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整个扶云派都在沉睡,那为什么你还醒着?”他缓缓地开了口,伸手轻拍身前少年的肩膀,低声道,“风枢师弟,你且让开。”
风枢浑身一颤,紧张地转过头来:“可是……”
“听话,你打不过他,师兄不想让你受伤。”
风枢用力咬唇,退到一边。
“你管我为什么还醒着,”承衍冷笑一声,掌中似有雷鸣涌动,“闻风鸣,你入魔在先,别怪我替青崖仙尊清理门户!”
闻朝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眼底鲜红的魔纹在夜色下透出些许妖冶的美感。他慢条斯理地说:“清理门户,那也要我师尊亲自来,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他说着抬起手臂,从容地随手一拂。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一截,堪堪停在手腕,袖口的金线泛出细碎的微光。修长五指间窜出明亮的火焰,在夜色中汇成长龙,裹挟着威压朝承衍袭去。
雷火相碰,雷光瞬间溃败,承衍竟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三丈开外。
承衍重重跌落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惊恐无比地看向闻朝:“你……你居然……”
他一句话没说完,竟一口气撅过去,晕了。
闻朝眉头微微一蹙——说也奇怪,他明明只是个穿书者,却好像天生知道该怎样调动这具身体内的灵力。
刚刚那一招,他甚至没有用尽全力,他才结婴,而承衍已是元婴后期,居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下来。
风枢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伸手在承衍鼻端试了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晕倒了。师兄好厉害,居然一招就能把他制服。”
闻朝默许了这句彩虹屁,问道:“对了风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又是怎么跟承衍碰上的?”
他并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书里没写的内容,他便一概不知。
提到这个,风枢浑身一抖,像是某根苦苦支撑的弦终于崩裂,他猛地扑进闻朝怀里,眼中泛起泪花:“师兄你……你不记得了吗?师尊让我在这里一起给师兄护法,可我太……太
没用了,还是没能守住师兄,师兄走火入魔后冲出了屋子,师尊去追,而我因为灵力耗尽而晕倒……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承衍就杀了过来,说师兄入魔了,要杀师兄……”
风枢用力攥紧对方的袖口,肩膀抽动,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滚湿了闻朝的前襟。
闻朝生前在福利院长大,工作以后也经常回去看那里的孩子们,对这种乖巧可爱的少年最没有抵抗力,风枢一哭他便心疼得不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乖,不哭不哭,风枢怎么会没用呢,风枢明明帮了师兄很多,而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风枢不停抽噎:“可、可师兄连入魔时的记忆都没有了,明明就……受了重创!承衍居然这种时候趁虚而入……都怪我不好,我也想保护师兄!不想让师兄被承衍那种人欺负!”
闻朝:“……”
他的小师弟……到底是怎么看出……他被承衍欺负了的?
他揉了揉小师弟的头发,继续温声安抚:“风枢还小,风枢要勤加修炼,长大以后就可以保护师兄了。”
“真的吗?”风枢闻言,立刻抹掉眼角的泪,攥紧拳头,“好,那我现在就去修炼!”
闻朝:“……”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小师弟才十五岁便已筑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天分更高的。
闻朝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丹药:“给。”
“这是……”
“回灵丹,可以助你快速恢复灵力。”
风枢眼前一亮:“多谢师兄!”
“不客气。”
类似的丹药他储物空间里一大堆——晏临身为扶云派掌门,总是收到别人赠送的仙丹灵草,自己又不爱留着,便全转赠给了徒弟。
风枢服下丹药,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调息,闻朝则进入室内,拂亮案头的灯,铺开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药力很快在体内运转一周,几近干涸的丹田又重新变得充盈,风枢长长吐出一口气,结束了打坐,想去跟闻朝说一声“师兄的药也好厉害”,却看到他伏在案边,握着一根细狼毫,无需尺规,笔墨自成方圆。
灯火如豆,一点光亮打在闻朝脸上,映得他愈加唇红齿白,黑眸温和,
眼底魔纹比朱砂更加鲜红,雪白的发丝落在肩头,似乎格外柔软。
闻朝画完图纸,抬头便看到小师弟正站在门口,与他目光相接时脸上飞快地浮起一抹红晕,风枢别过头去,小声道:“总觉得师兄入魔以后比之前更好看了……”
闻朝:“嗯?”
好看?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具身体长什么样子,原著中并没有描写过闻风鸣的样貌。
他从屋里翻出一面铜镜,好奇地打量镜中的自己,随即目光一凝。
这张脸……除去魔纹和白发,居然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不,应该更年轻一点,是他二十三四岁时候的样子。
风枢居然说他好看……他的美貌比起师尊可差远了,晏临是公认的“仙界第一美人”,能让妖魔都垂涎的那种。
“师兄,”风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怎么办,就在这里放着吗?”
闻朝扣过铜镜,将画好的图纸折起,站在门口打量倒在地上的承衍:“这么久了,他还没醒?”
风枢:“要去告知师尊吗?”
闻朝想了想道:“先不吧,师尊受伤了,还在休息——把他绑起来。”
风枢点点头,摊开手掌,用灵力凝聚出一根藤蔓,把某位“不速之客”绑了起来。
闻朝看着那根不断抽长的藤蔓,眼神先从平静转为疑惑,又从疑惑转为惊恐,终于他嗓音颤抖地开口道:“你……你这绑人的手法,是跟谁学的?”
怎么那么像传说中的……龟甲缚?
风枢一脸迷茫:“是师兄教我的啊,师兄不记得了吗?”
闻朝震惊——他教的?他为什么会教师弟这种东西?
风枢觑着他的神色,又补充道:“因为师兄说,师尊就这样绑过你,师尊教的绑法,一定是最靠谱的。”
闻朝:“……?”
4、第 4 章
小师弟三言两语,已经让闻朝震惊得无以言表。
不可能吧……
他仙风道骨、清冷禁欲的师尊,怎么可能给徒弟绑龟甲缚?
肯定是师弟看错了绳结的绑法,或者在这个“书中世界”里,龟甲缚不过是普通的“五花大绑”而已。
他的师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绝对……不会。
他表面佯装淡定,尽量不让小师弟看出自己的异常,轻咳道:“所以,师尊为什么要绑我?”
风枢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师兄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当时师兄炼丹的时候,往丹炉里加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导致丹炉炸裂,把自己弄伤了,师尊罚师兄闭门思过七天顺便养伤,但是师兄不听话,师尊就把师兄绑了起来。”
闻朝内心颤抖:“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指什么?”
风枢别开眼:“我……我也不知道,师尊说不是我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东西。”
闻朝:“……”
就……少儿不宜呗?
闻风鸣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书里没写啊。
他心虚道:“你还是……换个正常点的绑法吧。”
小师弟顺从地操控着藤蔓改换了形状,闻朝又叮嘱:“以后别随便用……刚才那个方法绑人。”
风枢乖巧道:“好的。”
少年人往往有着强烈的好奇心,风枢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可以用呢?这种绑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要他怎么回答?
风枢又问:“难道,是只能师尊来用,只能用在师兄身上吗?”
闻朝看着小师弟那双干净的眼眸,实在不忍心污染少年纯洁的心灵,咬牙道:“你就当……是的吧。”
“好的,”这次风枢没有疑问了,“是只能师尊给师兄用的,特别的绑法。”
闻朝:“……”
嘶。
闻朝不敢再继续聊这个,忙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山上可有什么结实的木材?”
“木材?自然是有的,师兄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那我带师兄过去,”风枢又看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承衍,“就把他扔在这里吗?”
“一起拖走吧。”
小师弟
对他言听计从,他说往东风枢绝不往西,他说用“拖”风枢绝不用“扛”。
两人拖着晕倒的承衍离开赤乌小筑,顺着青石小路登上扶云峰最高的地方,回首顾望,东方既白,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云海,云海环绕之下的扶云峰,像是仙境一般。
闻朝一时看得呆了——在他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登上雪山,站在海拔超过千米的地方,静静地欣赏日出。
曾经,他以为医院那方寸之地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今天,他忽然从那方寸之地挣脱出来,飞进了这大千世界。
哪怕是做梦也值了。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下,整个人像被镀上一层细细的银边。
风枢轻声唤道:“师兄……”
“嗯,走吧。”
在风枢的带领下,闻朝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木材,然后……就看到他貌似柔弱的小师弟单手推倒了一棵百年老木,歪着头问他:“师兄要木材做什么呢?”
闻朝眼角直抽,心说再给小师弟几百年,他绝对能成为修仙界一顶一的大佬。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我要给师尊做一把轮椅。”
“轮椅是什么?”
“轮椅就是……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小师弟自幼在扶云派长大,从没去过红尘世间,不知道轮椅为何物也很正常。他是被遗弃在扶云峰山脚下的孩子,晏临见他可怜,才收他作关门弟子,收入门下之后发现他天分极高,是个修仙的好材料,也算是机缘所至。
风枢又问:“要怎么做呢?”
闻朝冲他神秘莫测地一笑:“交给我吧。”
他生前因为身体不好,除了日常工作很少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闷在家里做模型。他手很巧,数年下来,做的模型堆满了好几个书柜,还得过不少奖。
模型都是按照实物比例还原的,如果做一把真正的轮椅,只需要把比例调成1:1。
他将之前画好的图纸铺开来,耐心地教小师弟该怎么看,让对方帮他裁切木材,很快便制作好了所有的零件。
再将零件一一组装起来,以榫卯契合,不出一个时辰,轮椅已经制作成型。
风枢惊叹道:“师兄好厉害!有了这个,师尊就可以自如在院子里活动了
吗?”
闻朝得意地点点头。
虽然对于修仙者来说,行动不便也可以依赖助行法器,但催动越高级的法器需要的灵力越多,现在师尊重伤未愈,不如就用最普通的轮椅好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晏临还没起来,闻朝舒展了一下筋骨,随口问:“师弟,我们中午吃什么?”
风枢一愣:“吃……吃?”
他倒忘了,这里是修仙世界,人人辟谷,根本不吃饭。
其实他也不饿,但就是想吃东西——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月里,完全无法进食,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嗅觉和味觉近乎失灵,已经不记得食物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体会一下吃东西的快乐。
于是他在山头转了一圈,逮了一只兔子回来。
雪兔圆滚滚的,颇为肥硕,显然没少受扶云峰的灵气滋养。
闻朝瞄了一眼被绑在旁边的承衍,拎着兔子向他走去,在他面前感叹了一番小兔子真可爱,同时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干脆利落地送小可爱早登仙途。
风枢捂住眼:“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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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衍其实早就醒了,被活生生拖醒的。
但出于理智他没敢动,眯着眼装晕,并默默围观了那师兄弟两个制作轮椅的全过程,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那一身黑衣的魔鬼拎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向他走来,就在离他眼睛不足一尺的地方手起刀落,割开了兔子的喉管。
鲜红的兔血泼洒在雪地上,甚至有一滴溅到了承衍脸上,他终于装不下去了,冷汗刷地流下来,被迫睁眼:“有……有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