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还是别喝酒的好。”温衍淡淡开口。
江眠朝着温衍走来,嘴角带笑,顺手把饮料往垃圾桶里一掷,“你不喜欢我就不喝了。”
温衍:……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眠打开顶头的护眼灯,从善如流道:“苏队是为我好。”
温衍听到“苏队”那两个字,一时之间还有些错愕,这两个字对于苏遥来说,遥远的像是无迹可寻,步步悬索至今,连“不见长安”都鲜少有人再提,更别说一句“苏队”了。
江眠看着温衍恍惚的模样,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人装的不好,还没等别人发觉,便自己把自己揭穿了,他没看清和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和云深之间、和御江湖之间,其实是相互亏欠的。
“这两天官方升级了一批武器装备,想不想看看?”江眠出声打破沉默。
御江湖趁着职业联盟夏休期和网游在线人数最火爆的时间段,在原本各个门派的基础上,更新了一批武器装备,增减了一些技能的伤害值和附加效果,对于网游玩家来说,无非就是尝尝鲜。
但对于职业选手来说,一点偏差和血量计算的错误都能导致上下路全线崩溃,所以这次官方的更新绝对够的上大动作。
温衍自然知道,原本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去一个一个研究,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什么东西来,被江眠这么一提,动作比思绪更快直接点头。
“想先看什么流派?”江眠自顾自走到电脑前,拿出自己的身份卡,转头对温衍开口。
温衍皱眉,没明白江眠话中的意思。
江眠牵过怔愣的温衍,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开口,“闲着无聊,上群里喊了擂台,什么流派都有,你想先看哪个?”
“还是说,你想打两把?”
“你都知道了。”温衍垂眸低声说着,“清和告诉你的是不是。”
江眠就知道骗不过这人,在苏遥和夏清和之间,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瞬间倒戈,诚实说了句“嗯。”
“我没别的意思。”江眠轻声说道:“你休息的时间太少了,我花两个小时抵得上你一个人两天的功夫,很划算不是吗?”
“林止他们都会来。”江眠继续放大招。
“好。”温衍最终妥协,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对于江眠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
江眠在群里发完擂台场和房间密码之后,直接把手机放在温衍手心,温衍疑惑抬头。
“不想跟他们聊聊天吗?”江眠笑道,“接接地气。”
因着江眠的出现,工作量忽的变少,温衍也有些轻松起来,那种欢愉很直观的表现在眉眼中,温衍轻声道:“这可是江队的号,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这是江眠今天第一次,也是三年来第一次见到苏遥的笑,来的猝不及防,悄无声息,就像他突然的出现一样,在灯光中被抹开,轻轻浅浅,不显不扬,却叫江眠再也移不开眼。
“你想做什么都行。”江眠很想上去亲亲这人的眼睛,很想抱抱他,这种感觉来的又快又疾,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就溺进去了。
然后清醒之后,从毫无察觉的溺着变成清醒的溺着。
他喜欢就好,他想怎么都好。
温衍把手机塞回江眠手上,低头说了声:“群里在催你了。”
“想先看哪个?”江眠笑着把视线移到屏幕上。
温衍莫名从语气里听出了“先宰哪个”的意味。
“都可以。”
“那先杀熟。”江眠说完,对面赫然站着他的徒弟肖泽。
两人上来就开打,没有丝毫的客套话,一看就是平日练惯了,肖泽玩的是逍遥派的刺客,凭借他超高的手速被称为“人头收割机”,趁江眠还没开始放风筝的时候,上来就是贴身近战,一个拔刀斩加飞影步辅助,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这套连招要是实打实打在身上,掉三分之一的血是必须的,可江眠的血条就掉了足可忽略的一点,众人再一看,肖泽竟然打空了?
江眠在这种刺客紧逼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分出心思放个傀儡,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的,怎么放的,可肖泽就跟习惯了似的,迅速跳位走步,在爆破了两个傀儡之后,猛地上前,丝毫没有留手的一招剑指苍穹。
江眠也有点诧异于肖泽的速度,但手速在了,意识还差一点,江眠操纵着手下的角色,在剑气冲击的一瞬间,读条蓄满,掐着时间点借着轻功避开了最核心的攻击圈。
肖泽见势立即跟上。
两人的招式都挑不出一丝纰漏,即便最后肖泽以毫厘之差败下阵来,也是足够精彩的一场擂台。
除了“打得好”之外,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多最新赛季才出道的新人在看到江眠的各种连环招之后,齐齐冒出疑问:眠神究竟为什么要退役?!
肖泽过后,许未风和陈易就来凑热闹,被江眠一句“打腻了”顶了回去,转头点名了好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新生代中坚力量,大家这下真的开始相信,江眠就是在操练新人,为了联盟二代的崛起!
而电脑那头的江眠,一边跟苏遥讲各流派的细节,一边悠闲排队宰小羊羔。
m市,云深俱乐部。
刚被江眠“教育”了一顿的向谦,手离开键盘的瞬间,就挠了挠额头,转过脸去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林止,低声道:“队长,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江队对我下手特别狠。”
“我也是。”
“我好像……”
林止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第56章 以信仰为名
长时间打下来,饶是江眠再好的技术也有些疲累,再加上林止这种披着羊羔皮的狼崽子,不仅耗手速还耗脑子。
江眠叫停熄火,把许未风和陈易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拉了上去。
他放下鼠标,揉了揉眉心,是比赛总要分个敌我胜负,即便是这样的“娱乐场”,过于自由主义也是不适用的,这一轮下来,江眠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轻人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江眠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手操,动作敷衍且毫无章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衍心中生出淡淡的负罪感,他知道江眠就是为了帮自己一个忙才开的擂台,权当做举手之劳,可就目前的状况看来,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
温衍挣扎了一会,终是没忍住,握住江眠的手腕拉过,低头专注小心地帮江眠按摩。
江眠的手生的很好看,修长骨直,线条感特别流畅,比赛直播的时候,江眠五指微曲的手和芳心纵火的脸都是收视率的保障,曾无数次被特写放大投到屏幕上,能与他一较高下的除了还没退役的苏遥外,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了。
温衍怕江眠乱想,出声提醒:“只是谢礼。”
温衍一直低着头,没看到江眠眼中的笑意。
职业选手视手如命,即便时间到了退役了,意识也已经刻到了骨子里,一个手操还能丢了不成,江眠只是在赌,赌这人会不会心软。
很显然,他赢了。
“嗯,”江眠强压下嘴角的弧度,学着温衍的语气重复了一句,“只是谢礼。”
江眠的声音飘在耳侧,带着莫名的缱绻,毫无防备地撞碎了温衍的心理防线,偏偏苏遥又是个“不争气”的薄脸皮,温衍吃了原身的亏,耳尖艳丽的像是能坠下七分红来。
江眠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绯红,带着独属于这人的气息,青涩、缭绕,却胜过平生所见一切颜色,轻易点燃自己的心火。
温衍感受到脸上发烫的温度,指尖都有些不稳,就在自己撑不住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江眠换了一只手,轻声开口:“这只手也不太舒服,劳烦苏医生了。”
温衍:……
谢礼的话都说出口了,半路收回来显得自己心虚似的,温衍只好继续手上的动作,并且迅速转移话题,说道:“你对小止有意见?”
更严格来说,是对云深有意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眠对他们下了狠手。
江眠很想说有。
他知道这话说出来理亏,换位想想,如果他是林止,不见得做的就比他好,在那种风口浪尖下摔得满身淤青,不是谁都有这个力气爬起来的,所以他佩服林止。
但佩服是一回事,苏遥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名字成了林止和云深的一个禁忌,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苏遥走后的第一个赛季,林止还不是现在的林队,在一众老牌强队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却因着苏遥的话题度,被所有镜头惦记着,有太多人想看这少年高台跌落的模样。
可大家都没等到,没在他嘴里听到一句关于苏遥的事,好的、坏的都没有,听到的只是一句“我会让云深站到最高的领奖台上”。
所有人都当是这少年摔得不够惨,可后来当他和江眠打的那一场不输苏遥的封神战,才发现他没说谎,虽然和冠军还差那么一步,却已经足够难得了,那句看似荒唐的话语原来真的不是白口许的梦。
再后来,所有人都跟忘了苏遥似的,再不拿这两个字去试探他,即便是言辞最犀利的电竞小报都给他这个面子。
林止这三年的隐忍是真的,可苏遥这三年的付出也不是作假的,江眠没想在其中分个胜负来,他也自认没这个本事。
他只是心疼。
替林止说话撑腰的人太多了,而苏遥这头,除了一个夏清和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可江眠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在这人面前表露半分,听着温衍那句明显护犊子的“你对小止有意见”,笑着回道:“没有。”
“江队是当我很好骗,还是觉得我眼生了看不懂。”温衍抬起头来,轻声说道,这人嘴上说着没有,可那几场擂台赛不是这么说的。
江眠拿起放在抽屉里的属于苏遥的身份卡,说道:“这个身份卡,林止他们知道吗?”
温衍摇了摇头,“起风了”这个id本就是匿名用的,怎么可能让林止知道。
“你用这个身份,在两年前新区公测的时候刷了很多记录,其实只是为了引起云深的注意,因为那时候云深在各大青训营和网游里挖人,没道理漏过你。”江眠把那张卡放在桌上,慢慢伸出食指,轻点在上面继续开口。
“后来你又消失了,不理会任何公会和俱乐部的消息,甚至包括云深,因为你知道‘起风了’闹得动静有点大,以林止的心思,或许会怀疑你的身份,所以你晾着他,偶尔出来刷个存在感,等着足够安全了之后,才以一个‘散人’的全新身份接触云深。”
温衍按摩的手一顿,严重怀疑江眠是不是偷拿了剧本,否则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温衍皱眉,下意识抿了抿嘴。
“看来我猜对了。”江眠没有漏过温衍的一丝表情,侧过身子看着温衍,壁灯明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添上相同的颜色和温度。
“所以呢。”温衍眨了眨眼睛,“你想说什么。”
“所以,”江眠拿起那张身份卡,把它稳稳放在温衍掌心,“替你试试他。”
“他没有认出你,即便‘起风了’名声再响,终归不是自己人,所以你逼不出他所有的水平,只能大致摸个几分。”
江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因为苏遥提着心思不能暴露自己,没有足够的“诚意”,所以相互试探的两人都半遮半掩,谁都不让谁。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苏遥从来没和真正的林止交过手。
“苏遥,和林止打一把吧。”江眠起身,和正在恍神的温衍换了个位置,“看看小徒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温衍垂下眼眸,自喃着说了一句,“我已经知道了。”
这个答案苏遥在三年前他就知道了。
江眠像是没听到温衍的话似的,手撑在椅背上,将温衍半圈入怀中,指了指屏幕,沉声道:“他在等你。”
屏幕里的林止,穿着昆仑的一袭白衣站着,那是唯一留着苏遥痕迹的东西,因为苏遥玩的就是昆仑。
而林止不是,他不喜欢昆仑那种陌上无尘的样子,所以即便师父是当之无愧的昆仑第一人,仍旧我行我素的选了唐门,和苏遥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时常打趣师徒俩就是黑白双煞。
很多人说林止是恨着苏遥的,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即便“不见长安”这个昆仑派巅峰的身份卡仍旧留在云深,林止如果想要的话,只是一句话而已,可他没有。
就像苏遥丢弃他一样,丢开那张“不见长安”。
江眠看着温衍迟迟没有动静,叹了一口气,撑着椅背将人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他蹲下身子,半掩在温衍的影子里,抬头看着他,轻声开口:“你在害怕。”
温衍没有回答。
他是在害怕,指南的三年期限其实还没到,他怕林止认出自己,更怕自己这突然的出现会影响到林止。
“苏遥,你真的觉得林止恨你吗?”江眠一字一句说着,“你自己心中有答案。”
“你也该给林止一个答案。”江眠说完便站起身来,摸了摸温衍的头,“别害怕,有我在,他认不出你。”
温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苏遥早点遇见江眠就好了。
他轻轻笑着,微微曲着指节活动了两下,把手放到键盘和鼠标上,嘴角微扬:“江队的话我信了,要是被认出来了,别回头怨我不小心。”
江眠挑眉。
这人啊,即便穿着一身病服,还是那个青衫落拓、长剑挽月的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