜……”煜扬还没说完,罗小安眼泪夺眶而出,飞身扑进顾若清怀里就开始委屈的控诉,“是他欺负我……”
煜扬不置可否:“我没和他一般见识。”
但是罗小安哭得非常伤心,上气不接下气,两只又大又可爱的猫眼里面盛满了泪水,委屈得啪嗒啪嗒往下掉,看得顾若清直心软。
于是他半蹲下来,用衣袖擦男孩的眼泪,轻轻道:“别哭了好吗,我回去惩罚他怎么样?”
煜扬瞬间一脸不敢相信。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那套居然有一天会被用到自己头上,而且顾若清居然还吃这套!
“师尊,这小屁孩是恶人先告状啊!”煜扬生气的在原地踱来踱去。
罗小安瞄他一眼,瞬间哭得更加委屈,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颤抖着:“……其实,仙师我也有不对,我没能认出您,对不起……”
变脸要快,哭得要惨,认错要及时。
套牢顾仙师的三段式,划重点,期末要考的√
煜扬被罗小安高深的段位惊在原地,顾若清则被彻底攻陷,一边擦他眼泪,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糖葫芦:“没关系,那这个给你好不好?不哭了。”
煜扬再次难以置信:“那是我的!”
罗小安接过糖葫芦,甜甜的笑起来,并嘟起小嘴,亲了亲顾若清:“谢谢仙师,我真喜欢您!”
顾若清被可爱到,便揉了揉男孩的头,笑:“嗯,我也喜欢你。”
站在一旁目睹一切的煜扬:……我想打人。
~
尘逍给顾若清的唯一的办法是一枚“万花阁”的印章。
万花阁并非修道之地,但汇集天下所有的秘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传闻中的万花阁堪比最诡异的冥界,无论是活人的消息还是私人所为之事,只要在这片大陆里发生,他们的耳朵就能随着风声前来,监控你身边的一草一木。
顾若清再次前往山下,并通过印章上的纹路找到了一个荒芜的庙宇,那里的蜘蛛网铺天盖地。
他按照规定敲了三下门,等了许久未曾有人来,快要离开时,忽然发现头顶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紫黑色蜘蛛,几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你在敲门。”
想不到这万花阁竟然是妖魔所开。
顾若清顿了顿:“没错,是我。我是前来寻求答案的。”
蜘蛛吃下了顾若清手里的印章,然后爬行着带他前去真正的万花阁。
“万花阁,我以为会有花。”他低声自言自语。
“曾经是有的,”蜘蛛仍在他前面爬动着,八只长满蛛毛的腿快速移动,“后来花从天上落下来了,这里就成为这样。”
顾若清没听懂什么叫“花从天上落下来”,但也没有多问。
他进了一个地宫,墙上摇曳着紫红色的烛光。
万花阁的殿堂只有很大,但是地上只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行通过的通道,旁边都是深不见底是深渊。
“你想要知道什么?”一个声音从下面的深渊里传上来。
“二十年前,大陆西南,延棠城,何处风月寻,”顾若清回道,双眼看着正前方那个突出来的巨大圆镜,“一位琴师。”
“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什么难事,”那个声音带着从地底渗上来的回音,辨不清男女,但是顾若清还是感觉到那个声音似乎呵呵的笑了几下。
“但是我要你跳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当一个熊孩子长大后遇上另外一个熊孩子,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烦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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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花灯
“我已经给了你印章, 那是我付的佣金。”顾若清的声音在大殿深渊里回荡。
深渊里的声音回道:“那不够。你想要知道的秘密很有趣, 你难道不好奇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
深渊下的声音夹着风声,宛如沙石窟窿里的回音:“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只要你跳下来,我自会告诉你。”
“你在害怕吗?放心,我只会给你看一点有趣的东西,下面什么都没有。”
“下面什么都没有。”
顾若清在握紧手中的剑, 终身一跃时,并没有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他以为就算是那个声音骗了他,深渊下面最多也只是一大片奇形怪状的世间妖魔。只要是在世间存在的活物,有什么可怕的。
但当他加速下坠时,渐渐的,他发现好像那个声音没有骗他, 下面黑洞洞的深渊里确实什么都没有,连活物都没有。
起初顾若清还能听见自己下落是耳边的风声,双眼已经进入了无差别的黑暗, 睁开和闭上都没有区别, 失重让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
他保持着警觉, 随时准备在着陆前召唤忘怜御剑缓冲。
但渐渐的, 顾若清耳边连风声都没有了, 周围除了黑暗空无一物,只有他一个人在往下永远掉落着。
“喂!”他觉得奇怪,试图呼唤那个声音, 但没有人回应他,于是顾若清拔出剑,试图想要御剑升空,却发现手里的忘怜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这个深渊似乎变得无限深,他一直落,一直落,似乎要落一辈子。
顾若清瞬间感觉到惶恐起来,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下落,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向深渊下方轰击也好,点亮火焰照明也好,统统失效了。
原来“什么都没有”比“有什么”更加恐怖。
来个人啊。
他想。
这里□□静了。
有没有人啊。
顾若清的意识渐渐昏迷,他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黑暗已经消散了,逐渐变得发白通亮,如同白日照在荒无人烟的雪山上,目所能及之处尽是一片白茫茫。
他睁眼,发现自己正走在雪地里,四周的雪景有些熟悉,北边的那座山头总让他觉得眼熟,但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你只能待在这里,”有个声音从天边传来,对他说,“你只能待在这雪山里,不能出去,也不能有人进来,永远,直到死。”
“为什么?”他问。
“因为你拥有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于是就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顾若清只能依靠在一个被冻硬的山石旁边,裹紧了自己的外袍,每天一个人发呆,看天上那唯一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但这里没有黑夜,太阳只要落下,就会迅速从东方再次升起,宛若一个没有终点的轮回。
雪下得越来越大,这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他就靠在这里待了一年又一年,渐渐的,他的长发被雪染成了白色,衣袍也和冰霜融为一体,就连眼里的一切波澜都被抹除,只剩下这亘古不变的雪山之景。
突然,有踩雪的声音传来,一下一下,传到顾若清的耳膜里,敲醒了他。
有人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了过去,看见一个面孔熟悉的小孩,那个小孩在看到他那一瞬间双眼顿时迸发出欣喜,如同两团小小的火焰。
“师尊!”小孩跑过来抱住他。男孩身上的温度太烫,几乎要把他烫伤,这让顾若清本能往后一退。
他开口,声音也带着冻雪的味道:“我虽带你回来,但你不用拜我为师。”
小孩没能抱住他,也没有气馁,擦擦小手,乖巧的站在他旁边,依旧笑容明亮:“我喜欢仙师,所以想拜仙师为尊,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小孩以为顾若清会冷漠走开,但没想到顾若清只是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你不会喜欢这里。”
“但是我喜欢您呀!”煜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粗制的藤链,上面还缠了一颗蓝色的漂亮石头,献宝般双手给他,“我喜欢您,所以我就会喜欢这里,我就会留下来,然后和师尊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会一生一世陪着师尊!”
稚子无知,出口便是一生一世。
顾若清看着那枚简陋却用心编制的藤链,那枚蓝色石头让他想到只在古籍中谈到的海。
当冰川融化时,便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日出胜火,浮光跃金,成群的鸟儿飞过,海浪宛如讴歌,一切美丽得如同传说故事般壮烈。
神差鬼使地,顾若清伸出手,接过来那枚藤链,将它待在了额头上。
他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缓缓蹲下,看着煜扬的眼睛,以此生从未有过的郑重说道:“好,我答应你。”
顾若清牵过煜扬的手,即使如同火焰般的温度灼伤他的皮肤,他依旧恍若未知一般向他浅笑。
稚子无知,出口便是一生一世。
但他也不过是一介俗人而已。
俗人有相信谎言的权利。
~
顾若清惊醒的时候,他正躺在客栈的木床上,窗外晨光熹微,勤奋劳苦的妇人已经起床喂养家畜。
他睁着眼望着屋顶,一旁的煜扬被他弄醒:“师尊?怎么了?”
顾若清转头,这才发现他一直在死死抓着煜扬的手腕。他猛地松开手,有些不自然道:“……无事,还早,你继续睡,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得狼狈,连长发乱了都不知道,也没有心思谴责煜扬昨夜是如何翻窗进来的。他现在只觉得心脏像停止之后又重新活过一样,很乱,很空,很惶恐,又很茫然。
顾若清走到客栈三楼的一个眺望栏前,看着太阳从瓦房后面升起,早上的风还带着昨夜的凉意,让他忍不住想起万花阁下那无底洞般的深渊,还有在那里想起的记忆。
果然没有人习惯寒冷,谁都只是在孤独之下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是一件落在他肩上的黑色外袍:“今晚有花灯晚会,师尊陪我去逛逛怎么样?”
顾若清沉默半晌:“……好。”
晚上很快到来,到处张灯结彩,小灯笼挂满了每家每户,集市里搭着猜谜赌字的小摊,街上人头攒动,人们高声笑着喊着,凉串甜糕的香气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