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这才肯动了,还打了个哈欠。
他的腿晃了下来,又细又白,虽然没有贺邵承的腿长,但看着也丝毫不会觉得短。白嫩的脚掌又蹭了蹭才套上了拖鞋,刚站起来就被牵住了手。陆云泽眨了眨眼,瞧了瞧过来拉他的贺邵承。
“去刷牙洗脸。”贺邵承垂眸看着么儿的面孔,又抬手帮他擦去了眼角的一点污渍,“吃完了饭,我们出去走走。”
“嗯。”陆云泽自己也揉了揉眼睛,乖乖地去浴室里头了。
他咕噜咕噜刷着牙,白色的泡沫都沾到了唇角,楼下厨房则传来“咄咄咄”的声音,是贺邵承在切黄瓜丝和胡萝卜丝。曾姥爷也高兴,因为自从放了暑假,外孙天天睡到他出门时才起,已经好些天没一块儿吃个早饭了。他会做煎饼,那面糊在锅里淌一淌就出来一张,又薄又圆,还烘得干干的。
贺邵承切好了蔬菜丝之后就先裹了几个出来。
这样的吃法在他们这边不怎么常见,山东那儿吃煎饼也只是裹大葱,裹菜丝这种吃法连曾老头都是第一次见。他先拿了一个,瞧了瞧,里头还加了菜市场买来的花生酱,瞧着似乎是不错。一口下去,清爽极了,又带着点花生酱的味道。
“么儿想的念头?”他吃了这一个,问了问身边正在裹煎饼的小贺。
贺邵承点头:“嗯。”
“嘿,他果然是个馋猫。”曾姥爷笑了,又去把最后一点面糊做了出来。
陆云泽在上面磨蹭了一会儿,下楼时煎饼都已经裹好了。
他去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给自己、贺邵承还有姥爷分别倒了一杯。夏天的早上喝点冰牛奶也很舒服,三个人就这样坐在一块儿吃了一顿。
天气热了,这种蔬菜丝的煎饼还特别清爽,曾姥爷搭着粥都吃了五六个,剩下的更是被两个小伙子消灭得一干二净。他打了个饱嗝,又喝了最后一口牛奶顺顺肚皮,这才把碗碟收到厨房里,准备去厂子上班了。
贺邵承想先去把碗洗了,但陆云泽不肯,就只加了点水先泡着,“你不是说要出门走走的吗?现在刚好太阳还不晒,碗回来再洗。”
“行。”贺邵承看了看外面,觉得也是,便和么儿一起换了鞋,带上钥匙,就穿着轻薄的短体恤和短裤一块儿压马路去了。
他们这种小城市,没什么夜生活,所以大部分居民都起得很早,早晨七点多,路边就热热闹闹的什么摊子都摆出来了。早餐摊尤其诱人,弥漫着属于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吃一边聊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如果他们早晨没在家里吃那一顿,出来弄点也是个不错的想法;但这会儿两个人都吃饱了,就没有再看那些摊子,直接去菜市场那边溜达了。
“我想给家里添点小菜……”陆云泽一边走一边瞧着,“不过就是天太热,贺邵承,你想吃什么荤菜?我不大想吃红烧肉了。”
“盐水鸡?”贺邵承也没什么念头,他吃饭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对于荤肉更是来者不拒。
“啊……不想,要不我们去买一条鱼,回家清蒸。”
陆云泽絮絮叨叨地说着,每天都在钻研怎么吃饭,也怪不得曾姥爷总笑着骂他是馋猫。
一大早过来卖鱼虾的人不少,都是放在那种红色的,长椭圆形,居家必备的泡脚盆里,边上再通一根氧气管。夏天也是个吃虾子的季节,不过农村河里捕来的虾卖到县城就要六七块钱一斤了。本来河虾也很难捕,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虾都是个精贵的东西。
陆云泽瞧了瞧,又想买点虾回去,给贺邵承还有姥爷做一顿虾饺。只可惜之前五六月份都在发大水,错过了吃籽虾的季节,现在基本没什么带籽的河虾了。有的虾运到县城里后状态也不大好,已经侧躺在那里踢脚脚了。他又挑了挑,这才买了一斤稍微大一点的河虾,七块钱。
贺邵承在边上付账,陆云泽把塑料袋拎上,继续买鱼去了。
鱼的品种也很多,都是野生的,所以体格比较小,但味道就比后世养殖的鱼要鲜美多了。只是他不爱吃有刺的小鲫鱼,因此直接就瞧起了桂鱼。桂鱼这种捕捉到的更少,整个菜市场水产区就那么几条,也都小小的,一斤半的样子,算下来要八块钱呢!尽管去河边渔户那边直接买估计就只要四五块了,但是为了一条鱼回乡下去肯定不划算,他们家手头也不缺这几块钱,贺邵承便又付了账,给了一张大团结出去。
“现在就杀了带回家?”他们两个自己都不会杀鱼,陆云泽扶着下巴仰起头瞅着贺邵承,“可是杀了之后就得先烧了。”
“不用不用,我这边给你杀好,你拿回家直接放到冰箱里。”那卖鱼的妇女动作很麻利,直接就用网兜把鱼兜起来了,“放到今天晚上都不是问题的。”
“诶,那行,阿姨你帮我们清理一下,尤其是鱼鳞……”
“好嘞!”卖出去一条八块钱的桂鱼,她也高兴,这就用刀背把鱼拍晕了,接着则直接抵着鱼尾刮了起来,整层鳞片都直接削起,刀工特别帅。陆云泽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这菜市场的路也不怎么干净,地上都是水。他往后退了几步,又瞧了瞧身边的贺邵承。
“唔,太阳大起来了。”
“等会儿再散散步就回去。”贺邵承抿着笑看着么儿,把钱包收在了裤子口袋里,“还想买别的吗?”
“要蒸鱼的话,我们再去拿点小葱和生姜回家。”
一条桂鱼被拍晕后就没了知觉,只是破开肚皮时候又挣扎了几下。所有的内脏都清理了个干净,鱼线也挑出来了,角角落落的鱼鳞更是刮得干干净净。阿姨把鱼卵泡留给了他们,这条桂鱼还是个妈妈,肚子里一包鱼籽都在呢!
陆云泽笑眯眯地拎上了鱼,和贺邵承一块儿往卖菜的地方去了。
蔬菜就便宜多了,都只要一毛,两毛,而且一大早的蔬菜都特别新鲜,让他忍不住拿了好几种。贺邵承在边上,又是付钱又是拎袋子,和么儿配合得比许多结婚多年的夫妻还要默契。
两个人拎满了东西,这就往回走了,陆云泽还在和贺邵承聊回学校打篮球的事儿。贺邵承也带着些笑,格外耐心地听着么儿说话,再时不时的回应一两句。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陆云泽身上,彼此拎着的塑料袋也不断晃动着发出摩擦声响,然而只是刚走到菜市场门口,他的脚步却是忽然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
陆云泽感觉他没跟上,才侧过头呢,就发现贺邵承拽住了身后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中年男人。
“怎么……?”
贺邵承的面色很冷,只见这个男人手里已经拿住了他的皮夹,下一秒就能收到自己口袋里溜走了。他也没想到会被小伙子发现,这光天化日之下的颇有些尴尬。不过他手心里还有一个刀片,就是刚才划开贺邵承口袋边缘用的。
“你拽我干嘛?”小偷板着一张脸,试图往回收,“你这个小子,想打人啊?”
“我的钱包,你拿着做什么?”贺邵承的嗓音很低,但是也很清晰,顿时让周边的人都意识到这小伙子是抓到小偷了。他的手往下一拨,男人的五指就被分开了,刀片“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而他的钱包则回了自己的手里。陆云泽在一旁已经瞪圆了眼睛,想不到他和贺邵承出个门居然遇上小偷了!
他们皮夹里虽然钱不多,但也放着贺邵承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呢!
“滚!”贺邵承的目光极为深暗,原本英俊的面孔上此时也满是怒意,已经隐约有了以后那股吓人的气势。
当小偷的也都有偶尔失手的时候,虽然尴尬,但还能强行化解一下,因此这个中年喇叭裤男人也就往后退了几步:“神经病啊你,莫名其妙拽别人……”
接着,他就窜入了人群,快速跑了。
陆云泽在边上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那小刀片,一直没敢呼出来的气终于呼了出去。
“吓死我了……他手里有刀!!”他看向贺邵承,帮他拿过了皮夹,直接捏在手里,“你没被划伤吧?”
“没有。”贺邵承抿了抿唇,他正是因为对方手里有刀,所以才没说要报警,只是把人呵走了,“么儿,没事,回去吧。”
刀片在地上,被污水一泡,很快就脏了。
陆云泽单手拎着东西,拿着钱包,另一只手则过去牵住了贺邵承,“你没事就好……哎,是我大意了。我们下次还是得买有内袋的衣服穿,现在小偷不少呢……”
他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贺邵承被小偷划了手,还仔细的摸了摸。贺邵承则紧紧地握住了么儿的手,垂下了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但是我裤子被他划破了。”
“嗯?”
“侧边,漏风了。”
“……噗。”
陆云泽不给面子地笑了。
他们两个小伙子,也没什么避讳的,一路上直接牵着手回的家。鱼虽然杀过冲洗过,但到底还有些血,陆云泽便又在水池里冲了冲才收到冰箱里。河虾就不能放了,再放就要死完了。虽然买的时候是想要做虾饺,可是真的要再去一个个拨虾子,他又怂了,于是索性就烧了开水下了锅,切了几片生姜,几段小葱放进去。
贺邵承则在一旁把早晨的碗筷洗了,收拾到了橱柜里头。
“这条裤子不能穿了。”陆云泽盖上了锅盖,凑过来拉了一下,果然,整个侧边都被划开了,扯一扯都能看到里面平角内裤!他又忍不住地笑了,拉着贺邵承漏风的裤子捂着肚子,笑得腮帮子都疼了。而贺邵承则微微红着耳根,抿着唇往后退了几步。
么儿的手是从他后臀拉的裤子……难免碰到了几下。虽然陆云泽本身没任何意思,但火气正旺的少年贺邵承却是敏感极了。他别过了头,心脏跳动得乱了节拍,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面孔不那么发烫。但陆云泽是真的没注意到,还蹲在地上笑呢。
“哈哈哈……你快点去换一条,这条扔了吧。”
“缝起来就能继续穿,没必要扔。”贺邵承皱着眉,“我自己去拿针线盒。”
“不要啦,我们家好歹也有钱了,用不着这么节约。”陆云泽抿着笑站起来了,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打开盖子就涌出来一股热气,里头的虾子也已经一个个蜷缩了起来,红通通的。他关了火,没再继续煮,怕虾肉给煮老了。一个大碗拿了出来,他用漏勺把虾子放了进去,又稍微加了点汤水,“来先吃一点么?我给你弄碟醋。”
“不用……我去换裤子。”
贺邵承小跑着上楼去了,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陆云泽就是知道,他害羞了。
他又一个人在厨房里笑了好一会儿。
蔬菜什么暂时没烧,就不用洗,连着袋子放进冰箱就好了。但是家里老缺葱蒜也挺麻烦的,陆云泽想了想,就把今天刚买来的一个蒜剥开了,丢到水杯里先泡个半天,打算下午再种到花盆里去。贺邵承也换好裤子下来了,腿长胳膊长的,就是毛发有些浓。虽然这在年轻小伙子身上也很正常,但是陆云泽就是忽然盯上了那些腿毛。
“贺邵承。”
“嗯?”
“我去拿刮胡刀帮你把腿毛刮了好不好?”
贺邵承看了眼面前带着笑,带着两个小酒窝,看上去特别讨巧特别乖的么儿,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不好。”
“小气。”陆云泽扁了扁嘴,但又忽然有了新的念头,“那你得把腋毛刮了,你长腋毛了!我看到了!”
他自己是没腋毛的,就天生没有,据说是姥姥那边的基因。但贺邵承就不一样了,有点外国人的血统,青春发育期没长胸毛出来就算不错的了。他本能的想要拒绝,毕竟男孩子哪有剃腋毛的。但是陆云泽一说晚上睡觉的事儿,他就又妥协了。
“我听说腋毛浓了会有味道的。”虽然知道狐臭和腋毛无关,但陆云泽还是找了个理由诓他,“你自己打完篮球闻闻都能闻到这里的味儿,晚上要是出点汗可不要把我熏死啊?”
贺邵承:“……好吧。”
咯吱窝被刮得一干二净。
陆云泽就在家里头折腾贺邵承,闹完了再吃根冰棍,十一点钟时晃着去厨房准备烧午饭。尽管鱼打算放到晚上再蒸,和姥爷一块儿吃,但其他的菜也不少。他刚刚把米淘了放到电饭锅里去,屋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远远的,敲的是院子外的大铁门。
陆云泽正忙着呢,因此走到外面去的还是贺邵承。
来他们家敲门的人并不多,县城里的邻居也基本不走动。贺邵承皱着眉,稍微把门拉开了一点——门外站着的正是曾娟霞。
或许因为这几天回来见父亲还闹出了争吵,曾娟霞的神情颇有些疲惫,尽管带着些微笑,但也能过看出她红肿着的眼眶。贺邵承顿时就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眨了眨眼喊了一声“阿姨”。曾娟霞也是一愣,这才慢慢的想起来,好像这个小伙子是昨天站在他儿子身边的那一个。
可能……是朋友?
“你好。”曾娟霞抿了抿唇,心口也泛着些痛苦。她毕竟是陆云泽的亲生母亲,去绑架亲生儿子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可是……可是她也是真的害怕张志飞,这一年多的殴打已经让她不敢反抗对方任何一句了,“么儿……他在家吗?”
“昨天你也去了,我们应该见过面。”她笑了,“我是他妈妈。”
“嗯,阿姨你等一下,我去喊他。”贺邵承点了点头,转身跑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