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刘湘是这次盗窃文件的关键, 公司对面路上的监控显示,就是她在昨天晚上进过公司, 并且黑了公司的安保几分钟, 偷走了许多重要文件。”
顾鸣在虞思齐面前不是很想提起这些事情, 点点头一摆手,示意知道了,他不用再说了。
但方管家却像没察觉似的, 继续说着:“有证据证明刘湘在年中晚宴前这两周内, 是被人给限制行动了。”
顾鸣“嗯”了一声, 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 你去看看老陆医生那边照应一下, 应该在ICU……”
“……是。”方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思齐一眼,躬身退出了病房。
顾鸣把另一杯豆浆凑在虞思齐嘴边, “尝尝。”
虞思齐嘬了一口,皱起眉,因为是顾鸣的手喂的所以才勉强咽了。
“……难喝, 甜腻腻的,全是渣。”
顾鸣倒是不嫌弃:“真少爷啊,两块一杯,当然比不上你在家现磨又加三层过滤网的豆浆。”
“那糖饼怎么样!”
“……甜。”虞思齐看了一眼顾鸣的嘴唇。
顾鸣被他看得噎了一下,莫名有点脸热,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手背遮了遮自己下唇的伤口:“那什么,你要不睡会儿?平躺疼的话就趴着睡。”
虞思齐咽下糖饼,点点头,乖乖地解开了胸口的两颗病号服扣子准备躺下,伸手想要顾鸣扶着他。
顾鸣起身抓住他一只手,又托住他的侧腰,怕他躺下去的时候太用力伤口崩开——这会儿又似乎全然把刚刚虞思齐小司机带伤马路飙车的事情忘了。
“啊……疼……”虞思齐小声吸气,鼻音微微咕哝了两声,听得顾鸣心里揪的疼,手下稍微用了点力,虞思齐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好像没什么安全感似的把顾鸣往自己跟前带,顾鸣很快便调整姿势,抱住了虞思齐小心翼翼地要把他的脑袋放在枕头上。
虞思齐眼看就要趴下,却忽然喊了一声,顾鸣一紧张,就被他带倒栽在了虞思齐的枕头上。
虞思齐这才“跌”进枕头,眉毛轻轻皱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鸣,挺直的鼻子皱了皱,委屈道:“……伤口疼。”
顾鸣顿时察觉,捏住他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儿力,凑近他的脸轻声道:“先疼着,等你好了我这儿还有一顿打呢。”
虞思齐弯起眉眼,笑的十分好看。
他因为轻微疼痛而带上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就在顾鸣的眼前不到半公分,他道:“我等着。”
顾鸣看着他,虞思齐的眼睛亮亮的,手还攥着他的手,顾鸣要松开,虞思齐却怎么都不肯,甚至用起了装睡着这种蹩脚幼稚的伎俩。
顾鸣不嫌他,顾鸣好像也在默认他的“得寸进尺”。
虞思齐闭着眼,心里暗喜,拉着顾鸣的手不肯撒开。
顾鸣见他倔的掰都掰不开,看了半天,忽然凑上去把嘴唇贴近虞思齐的手背,将挨未挨的时候轻轻吹了一口气,虞思齐陡然红了耳朵,“呲溜”一下收回了手。
哼,跟你顾哥哥玩套路,还嫩呢。
顾鸣觉得好玩,没忍住捏了捏虞思齐埋脸露在枕头外面的红耳朵,嘱咐他快点睡觉,自己在旁边插着耳机看起了无聊的射击比赛。
不一会儿,虞思齐似乎终于睡着了。
连夜的折腾,直到这会儿他才定下心来能睡一会儿,顾鸣给他掖好被子,站起身准备离开病房,开门前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的气。
这孩子……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顾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一件事打从内心深处就没有一个章程和方向。
似乎只能这么拖着。
他好像也舍不得狠下心来让他滚,但好像也没法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份本不该有的“好感”。
虞思齐是个严重缺爱的孩子。顾鸣自认没给过他什么稀罕东西,与他顾鸣而言不过就是上点儿心,照顾照顾孩子,但于虞思齐而言,这份“照顾”似乎是不可多得的,值得放在心里珍惜的。
顾鸣轻轻合上病房门,依然还是低头叹气。
先……这么着吧,总不能赶他走 ,这孩子还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顾鸣朝ICU的楼层走去。
“……我也是医生,我知道这个症状醒来的几率……但我还是想试试,我签这个字,签这个字,要是有个万一,我来负责,不找麻烦!”老陆医生尽量挺直了腰杆在走廊里跟几个医生说话,方管家站在一边,见他逐渐有些激动,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老陆医生在手术同意书上颤抖着签了字,目送着几个医生匆匆忙忙地进去,这才终于支撑不住似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会没事的。”老方说。
“……言言,我的言言……”老陆医生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流下去,他赶紧伸手抹掉,但依然难以阻拦自己的情绪崩溃:“言言他妈妈走的早,我对他一直管教严格,每次考试几乎都要动手揍他,直到他上了大学,又顺顺当当地出了国……我身体不好坐不了长班,顾老先生抬举我,让我在顾家做家庭医生,却没想到……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老陆医生把头深深地低到手掌中间,像是一只濒临崩溃的老鸟,头发有些半秃,连日的囚.禁又加上噩耗打击也让他神情狼狈——他脚上的鞋甚至不是一样的。
顾鸣沉默着走到他身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脚步声使老陆医生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一见到顾鸣便扑了上去,抓住顾鸣的衬衫,红着眼哀声道:“为什么是言言……我只有他了……为什么……”
顾鸣垂眸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似乎也什么话都不必说。
老陆医生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件事情和顾鸣无关,顾鸣也是受害者。
但有什么能填补一个飞来横祸失去支柱的老人的心呢?
除了足以能烧掉伤口的仇恨才能让他有一时的发泄出口。
老陆医生默默地埋首痛哭,走廊里静默无声,只有手术中的红灯恒久地亮着。
老方走到顾鸣身边,弯腰低声道:“顾总,李封有消息了。”
顾鸣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带着他走到远处走廊的拐角处停下。
“说。”
“李封今早突然被人送到警局,举报他几年前曾经参与过买卖人口,举报人据说是当年把‘货’买给李封的人贩子老家的邻居,那个人贩子五年前已经枪决了,但他私自在家里留了一份买卖双方的秘密证据,年初她妻子过世后,小儿子便寄住在邻居家,所以这份证据被发现,李封今天早餐被人送进去了。”
“人渣……”顾鸣皱眉,“但为什么是今天早上?昨晚是谁把他从晚宴上叫走的,查出来了没有?”
老方看着顾鸣,好几秒都没有说话,顾鸣开始有些疑惑地回看着他,却很快就明白了老方的暗示。
“……你确定?”顾鸣小声问他。
“据昨晚开白乐房间门的服务生说,闯进去的人就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顾鸣强硬地打断他的话。
“顾总……有决断了。”老方似乎是问,又似乎是陈述。
顾鸣沉默了将近十秒,像是在做出一个艰难到比生命还难以抉择的决定,最终他还是启唇道:“去查,查清楚这件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不许放过也不准冤枉!给我查清楚。”
顾鸣看了一眼手腕上表面裂了缝的钻石手表,略显烦躁的把表摘了下来扔给方管家:“扔了吧。”
“老陆医生这边你盯着,他……小鱼可能快醒了,我过去看看。”顾鸣转身就走。
方管家在身后目送着顾鸣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
“是,顾总。”
等顾鸣回到虞思齐病房里,天色已经转暗了,下午晴转多云,所以也没什么夕阳,天色暗灰灰的,像是山雨欲来。
同病房的老头好像出院了,床上很干净,被子也叠成豆腐块,显然已经有人收拾过了。
虞思齐还是趴在床上,脸微微侧着,露出眼睛和呼吸。
顾鸣走到窗前,伸手把窗帘拉上。屋内顿时暗了下来,静的如同和外面的些许吵闹声隔着一个世界。
顾鸣走过去,轻轻坐在虞思齐的床边上,病床发出微弱的“咯吱”声。
顾鸣刚拿出手机来准备插上耳机,只听趴着的虞思齐忽然道:“刚刚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点睡,爱你们
第47章 介意
虞思齐的声音很闷, 但听起来是清醒的,看起来应该是从顾鸣进门就已经醒了。
顾鸣怔了一下,按灭手机屏幕的亮光, 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屋里完全暗了下来, 只剩下沉默。
“……刚刚吃饭去了,有点饿。你什么时候醒的?”顾鸣随口道。
沉默了一会儿。“骗人。”虞思齐说。
“……你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顾鸣抬起胳膊嗅了嗅,轻声笑,“你鼻子还真灵。”
“我又不是不让你去看那个陆医生, 为什么要撒谎瞒着我。”虞思齐声音逐渐低落, 埋在枕头里的声音带着委屈。
顾鸣伸出手,手掌隔着被子轻轻落在他满是伤口的背上, 虞思齐被细微的疼痛激的浑身僵了僵。
顾鸣手的动作非常非常轻,隔着柔软的棉花被, 顺着他的脊柱缓缓往上, 掌纹和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 虞思齐似乎是幻觉到了顾鸣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脊背,一阵在黑暗中蔓延至全身的细微电流顺着脊柱缓慢地往头顶爬升,让虞思齐几乎要颤抖起来, 他微不可查地闷哼了一声。
“……伤口, 还疼吗?”顾鸣的声音很近, 又似乎很远, 虞思齐背上的伤口忽然疼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费力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骗哥哥。”顾鸣手掌贴着他的脖子, 缓缓地倾身向下,几乎要趴在虞思齐的耳边说。
虞思齐一挣,背后的伤口被他自己用力牵扯, 全部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顾鸣贴着后颈的掌心似乎也烫的不像话,虞思齐忍不住又摔了回去,埋头在枕头里闷哼了一声。
“哥……”虞思齐皮肤有些烫,声音也在颤抖着,顾鸣看他反应反常,便放开了手站起身,察觉到顾鸣似乎要走,虞思齐顾不得浑身疼痛直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猛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顾鸣的腰。
“顾哥哥,不要走……”虞思齐紧紧箍着他的腰,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从中间拦腰勒断。
顾鸣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昨天晚上有什么事瞒着我,要么你自己坦白,要么……”
虞思齐把脑袋在他后腰上使劲蹭了蹭,摇头:“顾哥哥不要赶我走!”
顾鸣咬牙,狠心道:“你不肯说,以后就不要再进顾氏的门。”
虞思齐浑身抖了一下,喃喃地叫他:“顾哥哥……”
他的声线带着年轻男孩的轻灵,又带着一点男人的浊音,是处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暧昧呢喃,用他的声音叫出来的称呼,落在顾鸣耳朵里总有种难明的意味。
“这样,你还不准备对我坦白吗?”顾鸣轻叹道,“小鱼,不会真的是你做的——”
虞思齐大惊失色,像是要极力阻止顾鸣接下来即将说出的话似的,不顾伤势和剧痛一把将顾鸣拉倒在病床上。
顾鸣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道巨力扯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随后脑袋就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垫子,手腕被狠狠握住,抓的生疼。
“你干什么?”顾鸣大惊,挣扎了一下被按住的手腕,没怎么走心地。他是不相信虞思齐会害他,毕竟日夜相处这么多天,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智上顾鸣都不愿意相信虞思齐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黑馅儿包子。
他微不足道的挣扎当然无效,虞思齐把他整个人拉到病床上来牢牢按住,俯下身,把脸埋在他脖颈间。
“不是我,我怎么会害你,真的不是我,顾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吗……”虞思齐吸了吸鼻子,顾鸣突然感觉到脖颈间热热的,又慢慢凉了下去,似乎有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到衬衫的领子上。
顾鸣想抬起手拍拍他的脑袋,却发现两只手都被虞思齐按着动弹不得,只好偏头过去用脸颊挨着他的头发,“我信你,但是你总不相信我啊,小鱼。”
虞思齐轻微地摇头:“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他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重复着这两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你……真的不肯说?为什么?说了会怎么样?”顾鸣在他耳边道。
“……顾哥哥会不喜欢我。”虞思齐声音如同蚊呐,说完这句再不肯开口一个字。
“好吧。”顾鸣明白了,他躺在床上,大爷似的把小腿搭在床栏上,似乎被按住的不是他一样:“除非我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你,你才肯说,是吗?”顾鸣的声音在胸腔内混响,微微的震动让虞思齐感觉到温度和安心,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无言答对。
顾鸣叹了口气,动了动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看着天花板:“那我恐怕承诺不了。”
虞思齐猛地抬头:“为什么?”
顾鸣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哭腔,声音却还是有些冷:“你想要获得什么,必须先有付出。你什么都不想给我,却想从我这儿得到承诺,小鱼,你觉得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