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借走他气味的人……
男子本命阿音,是一只兔精。
他从边境森林中出生,早早便修炼出了灵智,只是还未化形。
他一直生活在那个小木屋周围,因为那里野兽少,环境相对安全。只是有一天,木屋里突然来了两个人,气息都很强大,其中一个还捉住了他。他怕的浑身发抖,以为大难临头,谁知那个人只是借用了他的气味,便把他放走了。
他远远的逃开,途中却发现的猛兽的踪迹,吓的又窜回了木屋附近,在草丛里隐藏了起来。
他的耳朵非常敏锐,可以听见木屋中那两人的交谈,渐渐明白的所有事情。
受重伤的那头黑豹,原来就是他们兽族中的大王,而借用他气味的人,是一个魔族。
那两人在木屋里住了二十多天,或许是他躲藏的好,也或许是他太过弱小且微不足道,两人都没有发现过他。直到那天晚上狮族来袭,魔族要出去引开他们,并和兽王约定第二天晚上在小木屋汇合。
他一开始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最多是羡慕这两人——羡慕他们有强大的力量和崇高的地位,不必像他一样躲躲藏藏,每天在这危机重重的边境森林中挣扎求生。他躲在木屋后的草堆里,和兽王一起等一个结局,谁知过了约定的时间,那个魔族还未出现。
更神奇的是,他突然突破了修炼的瓶颈,拥有了化形的能力。
寂静的夜里,他的心脏碰碰的跳起来。
他知道魔族和兽王之间发生的一切,他身上拥有兽王熟悉的气味,甚至兽王眼盲,不知道魔族的长相,而他化形后虽然和魔族截然不同,却神奇的拥有一项技能——模仿人的声音。
——这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暗示和机会!
是继续流浪在这片森林里,在不知哪一天化作某只猛兽的口中餐,还是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从此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简直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于是,在那个魔族久久不出现,在所有人都认为那个“渺渺”已经葬身狮腹后,他化出人形,从草丛里走出来,走到了人前。
从此,他便成了渺渺。
一切都和他设想中的一样完美,他来到兽王宫,成了敖烁的王后,再也没有任何忧怖,甚至过的比所有人都好。
只是万万没想到——
那个魔族居然没死!
甚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敖烁面前!
所以一切都完了,只要敖烁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
阿音突然呼吸一滞,脑中划过一道闪电。
不对,敖烁昨天就见过这个魔族了,怎会毫无反应!?
难道这个魔族还没有把真相告诉他?
他绝望的心脏突然燃起了一丝火光,竭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向那个魔族走近了两步,稳住呼吸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夕将这只鸠占鹊巢的兔子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中,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只怯怯答:“我、我好像伤到了脑袋,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
阿音瞳孔一颤,像侥幸得到释放的死囚,胸腔中瞬间涌入庞大的无法言说的狂喜!
果然是上天在帮他,这个魔族居然失去了记忆!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再次确认:“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
许夕点点头。
阿音缓缓呼出一口气,静静打量了许夕片刻:“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了不算呀。”许夕苦着脸,“我听见他们称您王后,那您能不能帮我劝说一下大王,让他放我离开?”
阿音笑了笑,温柔道:“好,我会的。”
许夕也笑了:“谢谢王后,您真是个好人。”
阿音没再多和他交谈,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出了流芳殿,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双被人夸赞清澈温柔的眼睛里浮起一抹狠色。
他倒是巴不得对方赶紧离开,可对方离开之后,万一恢复记忆了呢?
恢复记忆后再重新回来,把真相告诉敖烁呢?
这种情况,他决不允许。他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一切,无论用什么手段,也不可能再让别人夺走!
——
休息是养伤的好法子,许夕睡了一个午觉,总算稍微攒了些精气神。
正想着怎么把敖烁那傻子勾过来,殿门一开,他抬头一看,心里啧啧两声。
嗐,来的是那只兔子。
“王后,您来了。”许夕撑起身子,露出期待的神色,“您是说服大王了吗?”
“大王心善,同意让你离开,但你的身子这么差,想来自己也走不了多远吧?”阿音招招手,吩咐身后侍女将一晚汤药端过来,浅笑着道,“所以大王想让你先把身子养好一些,再让你离开。这是特意给你煎的补药,快喝了吧。”
许夕满脸感动之色:“谢谢王后,你们都是好人!”
他没有犹豫的接过那晚黑漆漆的汤药,一口干进去大半——
阿音不动声色的掐住了掌心——
下一秒,许夕一皱眉,对准阿音站立的方向,“噗”的一口,将汤药悉数喷到了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嗐,我们夕夕其实也是个坏蛋。
第81章 风情万种(20)
“王后!”
跟随阿音而来的两个小侍女惊呆了,手忙脚乱的抽出帕子要去帮阿音清理,然而她们的速度都赶不上许夕快。
“对不起对不起,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我刚刚没忍住!”他一边叠声道歉,一边端着药碗下床,作势要亲自帮尊贵的王后擦脸,结果像是身子太虚,脚一沾地就一个踉跄,剩下的大半碗汤药顿时一滴不漏的泼在了阿音身上。
阿音:“……”
他又惊又怒,一边狼狈不堪的接过手帕擦脸,一边惊疑不定的盯着许夕。
这人到底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
还是对方发现了这药有问题?
可眼前这人的脸上分明是真挚的着急和愧疚,看上去没有任何伪装的成分。
阿音正惊惶不安地捉摸着,听到大殿门口有侍卫通报,原来是敖烁来了。
敖烁一进来看到这副场面,也是一愣,旋即立刻走到阿音身旁:“渺渺,你怎么在这?身上这是怎么了?”
阿音勉强笑笑:“我……我听说这个魔族伤的很重,大王又好像对他很是关注,所以我来送了碗药。结果不小心打翻了。”
敖烁冷冷向许夕望去,许夕顿时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嗖的一下缩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兜头蒙起来。
敖烁对阿音道:“你不该来这。魔族狡诈危险,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他视线往下看了看,道,“你快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阿音有些狼狈,他心里憋闷着一股气,很想煽风点火,借敖烁的手狠狠惩治一下这个魔族,可那碗药里下了毒,他到底有些心虚,不敢再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只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点点头带着侍女匆匆离去了。
敖烁缓缓走至床前,那团圆滚滚的被子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不善的气息,开始不停的抖啊抖,敖烁伸手,面无表情地一把将那被子掀了。
许夕缩成一团,闭着眼带着哭腔喊:“我错了大王饶命不要打我——”
敖烁:“……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
许夕哭声一顿,从手臂里抬起一张脸,小心翼翼的瞅他。
敖烁板着一张脸:“怎么样,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许夕摇头。
敖烁脸色更沉。
“大王,”许夕弱弱的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走?”敖烁冷冷道,“你什么都没交代,还想走?”
“那、那您找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吧,看能不能帮我恢复记忆。”许夕说着,把袖子裤腿撸起来,“顺便帮我治一下身上的伤,好疼的。”
敖烁:“你还真当自己是来养伤的了?”
许夕扁扁嘴,不敢说话了。
敖烁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他露出的皮肤上。这个魔族的肤色很白,皮肤原本应该是很光滑漂亮的,可现在却布满了细碎的伤痕,甚至还有几处深红色的撕痕,像是被什么猛兽咬过一般,狰狞可怖。
敖烁的瞳孔像被烧红的钢针扎了一下,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钝痛。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心已经死死锁起,挥手派人立刻去请大夫。
他之前居然没有注意过,这个魔族原来伤的那么重。
他的声音低下来:“……怎么伤的?”
许夕摇头:“不记得了。”
敖烁没再说话,沉默的等来了大夫。
白明是王宫里的御医,原形是一只白鹿。他匆匆赶过来,在敖烁的示意下去给许夕看诊,一见他的腿便深深皱起了眉:“伤口都感染了。”
敖烁:“严重吗?”
“如果再拖几天就不好说了,现在及时用药,倒还可以复原。”说完便悉心帮许夕处理伤口,最后在他后脑上轻柔的摸按了几下。
“后脑上有个小小的肿块,应该是摔伤所致,很可能是导致失忆的原因。”白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恕在下医术不精,暂时想不到法子恢复这位公子的记忆,只能让公子好好歇息几天,我再开些内服的药,待肿块消失,或许有希望恢复记忆。”
敖烁嗯了一声,让他开药去了。
房中剩下他们二人,许夕仍缩在床角,手指攥着被沿,低垂着眼,很是惶然不安的模样。
我就这么让他害怕吗?
敖烁闷闷的想,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泄气一般的挥了挥袖子,走了。
——
敖烁发现他经常会想起那个魔族,想的最多的不是怎样撬开他的嘴套出情报,而是想他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可他知道这根本不正常,于是像自己和自己赌气较劲一般,直到三天后,才再一次踏足流芳殿。
一进内殿,他才发现白明也在,正一边给那魔族换药一边和他说话,两人看上去竟然很是熟稔的模样。
“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怎样,疼的还那么厉害吗?”
许夕摇摇头:“你的药真的好厉害,谢谢你呀阿明。”
“有用就好。”白明重新给他绑好绷带,一抬头见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禁有些羞赧,“……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许夕说,“阿明,你长得好好看,眼睛好温柔,真的像小鹿一样。”
“快别夸我了。”阿明的脸被他看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你才是最好看的,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许夕眉眼一弯,忍不住笑起来:“阿明,你真可爱。”
敖烁远远在后面看着,脸上直冒黑气。
阿明?
才两天时间,就叫的这么亲热了?
还笑!
每次对着自己都只会哭,现在居然在冲别人笑!!
亏他之前还信了这个魔族软弱无害,现在看来分明是心术不正,意欲勾人魂魄,扰乱军心!!
他狠狠咳了一声,白明转头见是他,立刻躬身行礼:“大王。”
敖烁嗯了一声,眼睛却往床上看,果然,那人一看见他,脸上的笑瞬间蒸发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副委委屈屈、战战兢兢的样子。
敖烁一噎,一时间自己心里居然也有点憋屈。他到底哪里欺负他了??为什么对他总是这副态度!
“大王,”白明见他久久不言,于是主动汇报,“这位公子的外伤在慢慢痊愈,脑后的肿块也消下去大半。我每日也在翻阅医术,寻找治疗失忆的法子,一有办法,立刻向您禀报。”
敖烁示意自己知道了,白明便行礼告退。在走到敖烁身边时,突然听到对方淡淡道:“这是关押的魔族分子,你治疗归治疗,不要和他多话。”
白明一愣,微微抿了抿唇,低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敖烁走到床边,许夕见到他,一副很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应付的样子,微微低头唤了声:“大王。”
敖烁却仿佛被触到了某根神经,身体一绷。
方才离的远,他只模糊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只言片语,现在离的近了,他才发现这魔族的声音……
他的嗓子有些紧,沉声道:“再叫一遍。”
许夕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照做:“大王。”
先前他病的厉害,嗓子几乎破音,这两天慢慢恢复过来,嗓音便也恢复到原先的八成,虽然仍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却……
跟渺渺的声线非常相像!
像是被触动了直觉中的某根弦,敖烁突然俯身靠近,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将有脉搏跳动的那小片皮肤放到自己的鼻端。
初一嗅上去,只有明显又陌生的魔族气味,但仔细分辨,却又好像有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缠绕其间——
不是他最熟悉的兔精的气味,而是惊鸿一过般,在某个瞬间嗅到的一股味道——
许夕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想缩回手腕,却被男人握的死紧:“……大王,您做什么?”
敖烁盯着他的眼睛,一句话冲口而出:“你有没有救过一只黑豹?”
许夕懵懂的望着他:“我不记得了呀。”
敖烁:“那你身上有没有一只香囊?”
许夕眨眨眼,摇了摇头。
敖烁盯了他半晌,突然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紧绷的双肩瘫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