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入住的半个小时后, 一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停在酒店门口, 在一众轿车中格格不入。
车停了,但很久都没动静,路人好奇地张望过来,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里面的人该不是出事了。但能开这种档次豪车的人, 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招惹的, 也没人敢真的上前询问。
佟嘉卉透过定制的单向透视玻璃车窗, 看着白颂居住的楼层,眼眸晦涩不明。
车厢内寒气逼人,司机后脊柱嗖嗖嗖泛着凉意, 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额头冷汗涟涟,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走。
佟嘉卉敲着二郎腿,手搭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敲着。
她就知道,白颂一定不老实。
为了防止白颂勾三搭四,招蜂引蝶,佟嘉卉早前就派了人跟踪监视白颂,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她跟严渺渺见面的事。
严渺渺是她现在最合适的联姻对象,对方也明确流露出想跟她扯证结婚的意思。
但佟嘉卉始终没松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在知道白颂的丑陋真面目的时候就应该对她死心的,但每次只要一想到真的要跟对方划清界限,胸口就像是万箭穿心似的疼痛。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严渺渺。
谁知严渺渺是个爽快人,直截了当说两人就只是联姻,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但佟嘉卉也从未考虑过,因为她要全身心报复白颂,不想牵扯上任何其他人呢。
佟嘉卉眯着眼睛,怎么都想不到严渺渺竟然要帮白颂一把,也想不到,白颂真的敢答应离开。
果然……自己还是不能留下她吗?
就跟三年前一样,用了自己,拍拍屁股潇洒利落地走人,只剩下自己留在原地无法释怀。
温度又下降好几个度,佟嘉卉眼眸萦绕着浓郁的漆黑,深不见底。
她推开车门,踩着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就像是踩在鼓点上一般,一步一步,走向白颂所居住的房间。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白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觉自己还没睡醒:“谁呀?”
系统:“没检测,可能是那个讨人厌的丫头派过来的人吧,怕你改变主意了。”
白颂伸了个懒腰,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和寒气逼人的脸,吓了一跳,要不是刚睡醒身子还很迟钝,整个人怕是都要往后一蹦。
白颂眼底流露出意外、惊慌和害怕的复杂神色,她紧紧抿着唇,就这么和佟嘉卉面对面僵持着站着。
她知道,在佟嘉卉出现的刹那,她就已经失去逃跑的机会了。
白颂在心里流泪:“系统,我玩了。”
系统也被突然出现的佟嘉卉吓得数据剧烈震荡:“妈呀,神出鬼没,吓得我差点数据丢失。”
白颂:“……”是的,在对手十分强悍情况下,自己匹配了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不团灭怎么可能。
这时候只能拼演技了。
白颂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眼,注视着佟嘉卉的眼睛里满是绵绵情意,像是对离开之前还能看到她感到惊喜一般,但很快,又被害怕和悲哀取代。
她嗫嚅着嘴唇,正要给自己找一个能被佟嘉卉接受的理由。
“啪——”的一声,一道响亮的耳光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白颂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疼,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白颂:“……”完全没有任何发挥演技的机会。
佟嘉卉上前一步,蹲下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白颂,你答应过我,不跑的。”
口腔内满都是腥甜的味道,应该是刚才不小心咬破了舌尖,嘴角也破了,白颂疼的根本张不开嘴,只能歪着脸和佟嘉卉对视。
白颂龇牙咧嘴:“系统,快把我搞昏迷,不然我就要被佟嘉卉搞昏迷了。”
系统颤颤巍巍:“可就算昏迷你也开不出绝症的BUFF了,顶多就是身子虚弱而已。”
看着佟嘉卉眼底暴戾的神色,白颂心肝剧颤:“不,不管了,先活下来再说。”
系统哆嗦着点了一个按钮。
佟嘉卉冷笑着逼近,一把拽住白颂的手腕,正准备将人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就见白颂白眼一翻,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佟嘉卉眼底流露出讥讽的神色,她使劲晃动着白颂的胳膊:“别再装了,白颂,我告诉过你,小狗不听话要被怎么办吗?”
她呵笑道:“白颂,你非要惹我生气吗?”她手上一松,就看到白颂犹如毫无生命的人偶,烂泥似的瘫软下去,佟嘉卉一愣,心底陡然升腾起不太好的预感,她声线微微颤抖,“白颂,你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白颂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佟嘉卉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重心不稳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她颤抖着手试了试白颂的鼻息,又赶忙摸了摸白颂的胸口。
幸好,幸好。
虽然微弱,但确定还活着。
佟嘉卉急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的手指都在哆嗦,她视线紧紧盯着白颂,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
白颂,欠我的都还没还给我!
你要是出事,不管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还是阎罗地狱,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佟嘉卉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心里做了无数的猜测。
白颂是因为绝症,不想自己伤心所以才离开的。
如果白颂真的得了绝症,自己该怎么办?
不……白颂一定不会的,她是个骗子,一定是在骗自己。
佟嘉卉使劲掐了掐自己,一会的工夫,手背上到处都是清淤的月牙。
终于,医生走了出来,疲倦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佟嘉卉蹭的站起来,迎上去:“医生,她怎么样?”
一道黑影猛地扑上来,医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医闹,差点就拿手上的病历本反击了,顿了顿,认出这是刚才送病人来的家属,呼出一口气。
医生翻了翻检查资料:“营养不良,怎么回事啊,看着也不像是没钱吃饭的样子,身体怎么会弱成这样子,再这样下去不行的,器官都要衰竭了。”
佟嘉卉木然了半晌,语气阴冷:“你说什么?”
医生一愣,旋即意识到她可能是太过担心了,安抚道:“病人没事,就是体虚肾亏,好好养两天就是了,对了,这会有点低烧,待会醒了可能还会有些反胃,不过都是正常虚弱的表现,没有大碍。”他语重心长地变相告诫道,“年轻人,不要仗着身体还好的时候乱来,等老了就知道后果严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佟嘉卉听到这个答案,竟然隐隐有些失落。她甚至有一种病态的想法,如果白颂真的得了绝症,如果白颂真的有不得不离开自己的理由,如果白颂……真的没有背叛自己,那该有多好。
明知道绝症会要了一个人的命,但佟嘉卉还是心理扭曲地想要得到这个答案。
她甚至不甘心地追问道:“我看她不舒服很久了,医生还是做个全方位的检查吧,有什么潜在性病症也好及时发现。”
医生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挺有健康意识,放心吧,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也都全部排查了一遍,没什么大的毛病,只要改掉坏习惯,仔细将养,很快就能又活蹦乱跳的。”
医生说完,却发现这家属竟然没有流露如释重负的放松神态,反而是有些遗憾。
表情麻木,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拳头紧攥,腮帮子紧绷,就像是正在狩猎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怒气爆棚似的。
医生心念一动,觉得不太对劲。
这怕不是家属,是仇人吧。
不过他只是个医生,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转身走了。
白颂还在昏迷中,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柔和的阳光笼罩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精致的眉眼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些许羸弱。
佟嘉卉站在病床前,低头抚摸着白颂的脸颊,深情款款说道:“颂颂,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要是没得绝症呢?你要是得了绝症,那就不是背叛我了,你要是快死了,我就原谅你了。”
白颂的意识已经醒来,正好就听见佟嘉卉这么一句话,感觉后脖颈都是凉飕飕的。
她哆嗦着嘴唇:“钻牛角尖的人真可怕。”
系统冥思苦想好半晌,忧愁着说道:“不行啊,你死了就被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了,那个时候已经对你的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了,就算她降下来黑化值,也没用呀。”
白颂:“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整整一天,白颂都没醒,而佟嘉卉就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吃也不喝,要不是眼睛还在眨动,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变成雕塑了。
夜幕逐渐降临,医生进来查房,却发现整个病房都是黑的,还以为没人,开灯猛不丁对上佟嘉卉幽深的眼眸,吓了一跳。
随行护士的本子都掉在了地上,小姑娘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医生在给白颂做检查的时候,小护士躲在最后面,完全不敢靠近佟嘉卉,也就不敢靠近白颂。
医生看她确实被吓到了,很多检查都是亲力亲为。
佟嘉卉忽然按了按太阳穴,声音疲倦又沙哑:“医生,你不是说她没事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来?是不是在装睡,她最擅长于骗人了,你给她好好检查检查……”
她的声音阴冷又缥缈,就像是从地狱传上来的,停在耳朵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医生微微蹙眉:“检查结果显示没什么大的问题,如果她一直没醒来的话,我们可能要考虑其他原因……”他说的非常忐忑,生怕一言不合佟嘉卉暴起打人似的。
小护士也缩了缩脑袋,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佟嘉卉像是心有所感似的,她垂下眼帘,看着依旧沉睡的白颂。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可能预计到危险,暂时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这样啊。”佟嘉卉竟然一脸平静,她低头,额头抵着白颂的额头,轻声道,“据说这样亲密的姿势能感受到对方在想什么,颂颂,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
她看着白颂紧闭的双眼,第一次深切意识到,白颂,是真的不爱自己,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先前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佟嘉卉眼底透出些许迷惘,像是一个站在分岔路口的孩子,没人引导她下一步该往哪里迈。
佟嘉卉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眼前白颂的面孔逐渐模糊。
就在医生觉得气氛诡异,被小护士拽着衣角即将拉走的时候,佟嘉卉忽然问道:“你说,人是会变的吗?爱情是会消失的吗?”
这问题?怎么回答?
医生一脸懵,但不回答好像也不太好。
他看着眼前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病患家属,生怕自己的一句话刺激到对方,小心斟酌着说道:“万物都是会变的。”他妄加揣测了一下两人的关系,补充道,“爱情有时候确实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它缥缈,但却又很现实,但它一定不会伤害你,如果你因为它感觉到疼或者痛苦了,那就说明这不是你的真爱。”
“但不要怀疑,因为它也是爱,毕竟之前它带给你很多珍贵又美好的回忆。只不过就像正确的人,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短暂的一个过客,他们的到来只是教会你一些东西,让你在遇到真正对的那个人时变得更加完美。”
“孩子,执着就是因为之前快乐过,既然如此,就让它只留下快乐的记忆,然后放它离开,不好吗?”
不管佟嘉卉心里怎么想,反正白颂哭了。
白颂抹着眼泪,无比感激道:“等我醒了,一定要给这位医生定制一个破吉尼斯世界记录的锦旗,要是佟嘉卉真的放过我了,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医生说完,没见佟嘉卉搭腔,甚至都没见佟嘉卉动弹,还想说什么,被小护士强行拽走了。
一出门,小护士拍着胸口:“郑大夫,那个人好可怕,我要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也不敢醒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太过害怕,没能控制好音量,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佟嘉卉的耳朵里,“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这两天医闹情况严峻的嘞,这种行为偏激的,还是少招惹吧。”
手机铃声陡然响起,佟嘉卉又贴了一会,才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来严渺渺不太自在的声音:“嘉卉,你现在在哪儿呢?”
佟嘉卉木然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恢复了思考能力,她捏了捏鼻翼两端,强打起精神:“有什么事?”
觉察出佟嘉卉言语间的冷漠,严渺渺讪讪说道:“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