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郎君,那些歹人已经走了。”
对此结果,陆时文半点都不惊奇。
他分了一部分护卫留下保护自己的安全,余下人继续沿着河岸追击。左右羊叉河也没有多长,再往里走一阵多半就要短兵相接了。
陆时文对打仗没兴趣,他走上怪船,在船头船尾间转了两个来回。
这船的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木质货船并无区别,然而原本安装桅杆的地方却是空空一片,
船中间的地方有个铁制的奇怪物件,足足有一人高,隐约有热气散出。
咕嘟嘟——咕噜噜——咕噜噜——
陆时文好奇,伸手摸了一下,然后猛地缩手。
竟然是滚烫的!这到底是个什么?!
其中一个亲随提着灯笼过来。
“郎君,这好像是口锅。”
他指了指一旁的一处角落。
“属下在那边发现了煤料,听说边城和胡人没有木炭,经常用煤料烧火。”
陆时文微微眯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果然是黑色的煤块。
南郡不产煤,但是身为航运世家的子弟,他也见到过这些黑色的石料,只是这石料烧起来有黑烟,不如金丝炭来得风雅。
为什么在船上架锅?
这船有舵盘却没有帆,是怎么走在水中的?
很快,又有人有了新的发现。
“郎君,那些歹人走不了多远,这锅里好像还在烧水呢!”
一个亲随绕着巨大的铁锅转了两圈,指了指下方的填料口。
“郎君请看,这里面的炉火烧得正旺,应该是走之前才填进去的,歹人应是没想到羊叉河的滩涂这样浅,船根本走不了。”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锅里的水好像已经开了许久,因为煤块燃烧的缘故,火焰一直没有停歇。
陆时文被这咕噜噜的水声吵得心烦,偏那下料口又被堵住,只能任由这锅不停地沸腾。
“郎君,我们找到了火炮!”
其中一个常随喜滋滋的来汇报。
“那群歹人跑的匆忙,连炮都来不及拆走沉河,竟然给我们剩了下来!”
“只可惜,他们把炮弹打光了,只剩一个空炮筒……”
听他这样说,陆时文的眼睛就是一亮。
火炮竟然保留了下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一早就听过边军火炮的威力,堂伯父也相反设法搜寻巧手匠人仿制,但始终不得要领。现在天上竟然送了一艘火炮船下来,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么?
“传令下去,没我许可任何人不得再靠近这船,尤其是后面过来支援的,统统不许靠近。”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把船的事安置妥当,陆时文的心中蓦地轻松了许多。
此次一番辛苦也不算白白浪费,有船有刺客,回去便是大功一件,可彻底洗脱之前的污名。他站在那铁物件边,听着那咕嘟嘟的水声,竟然也不觉得心烦。
这玩意就是一个加了盖子的锅而已,锅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完全无法挪动分毫,偏偏锅体的温度还极热,上面一个奇怪的铁棍一直在不停朝着右侧倾斜,已然是歪到了尽头。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锅中的水声好像更加急促了,在寂静的山林中,越发的明显。
随后赶到的船上也有陆家的旁支下来,自然一眼注意到了怪船的所在。黑风山就那么大,陆时文的船又到的早,现在过去多半也是白费力,抓不到头功。
陆家的旁支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船有门道,都围拢过来想要看个究竟,结果被陆时文的手下拦住。陆时文之前分了大部分人手去抓刺客,如今只留下少部分护卫在身边,后面船上下来的都是大队人马,一刻不到的功夫就都挤上了船,与陆时文的人隐隐对峙。
正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只见之前一直发出闷响的“铁锅”晃动了几下,忽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这一炸的力道竟然堪比火炮,整艘船都被它带到了空中。靠得最近的陆时文被当场炸死,锅体碎裂的铁片四下乱飞,化为无差别的杀人利刃,瞬间就收割了一片护卫的生命!
锅炉中崩裂出的滚水如雨点一般泼洒,兜头盖脸落了众人全身,有人当场被烫死,有人侥幸避开要害,但因为扛不住高温灼烫而在地上打滚惨叫,却无法消减痛苦分毫!
而众人心心念念的火炮,在巨大的冲击力道中被抛向高空,而后又重重砸在一旁的山壁上,连同无数碎石滚落河中,顺带着砸得几个船手胸骨碎裂,一命呜呼。
只一瞬间,原本静谧的羊叉河,便化成了炼狱。
作者有话要说:
宁锯子:文中的用法是不对的!不能超压干烧!请安全使用承压锅炉!
第290章
锅炉爆炸, 在现代世界都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安全事故,更别说在大业朝这个对于工业威力一无所知的时代,效果堪比火炮轰城。
一声巨响, 惊起山中无数飞禽走兽,就连搜山的陆家护卫都停下了脚步, 朝着山外的方向张望。
“怎么了!?刚才是打雷的了么?”
一个护卫问道。
“打什么雷?这天上满天星斗的……”
说着, 小头领朝天空看了一眼,结果瞬间身体僵直, 瞪着眼睛仰着头, 含在嘴里的后半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余下的几人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还径直往前走,一个年轻些的护卫一边走还一边跟同伴嘀咕。
“你之前说见了怪事,只说了一半啊, 到底是啥怪事,没的吊人胃口……”
他同伴本能地看了周围一眼,蓦地发现自家班头没跟上来。
“头, 怎么了?”
他停住了脚步,好奇地顺着小头领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 便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异象!
只见, 黑色的天幕中挂着一轮圆月,在月亮与山影之间, 一个奇怪的圆球正在缓缓上升!
不,说是圆球也不周全, 在圆球的下方还挂着一个吊篮, 隐约能看到红色的火光和!
“那……那是什么,是山鬼吗!?”
有人的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几乎不成句子。
在南郡的民俗中, 山鬼是山中怨气凝结的精怪,凶猛残忍还会飞,人见了九死一生。
几个护卫都是南郡出身,一听他说起山鬼顿时脸色发青。以前没见过也没概念,现在一个诡异的圆球浮在空中,而且还越升越高,隐隐有朝着月亮飞走的架势,怎能不让他们紧张!?
“嘘——别出声。”
其中一个护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刚才打雷,多半是山鬼要上天了!咱们可不能让它看到,不然大家都活不了!”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有胆小的直接钻了树丛,小头领犹豫了一下,到底挨不住对鬼怪的恐惧,也跟着躲了进去。
“山鬼”爬升的速度很慢,但也逐渐飞过了山顶,在山与月之间,逐渐模糊成一个影子。
“看来是走了,可以出来了。”
小头目摸了摸头,当先一步从隐蔽处钻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了,这才朝身后的下属挥手。
“都出来吧,还得抓人呢。”
听他这样说,一众护卫便一个接着一个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其中一个定了定另外一个的肩膀。
“你刚才话说了一半,你去救人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那护卫不想说。
但他也知道这位同乡最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只得小心翼翼地看了前方头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少郎君的船不是炸了么……我们的船正好在江山,便赶着去救人。”
“结果……我看到了那个刺客,船上好多人也都看到了,那人……他的脸……他长得和少郎君……一模一样啊!”
山顶,宁非手举望远镜,在心中不停计算着风向和高度。
热气球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依旧是是搭载了三个人,除了之前就有配合过的天匠人纳达之外,另外一个乘客是驾驶小木船的把头林卡。
林卡是第一次飞天,吊篮腾空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杵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这个在海中纵横遨游的汉子,上了天就成了一只冻鹌鹑,完全失掉了身为把头的悍勇之气。
“这……这……这……”
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林卡的手紧紧抓着吊篮,看着脚下逐渐远去的山林夜景,整个人恍然坠入了一场幻梦。
飞了,真的飞起来了!
可人……没有翅膀,为啥能烧把火就上天!?
林卡想不通的不仅仅是热气球,还有他一路亲手驾驶过来的无帆船。
那日宁先生遇刺的消息传来,整个九凌城都被惊得地震。不少年轻气盛的后生气得抄起家伙就要去定安成报仇。
林卡也拎了刀,和几个东胡船手站在人群后方,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胸口。
听说那刺客是随着南郡陆家来求亲的队伍过来的,带队的人是陆家的姻亲。
听说那姻亲把宁先生约到酒楼包厢,还没进门刺客便发射了毒针。可怜宁先生被困在空间狭小的屋中,避无可避,直接被刺中了心口。
听说宁先生当场就不行了,他的护卫拼死把人抢了出来。后来封家小郎君亲自带人斩杀刺客,把陆家一群人都下了大狱,封大公子也在赶回来的路上。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林卡的头“嗡”了一声,热血灌脑。
宁先生是真正的君子,胸怀宽广,谦逊平和,待人热忱真诚,是三部族人最好的朋友。
宁先生与危难中拯救了东胡三部,还为他们打开航路,建造盐田,他们这些在九凌城生活的东胡船手一早便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兄弟!
这样一个大好人竟然遭了难,是欺负他们东胡没人么!?
群情激奋之下,九凌城几乎要被怒火点燃,最后还是墨宗三老连同各匠坊坊主极力劝说,才把局势控制了下来。
只是到底意难平,被劝会宿舍的林卡把头觉得憋闷,正要去乌知河边透透气,有人忽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林卡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纳达,一脸神秘兮兮。
都是东胡兄弟,林卡与纳达的关系一向不错。
不过今天他心情实在糟糕,而且下午大家商量着要去定安城报仇的时候,这小子也一直不吭声,脸色十分犹豫。
林卡觉得纳达忘恩、怕事,心中顿时对他有了不喜,出口的话音十分不善
“你有事?”
纳达小心地看了林卡一眼,压低了声音。
“有事。”
“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趟。”
林卡以为他要解释下午的事,便也没有多想,跟着他就出了门。
结果这老小子越走越偏,直接把人引导乌知河边一处偏僻的地界,顿时让林卡起了疑心。
“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就在前面。”
纳达左顾右盼,似乎十分担心身后有人跟踪,脚步也比之前加快了不少。
林卡想要折返回九凌城,可纳达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人。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天匠人指着前方一处荒废的船坞说道。
“那里?”
林卡疑惑。
“对,就是那里。”
纳达拼命点头,“有人要见你。”
他这样说,林卡反而不怕了。
几十年在海上历练出的血性,林卡把头的倔劲也上来了,跟着纳达走进了船坞。
然后,他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宁……宁先生?!”
林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第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
“您……您没事?”
“没事,没事。”
宁非举着一把小扳手,再次捡视了一圈螺扣,转头朝林卡把头点了点头。
“你来了?来看看我的新船。”
一听他说起船,林卡怔楞了瞬间。
他现在哪有心思看船,他就想问问宁先生到底有没有受伤,遇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在九凌城的人都习惯听从宁矩子的命令。宁非说让他看船,他心中再有疑惑也问不出口,只好凑过去老老实实听命。
结果这一看,林卡的眉头立刻皱紧。
这船……实在是太古怪了,十分不符合东胡人的审美,倒是和之前宁先生飞到南石城的那艘舠鱼船有几分相像。
只是舠鱼船至少还有帆,这船连桅杆都没装,船体二舱到甲板之间放了一个巨大的铁玩意,方方正正的,还生了一根尾巴到舱外,像是拖了一朵没有叶片的菊花。
这玩意……也叫船?!
“宁先生,”林卡把头咽了咽口水。
“这船还没造好吧?我看桅杆还没装……”
“不需要帆。”
宁非拍了拍船中那个铁炉一样的物件。
“不是风动力的船,自然也不需要帆。”
“这是蒸汽机,用锅炉压缩水蒸气推动船在水中行走。之前造不出是因为没办法做出承压锅炉,现在有了橡胶草做封闭阀和胶圈,、我检测过,这个锅炉的质量还不错,可以一试。”
一番话,听得林卡眼冒金星,完全想不通没有风的船该怎么走。
不过他到底还是在海上纵横多年的人,就算想不明白蒸汽机的原理,但掌握蒸汽船的驾驶技巧还是没什么难度,甚至比需要船手配合才能确定航线的帆船还要简单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