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想触碰这架不祥的钢琴,可在杨逸说出这句话之后,乔弋舟明显听到,被拉上窗帘的窗户外,一声清脆的咔嚓音。
玻璃撑不住了?
乔弋舟的眼睛缓缓朝上挪动,慢得他都能听到自己扬起头的声音。天花板下压,在迅速爬动的那些东西,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不仅窗户被压得破裂,天花板这些东西,也快要冲出束缚似的。
一门之隔的神父打开了金色的怀表:“原来还有三分钟了,难怪都骚动起来了。”
众人脸色铁青,这里他们是出不去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听从男人的安排。
可这架钢琴这么不祥,谁愿意去弹奏?
谁也不愿意,谁也不敢开口提。
气氛几近凝固,那浓浓的急迫感,和此刻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几乎要压垮所有新人的神经。
“我、我们不如选一个吧?”眼镜男弱弱的开了口。
胖子闷声道:“说得好听,选谁!”
眼镜男连忙撇清自己:“我不会弹钢琴,肯定过不了关的。”
他说的这个理由,好似让新人们找到了出口,纷纷嚷嚷着自己不会弹钢琴。
可这样一闹,时间更是急迫了起来。
神父低声笑着:“还有一分钟。”
神父将金色怀表拿到了自己耳朵旁,笑容温和,却吐出极其血腥的话:“贵客们不觉得,怀表指针走动的声音非常好听吗?咔嚓,咔嚓,就像是……屠杀前的狂欢曲。”
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紧急之下,杨逸把手指向了乔弋舟:“我知道他会弹!!”
“杨逸!”方焱发了怒。
杨逸胡言乱语了起来:“他是我同学,我听他弹过!”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放到了乔弋舟的身上,这可是必死无疑的事啊。
他们纵然看不惯杨逸卑鄙的做法,却也觉得他的确指出了一条生路。
林鸽紧咬牙关:“你们是不是男人?这样为难一个妹纸!”
“我们也没办法啊,谁让我们都不会弹钢琴?”
“妹纸你是老人,是不是该照顾照顾我们新人?”
这些话把林鸽气得不行,刚刚还一副巴结的嘴脸,现在就急着把人推出去了?
林鸽以为其他三个老人们都会帮自己,可秦放却站到了新人那边去:“弹钢琴不一定会死,但不弹我们一定会死,还有二十秒,来不及了!”
乔弋舟眼神微闪,看来是骑虎难下。
那个最开始把他点出来的罪魁祸首杨逸,此刻正瑟缩在新人堆里。
他在现实当中就和乔弋舟有仇,如果不先动手的话,难不成任人宰割?
他自然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推乔弋舟去死。
对死亡的恐惧,令大部分人的嘴脸都显露了出来。
乔弋舟紧抿着唇,没有拖累别人的习惯:“不用吵,我弹。”
他坐到了钢琴前,手指放到了琴键上。
血肉沾染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令他极其不适的蹙紧了眉。
弹吧!
原以为他会依靠别人的黑猫眼底浮现赞赏,它经历过上百个游戏,看过无数的人,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会选择依靠别人,甚至把危险推给别人。
就像这群新人。
可乔弋舟却有些不一样。
——进入游戏后,要想活下去,最开始舍弃的就是人性,可若是要活得长久一些,需要找回的也是人性。
黑猫的脑海里回想起了这一句话。
E队一些队长也曾听过类似的话,却无人明白它其中的含义。
黑猫缓缓闭上眼,A队到E队,为何会如此分级,最大的秘密在这里——这亦是主区的最大秘密所在。
它来找乔弋舟,亦有直接关联。
乔弋舟坐在钢琴前,深吸了一口气,在弹响第一个音时,窗户就先于他的琴音破开了。
神父:“哦呀,真可惜,时间刚刚过了一秒……”
什么!?
众人脸色苍白极了,眼睁睁看着恶鬼们逼近。
死定了!
然而令他们没能想到的是,乔弋舟弹奏的时候,温柔的压低了声音,唱起了曲子:“摇啊摇,摇啊摇,星星月亮,云里睡了……”
这是什么曲子?
“别弹了,恶鬼都进来了!”他们朝着乔弋舟大喊,心里都有些怪罪乔弋舟动作太慢。
碎开的玻璃渣满地都是,然而恶鬼并未扑来,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纷纷停下了脚步。
月光渗透了进来,乔弋舟全身都沐浴在银霜似的月色之下,比耶稣像看着还要神圣。
恶鬼当中有些听完了曲子,竟缓缓闭上了眼,化作了淡淡荧光,飞散到空中去了。
那些散去的恶鬼们,看乔弋舟的眼神已经变得分外柔和,就跟……看自家孩子。
这看自己孩子似的眼神,也让新人们揉了揉眼,觉得太诡异魔幻了。
连方焱刚才也有些害怕,却没想到,乔弋舟选了这一首。
——女鬼的摇篮曲。
他不像乔弋舟,并没有听过全曲,可今日听来,纯净的音色冲淡了恐惧,让人心头温软得犹如化开的春水。
看来这是乔弋舟在上一个世界得到的特殊奖励?
这里的恶鬼数量并不少,乔弋舟看到自己的进度条,已经变为——[15/1000]
门外的神父也震惊,瞬间捏紧了金色怀表,力气大得青筋凸起。
神父表情沉沉:“竟然躲过去了……”
恶鬼已经损失了过半,神父低声念了几句话,那批剩下的鬼就骤然消失在了眼前。
再次开门后,神父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容,犹如金色曙光:“真是惊险,各位贵客没事吧?”
众人齐齐看向了他,难免露出几分戒备。
神父:“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请允许我去准备晚餐。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我安排了一个游戏给各位贵客玩,希望贵客们不要乱跑。”
杨逸反驳:“谁要待在这种吓人的地方!”
神父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微微一笑,便离开了此地。
杨逸破口大骂:“妈的,这些难道不是他干的好事,现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这话一落下,新人面便面带嫌弃。
杨逸:“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刚才的那句话,宛如是在说他自己一样。
渡过这一次危机后,新人对乔弋舟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
原以为看着柔柔弱弱的乔弋舟没什么实力,应该是攀附其他几个老人才活下去的。就像眼镜男,他甚至还恶意YY过乔弋舟,是不是跟老人们睡过。
可他刚刚弹奏的曲子,竟然能净化恶灵!
“那啥,我们刚才,你别放在心上……”眼镜男搓了搓手,想讨好乔弋舟。
然而乔弋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蹲下身抱起了黑猫,捉在怀里就是一顿rua。
手感太好了!
黑猫:“……”
它是驱散恐惧用的工具人么?
虽然眼神发冷,黑猫也没有挣扎乔弋舟rua它,反正挣扎了对方也会一直rua,还不如省省力气。
见乔弋舟不理他,眼镜男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刚才那个男人说准备了游戏?我可不想再玩什么鬼游戏了!门已经打开了,我们不如离开这个教堂吧!”眼镜男向众人提议。
他看到门开了,便觉得是条生路。
这地方太邪门了!
教堂的危险刚刚他是切实感受过的,想着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吓人。
然而这个提议却没有人理他,纷纷或交谈,或沉默,或撸猫。
眼镜男:“……”
他有种被轻视的感觉,眼镜男的脸上隐隐堆上几分怒气。
他看向门口,外面的月光从斑斓的玻璃窗渗下,朦胧而美好。
一想到只要能出教堂,自己或许自由了,眼镜男那颗心就蠢蠢欲动。
眼镜男:“你们倒是回答我啊!”
“我们刚刚才渡过了一个难关,神父让我们玩游戏,应该不会危险吧……”
“要出去你自己出去,跟着你走,还不如跟着队长生存率更大。”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超乔弋舟身上放。
这么明显的大腿不抱?开什么玩笑!
就算摇篮曲不是直接伤害,但好歹能镇住恶鬼啊!
眼镜男纵然也有这个想法,但当中被人驳了面子,到底是有些难看。
正当此时,天花板终于碎开了,上面忽然掉下一个东西,正好落在了眼镜男眼前,离他不足二十公分。
那是一只硕大的蜘蛛,吞吐着丝线,粗壮到能有一颗头颅那么大。
眼镜男紧咬着牙关,脸色因惊恐而扭曲:“不!!!”
离得太近,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蜘蛛蠕动的嘴。
蜘蛛吐出丝线,刚好粘到了他的眼镜上,眼前一片白。他顿时朝后跌坐,连眼镜也不要了。
门口,他要出去!!
眼镜男摸爬滚打的到达了门口,手触碰到了走廊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他眼睛流着泪,嘴角张开,笑容里仿佛是寻找到了‘救赎’。
——他不要待在这种鬼地方!
可手指伸出门口范围的同时,眼镜男的半只手都被什么东西切割开了。
鲜血如泉涌,眼镜男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笑容瞬间扭曲成惊恐:“啊啊啊!!!”
原来有时候所谓救赎,乃是一场风花雪月。
里面藏污纳垢,深埋危机。
第十九章
人们下意识奔向光明, 又没人不喜欢光明。
乔弋舟心脏揪紧, 门外的世界在眼镜男的眼底, 是美好的救赎。可在他看来, 外面的走廊却空荡得可怕, 远处并没有光亮, 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
那头颅般大小的蜘蛛无疑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八条黑色的蛛腿布满了恶心的绒毛, 被一根白色蛛丝悬吊在半空。
乔弋舟奋力将眼镜男揪了回来, 抽出腿上的小刀,一把刺向了蜘蛛的蛛囊。
小刀沾满绿色粘液,蜘蛛在半空挣扎,根本无处遁逃, 渐渐没了气息。
乔弋舟大口大口的喘气,唇色苍白得柔弱。他却不敢把匕首拔出来了,万一那些粘液飞溅出来,止不得会出什么事。
50点兑换的小刀就这么没了, 乔弋舟心头暗自心焦,早知道用得这么快, 他还不如多兑换几把,就不愁用了!
危险解除,新人们立马聚到了这里,按住了痛苦到脸色扭曲的眼镜男。
“怎么办?”
乔弋舟:“快给他止血。”
杨逸站在外围,冷言冷语的说道:“流了这么多,哪里止得住?”
眼镜男眼底流出眼泪, 哭得鼻涕横流,再无一丝高傲。他语气卑微,灰败的眼眸里带着渴求:“痛,啊啊啊——我还不想死!!”
五根手指被切去了四根,眼镜男哽咽的蜷缩在地,眼泪侵满了脸颊,带着强烈的求生欲。
“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以后做什么都行。”
他身体蠕动着,像是一条虫,朝着老人们的方向挪动,希望他们可以救救自己。
又丑陋,又不堪,却是面临死亡时最真实的模样。
谁也没有发话,毕竟是眼镜男自己作的死。
看到这一幕,乔弋舟到底有些不忍。他是人,会胆小,会愤怒,也会因为别人而产生同情心。
乔弋舟沉声道:“你们谁给我一件外套。”
林鸽手忙脚乱的把外套脱了下来,乔弋舟使劲的想扯下布条来,才发现自己力气竟然这么小,完全拉扯不动。
真该死!
方焱见状,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几下就撕开了:“刚才拉那一下脱力了吧?没力气就别逞强,让我来。”
方焱迅速给眼镜男做了紧急处理,死死勒住他的手臂,希望能让出血量小一些。
乔弋舟挤出方焱刚才交给他的药膏,也管不了太多,涂在了眼镜男手上。
这药膏是在主区兑换的,根本无法止血,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只是这样,伤口却根本无法处理,他们没有止血的绷带和消炎止痛的药物。
眼镜男这个样子,会不会被活活痛死?
方焱皱紧了眉头,正在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乔弋舟开了口:“还记得神父说了什么吗?让我们在晚饭前玩玩游戏。”
方焱点了点头,的确有这回事。
乔弋舟:“玩完游戏,神父应该还会出现,我们或许可以朝他要药物跟绷带。”
杨逸说着风凉话:“他不杀我们就算好的了,怎么会给我们这些!”
此言一出,眼镜男脸色更加苍白,仿佛自己已经被死神抓住了脚,已经一半都踏进地狱。
他嚎哭着:“我一定会有用的,我可以帮你们的……”
眼镜男看得清清楚楚,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唯有乔弋舟朝他伸出了手。
他哽咽了起来,想起自己在教堂铁门时的表现,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嫌恶过乔弋舟的‘善良’,觉得在游戏里不利于生存,而如今却偏偏是这‘善良’救了他一命。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眼镜男眼眶湿润,泪水打湿了睫毛,只感受到了无穷的悔恨。
尤其是……乔弋舟刚刚的举动,和杨逸的话,形成这样鲜明的对比,重重的砸在了眼镜男的心头。
乔弋舟:“怎么样?要玩吗?”
新人们都不想,瑟缩着身体。他们已经看清了局势,这个教堂暗藏危机,走错一步都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