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邵承倒是没尝过这个,看着那一个个田螺愣了愣,“么儿……这个,怎么吃?”
在他身边的男生捏起一个螺蛳,都不用牙签的,直接就对着孔用力一嘬,把里面的螺肉嘬了出来,“承哥,就这么吃,味道可好了。”
“哎,你别听他的,螺肉能吃的就那么一小块,里面都是脏东西。”陆云泽平时吃的也不多,因为他和姥爷都觉得螺蛳这玩意儿不怎么干净。但此时坐在一块儿了,也没必要去想那么多,因此他就给自己也舀了一勺,放在了碟子上,接着又捏了一个,给贺邵承看着自己的动作——“主要能吃的就这么一点,把牙签顶进去,然后拉出来……看到没?后面跟着的这些都别吃,只要这一个顶。”他把螺肉沿着壳一蹭,后面那些不干净的就都没了,只剩下被牙签顶着的那一块不比米粒大多少的螺肉,“好了,你尝尝?”
贺邵承张口抿去了那一块,尝了尝,“嗯……好像味道是不错。”
“承哥!你可别听九姨太的,螺蛳这么规矩得吃就没味了!吃螺蛳的精髓就在用嘴嘬好吗?”
“九姨太”一出口,边上的人就都大笑了起来,连带着不是他们桌的都过来凑热闹了——“哇,九姨太怎么了?泽哥,还伺候老爷啊?”
陆云泽眼睛一瞪,气得腮帮子都鼓了,把牙签往桌上一拍,气道:“话剧都演完了还这样喊我?!”
贺邵承笑得用手抵住了唇,但还记得要哄自己的么儿:“不理他们,我们继续吃。”
“哟……老爷独宠九姨太啊!”
陆云泽生气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严肃,反而像是一个受气包,所以大家根本不怕捉弄他。而贺邵承听到别人开这个玩笑,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喜悦,所以也忍不住跟着笑。一群高中生,刚刚结束准备了两个月的话剧表演,谈话的内容当然离不开这次的活动。尽管在座有几个姑娘都对贺邵承挺有意思的,也有女生对陆云泽颇有感觉,但这种还没挑明也根本无法挑明的感情当然不好去谈,只有陆云泽和贺邵承两个人之间的兄弟情是最好聊的——到最后,已经没人叫陆云泽“泽哥”了。
全喊的是“九姨太”。
陆云泽一开始还能生气,最后已经无力了,随便别人说去吧,他要吃饭。
大排档的菜都是直接在边上现烧,之所以在他们复旦附中出名,也就是因为味道好而且分量足。一群十五十六岁的小伙子小姑娘,又不喝酒,吃起饭来当然不少,基本上是来一个菜消灭一个菜,桌上都不留几个盘子的。螺蛳也早就吃光了,边上的垃圾桶里全是空壳,每个人的嘴唇上都沾了点油。
贺邵承喝着水,又给么儿夹了一筷子大青菜:“多吃点。”
陆云泽吸吸鼻子,“嗯”了一声,把猪油渣炒的青菜搭着米饭吃了。
他们这一顿吃下来也不贵,比之前他和贺邵承两个人去吃牛排都便宜的多。大伙分别掏了钱,之后就各自组队回家了,再晚爸妈肯定都要不乐意。陆云泽和贺邵承又回学校取了自行车,这才骑回了他们两个的小洋房。路上看到有老阿婆推着手推车在卖菠萝,他们两个还去买了一个大的,让阿婆帮忙切好,直接拿回家泡上盐水就能吃。
但是或许是下午一直穿着旗袍着了凉,陆云泽回家路上就打了个喷嚏。
贺邵承忍不住皱眉,“么儿?还好么?”
“没事啊。”陆云泽摇摇头,“鼻子有点痒,唔,我要回去擦一下鼻子……”
他们两个一到家,还没开灯呢,陆云泽就已经跑去桌上抽了一张纸巾,用力地擦了擦鼻子,缓解了一下鼻粘膜里面的痒意。贺邵承则是走了过来,从后面抬手摸了摸么儿的额头,又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碰了碰他的脖子。陆云泽这会儿的体温很正常,并没有任何发烧的意思。他这才放心了一点,但还是决定去厨房烧一点姜汤出来。
“么儿,你先去洗把热水澡,我给你烧点红糖姜枣汤好不好?”
“啊……可我不喜欢喝那个。”陆云泽又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还带下来不少之前擦的粉,“我不喜欢红枣……”
“那么给你换蜜枣?”贺邵承又凑过去轻轻地啄了啄他的额角,“稍微喝一点姜汤,发发汗。我怕你感冒。”
“那……那好吧。”陆云泽其实更喜欢银耳这种东西来煮炖品,但是既然重点是姜,那么放银耳就不太合适了,只能配点红枣或者蜜枣什么的。红枣煮起来似乎圆圆的,一个个特别漂亮,但煮完了里面都是空的,枣肉也酸的厉害,还不如蜜枣,起码吃起来不酸。他被贺邵承拉着去了楼上,又是开煤气烧水,又是给他拿睡衣。屋里头的空调也都开出来了,贺邵承还开了浴室的白炽灯,没一会儿就逐渐暖和了起来。
“你好好的洗一洗。”他颇为认真,“我下去煮汤,我们两个一起喝。”
“嗯,你去吧。”陆云泽点点头,关上了浴室的门,自己脱衣服冲澡去了。
其实他们也有浴缸,泡一泡更舒服。但是他们家又没请佣人,用浴缸就得先擦一遍,用完还得再洗,这就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冲一把澡轻松。热水烧了一会儿,陆云泽首先洗起了自己的头发,因为那发胶沾着,他还真挺不舒服的。洗发露来回揉了两次,揉得头上全是白泡泡,他这才觉得差不多了,又用洗面奶好好的擦了一把脸。身上来来回回的都要洗,他们家还买了个长柄的刷子,专门用来自己刷背。
一场热水澡洗出来,陆云泽浑身都跟着暖和了,穿上毛绒睡衣就下了楼,手上还顺便拿了一条毛巾在那儿搓头发。
空气中漂浮着蜜枣姜汤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还可以接受。
“贺邵承,我洗好啦。”拖鞋走起来“啪嗒啪嗒”响,他进了厨房,直接到了贺邵承的身边,“唔,可以盛起来了么?”
贺邵承听着他的嗓音,眉头却是兀的皱了起来,也不继续搅动蜜枣了,而是放下了勺子,面孔特别严肃地看着对方:“么儿,你的嗓子……”
“怎么了?”陆云泽还没什么感觉,“我觉得我挺好的呀,刚才洗得热乎乎的,舒服着呢。”
“可你的嗓音,有点……怪。”天天和么儿在一起,贺邵承当然最熟悉他平时的声音,此时陆云泽说话也还算不上哑,但就是多了一点鼻音,没有平时那么清亮了。他是知道么儿多容易生病的,之前几次感冒着凉也不都是这样吗?贺邵承的心顿时就沉了沉,“么儿,你上楼去,我把汤端到楼上来。”
“诶?”陆云泽眨巴眨巴眼睛,“坐在床上吃?”
“嗯,搭个小桌子,别在这儿着凉。尽量在感冒发出来之前把它压下去。”贺邵承的神情很严肃,早知道他应该给么儿带更多保暖用的衣服的,而不是让对方只能披着一件大衣盖着那光裸的腿。他又皱了皱眉,露出了清晰的懊恼表情,接着就把人哄到了楼上去。
陆云泽自己则真的不觉得冷,但揉着头发时又打了个喷嚏。
哎,好像是要感冒了。
他不逗留了,赶忙回了开了暖空调的卧室,老老实实的上了床,把自己的腿和肚子都用被子盖好。
他每次生病,就算只是感冒咳嗽,贺邵承都会像伺候老佛爷一样盯着他吃药喝汤;如果是发了烧,那更是直接拉到医院去打退烧针,紧张得和什么似的。陆云泽当然舍不得看他这样紧张,所以这会儿十分希望自己这次不要发病。他老老实实的裹着被子等着对方上来,贺邵承的动作也很快,端着姜汤进了屋,先给他放在了床头柜上,等到小桌子搭好之后,才让么儿坐在床上开始喝。
“脚冷么?我再去泡两个热水袋过来,一个你塞脚底,一个抱在怀里,嗯?”
陆云泽喝了一口,虽然姜本身是辣的,但这会儿被红糖还有蜜枣冲淡了辣味,只剩下那股让他额头出汗的热意了。他乖乖地喝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姜汤,又抬起眸冲贺邵承笑了一下:“嗯,那麻烦你啦。”
贺邵承立刻过去烧水。
两个热水袋都套了毛绒套子,所以尽管倒进去的是开水,但也并不担心贴着脚底烫到。一放进来,陆云泽就觉得被窝里热了,仿佛是在睡农村的土炕。他也把姜汤喝完了,接着就被塞进了被子里,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贺邵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到已经出了一层汗,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去收拾碗筷,再冲澡刷牙。
今天本身离开学校就晚,后来又在外面吃了顿饭,现在折腾折腾,等到贺邵承也回卧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擦了一把自己的寸头,接着就把毛巾放在了床头柜上,只见陆云泽已经缩在床上,一副睡着了的小模样。不过他现在其实还没睡沉,所以贺邵承一进来就睁开了眼睛。
“唔,你总算来了……”
贺邵承这次没让么儿给自己掀被子,是自己贴着被沿钻进去的,不让任何冷气碰到对方,“嗯,累了就睡吧,我把灯关了。”
陆云泽贴住了他的腰,终于舒服了。
“要你过来……才习惯……”他也和贺邵承同床共枕这么久,光确定关系就已经一年了,没有这个人抱着,他还真的睡不香。
贺邵承不住低笑,又摸了摸么儿的脑袋,这才伸手去关了灯。
他的头发其实没完全干,不过因为是寸头,又已经用毛巾擦过两把了,所以也不至于把枕头给弄湿。只是刚刚完全躺下来,怀里就立刻多了个热乎乎的人,陆云泽还把一个热水袋塞到他怀里,再用自己已经暖烘烘的脚去贴着贺邵承的脚。彼此睡觉的姿势摆好,陆云泽就终于舒服了,呼出一口热气,半眯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和贺邵承说话。
“两个热水袋一泡,我刚才都热死了,屋里头还开了空调呢……”
“我怕你感冒。”贺邵承的一只胳膊给他压在了脖子下面,另一只手则已经环住了陆云泽的腰,将人紧紧的收到他的怀抱中,“你每次感冒都要一两个星期,我舍不得。”
“嗯……但其实,热水袋应该白天带去学校,如果那会儿能焐着一个,我估计就不会觉得冷了。”
“好,那我下次记得。”
“哪还有下次啊,话剧节就只有高一上学期办……”陆云泽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被亲了一下眉心。
两个人忽然都安静了。
卧室里空调呼呼的在吹,只有偶尔冒出来的一点很轻微的,唇瓣亲啄时发出的细小声音。贺邵承当然是要亲吻自己的么儿的,就算说白天他已经亲过了,今夜也不可能直接入睡。陆云泽微微垂着眼眸,脸颊、额头、鼻子,甚至是耳朵都被吻了一遍,又是啄又是舔的,弄得他感觉自己是在被一条名叫贺邵承的大狗用舌头洗脸。那吻总算是落到了唇上,他又戳了戳贺邵承的脸颊——“你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啊?”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的笑意也很清晰,眼眸里仿佛是盛了两汪泉水似的。
贺邵承抿了抿唇:“如果我能替么儿生病,那就最好了。”
陆云泽眨了眨眼,心跳又是一乱,脸颊也瞬间发烫。
“就你会说话……”他小声埋怨着,却是主动亲了上去,顺从地张开了唇。
昨天是周五,今天是周六,学校都试行双休改革,所以他们明天也不用上课。陆云泽窝在贺邵承怀里,早晨八点半还在睡着,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不过他今天的睡相也和平常不同,是完全张着嘴在呼吸的,鼻子是一点气都没走。而做了一晚上么儿穿旗袍的梦,贺邵承此时却已经醒了,还要下床去洗内裤。
他轻手轻脚,一点一点的把么儿的胳膊塞在了被子里,可还是把陆云泽弄醒了——“唔……?”光是一个字,那鼻音就清晰得不得了,显然是感冒了。
贺邵承立刻沉下了脸,而陆云泽也揉了揉眼睛,十分不舒服地含糊道:“纸巾……给我纸巾,我鼻子堵了……”
虽然昨天晚上严防死守,但陆云泽还是感冒了。
其实昨晚他就开始流清水鼻涕,不过后来被热水澡和姜汤一压,症状缓解许多,让贺邵承以为还能把这次感冒硬生生的压下去;结果一夜过来,清水鼻涕就开始有往黄脓鼻涕发展的趋势,让陆云泽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擤来擤去都觉得鼻子不通。
贺邵承的面色已经完全板上了。
他甚至都没去换裤子,首先给么儿拿了家里的药和温水过来。陆云泽也感冒好多次,多到他都有经验了,根本不用着急去医院——没到发烧的程度,医院能做的也只有开药而已。陆云泽吃了药,之后又抱着温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感觉那热水熏上来的气似乎让他的鼻子通了一点。贺邵承便又给他添开水,好好的熏了半个小时才重新躺了回去。
“么儿,你想吃什么早饭吗?”他只匆匆地换了一条内裤,都没来得及去洗换下来的那一条,“我给你做。”
“唔,暂时不要,吃不下……贺邵承,你自己好好的去吃个早饭,我再睡一觉就能好了。”陆云泽贴着枕头,嗓音哑哑的,不过毕竟还没发烧,所以精神还不错,说完了话脸上的小酒窝就冒了出来。他知道贺邵承对自己好,现在他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呢,贺邵承都已经拉下脸了。陆云泽莫名觉得心口甜滋滋的,又蹭了蹭对方的枕头,感受着还未散去的余温,“你去,别在这儿陪我,你吃饱了再过来。”
“嗯,那我吃完早饭就上来。”贺邵承抿着唇点了点头,终于去刷牙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