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穿了他的戏服,有占位的意思。
今儿就看沈云棠怎么把自己的面子找回来了。
“唱倒是可以唱,师兄也要一起。”
姜临川一开口,沈云棠便是一惊。
【沈云棠怨气值加10】
糟了糟了!二少要开始娇了!
以前他对这个师兄感觉平平,第一回 觉得他烦人。
戏服你穿了就穿了,为什么偏偏要他唱戏!这不是要人的命吗?说不定还会把百花坊的招牌给砸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但凡名家,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其他方面也不差,不说样样精通,绝对不会有短板。”姜临川继续道:
“盯着一条路走,只会越走越窄,还望师兄知道。”
“而且唱戏是唱戏,脱下戏服,你我都是男子,应该行事坦荡,不玩那等勾心斗角的把戏。”
“我答应师兄,是因为你那句话没说对。沈云棠最适合扮娇滴滴的女儿家,学不成穆桂英。”
这一刻,沈云棠清晰地感受到了姜临川的回护之意。
他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二少爷唱砸了就唱砸了吧。
“要是师弟两者都唱得好,师兄向你道歉。从此师弟在的地方,师兄任你调遣,让我给你搭戏也行。”
孟清倒是爽快,问道,
“师弟上不上妆?”
“上。”沈云棠扯了扯姜临川的袖子,低声示意。
希望上妆后,二少爷的“娇气”好一些。
“诸位稍等片刻。”
其他人纷纷坐回去,难得有热闹看,都很兴奋,低声议论起来。
“今天是谁胜谁负?”
“孟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觉得沈先生说得更有道理,要是只会唱一种戏,也太没趣了些。”
“都还年轻,慢慢练着,别的也会了。现在嘛,沈云棠的刀马旦确实不如孟清。”
……
沈云棠带着姜临川一同回他的房间,旁人也不问这人是谁,戏帮子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去了。藏头露尾,必定不是什么体面人,看起来倒和“沈云棠”亲近得很,也不知是谁。
沈云棠拉开大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各色戏服。
倒没规定说唱《穆桂英挂帅》就必须穿哪身,但凡符合身份都行。
沈云棠挑出一套大红色戏服,放在一边,开始帮姜临川上妆。总是觉得这人十分适合张扬的颜色。
以往都是对镜描摹,细细勾眉,今日第一次用旁人的身体,给自己上妆,感觉颇为新奇。为他抹匀妆粉,又为他晕开胭脂,那一抹桃花样的红色,当真娇艳到了极致。
当姜临川认真地看过来的时候,沈云棠忽然怔住,竟心神摇曳。
分明那眉眼,是他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平时看惯了镜子,也不觉得自己如何惊艳,怎么到了今日,会觉得异样好看?
简直勾魂夺魄,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沈云棠很快想到一个原因,难道是因为他现在用的是姜二少的身体?
念及此事,耳根竟有些发热。
“有什么问题?”
姜临川忽然抬眸,眼尾微微上挑,瞥向沈云棠。
怎么久久不动,像是看呆了一样?你自己的身体,还会看呆?居然比我还自恋。
“今天画得格外好一些。”沈云棠又帮姜临川换上戏服。
这衣服一层叠一层,繁琐得很。他最近已经习惯帮姜临川洗澡换衣服,已然轻车熟路,利索得很。最后为姜二少扣上外袍,再戴上头饰。
最麻烦的就是头饰,零零散散几十个。沈云棠不习惯离人太近,以往头饰也是他对着镜子上的,知道该怎么戴。这会儿倒方便,站在姜临川身后,一一为他戴上鬓簪、六角、大顶花、面花、压鬓、鱼翅等单件,最后再打开木箱,捧起华光灿灿的头面,小心翼翼给姜临川戴上。
“好了。”
沈云棠为姜临川抚平衣饰上的褶皱,温声道:
“你唱两句我听听。”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
姜临川手一扬,与沈云棠教他的动作分毫不差,唱腔也恰到好处,听不出什么问题。
“二少爷,今天多谢你了。”
“也不必在意结果,你玩得高兴就好。”沈云棠非常欣慰。
姜二少爷能学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孟清既然开了头,那大家就一起领略姜二少爷的闺门戏。
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沈云棠也不打算制止这场比拼。
好像还没做过这等出格的事,竟觉得十分有趣,还有些期待那些人脸上会露出的表情。
“放心。”
姜临川拍拍沈云棠的手背。
“……”沈云棠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
姜临川眼神不免有些怪异。
怎么感觉gay里gay气?我们可是交换了身体,完全坦诚相见的好兄弟啊!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沈云棠本想解释,又不知说什么。
也许他现在脸有些红,不过戴着面具,不担心旁人会看出来。
他现在忽然很庆幸,自己跟着姜二少一起出来了。
不然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孟清原本老神在在,端着一盏茶,慢吞吞喝着。
听客们也跟着叫了茶水、点心,一边吃、一边看。
见姜临川出来,孟清便站起来把衣服理好,气质顿时一肃。
两个穆桂英一同站在戏台上。孟清身着深红色戏服,姜临川身着大红色戏服,两人年岁都不大,二十多,孟清稍长几岁。上妆后,眉目精致,画面倒很赏心悦目。
两人虽然身量相近,却很容易分辨。孟清下巴略尖,更加艳丽醒目,而沈云棠相貌温润,上妆后清丽美貌,完全看不出半分男儿相。
“师弟,我先领个头?”孟清笑道。
姜临川微微颔首。
只听得咣当一声,接着月琴、京胡、板鼓、梆子等一同响了起来。
几乎已经深入灵魂的乐声响起,孟清率先唱道:
“庆升平朝堂内群小争进,烽烟起却又把元帅印送到杨门。”
“宋王爷平日里宠信奸佞,桂英我多年来早已寒心,誓不为宋天子领兵上阵。”
这一出戏他唱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几百遍,早已轻车熟路。
动作恰到好处,将穆桂英对朝廷的失望、对杨家众人战亡的悲愤表现得淋漓尽致。
正因为如此,她为护卫天下百姓、守住大宋国土,再度出征,才显得震撼人心。
等这段唱完,台下便响起一阵叫好声。
……
高潮部分孟清故意留给了姜临川。
这一段最为经典,也最难,气势稍弱一些,都会在孟清面前落入下风。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姜临川学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神色凛然,自有英气。
他终究是上过战场、统率过千军万马的人。在现场上生死搏杀过的人,骨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气场。
气势全开之时,一切都模糊下来,众人只能望见他在高台上的身影。
他舒展水袖,唱道: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孟清与沈云棠都怔住,还有台下众多看客。
最高潮的地方终于来了。
这一句起承转合,气势达到最高峰——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台上人散发着难言的光辉,恍惚间,众人仿佛真看见一柄长剑自鞘中升起,寒光凛冽,力斩百万兵马。番邦贼子在这剑下,摧枯拉朽般化为灰烬。
这一刻,在发光的不止是保家卫国的女巾帼穆桂英,还有戏服下的人。
如今又到了战乱年代,番邦之人侵占华夏河山,划地而居,民怨沸腾。旧朝奄奄一息,四处燃起战火。
不管是古,还是今,番邦贼子都与小丑无异,总有人会挺身而出,一剑能挡百万兵。
“好!!!!”
“好!”
“沈爷继续!”
……
掌声如雷霆般响起,所有人都望着身着大红戏服的人,注视他灼灼眉眼,再看不见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都是京剧《穆桂英挂帅》里面的感谢在2020-04-01 23:49:55~2020-04-02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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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戏一折水袖起落[9]
孟清虽然也唱得不错, 但和姜临川一对比, 高下立判, 原本他唱的是什么都被听众们给忘了。
“唱一个, 再唱一个!”
台下喝彩声不断,都希望沈云棠能再唱两段。
姜临川见好就收,收了势,看向孟清。
“师弟唱得的确比我好,我甘拜下风。从此以后,只要是台上的事,全听师弟安排。师弟要我演什么, 我以后就演什么。”
“我承认之前是我失言了,希望师弟不要放在心上。”孟清主动赔礼,态度十分友善。
“至于戏服的事, 师兄到时候给你订做几件更好的。”
孟清服软的速度极快,也让其他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人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怎么就不多比一比呢?孟清为什么怂得这么快?
这样的机会简直太难得了。
以前沈云棠绝对没今日唱得好,往后再也说不出他只擅长闺门旦的话。
这些日子, 沈云棠是在苦练,就为了今日一鸣惊人?
沈云棠也非常震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以前不觉得自己唱得多好,更多的,在于扮相,在于技巧,每一个动作都细细揣摩,尽量不出错。今天却看到了另一种表现形式,是他无论如何都唱不出的感觉。
那出戏有了魂魄, 瞬间活了过来。
一幕幕深深映在心里,不能忘怀。
动作,唱腔反倒退居其次,变得不那么重要。
又想起师父的话来,
“这唱戏啊,讲究一个精气神。”
“真正的大师,一笑万古春,一泣万古愁。”
“你入了戏,听客也入了戏。”
思极姜二少唱的那出《穆桂英挂帅》,说不出的惊艳,说不出的震撼。
若是心中没有这样的家国情怀,断然唱不出这种气势。
沈云棠这一刻,彻底对姜二少刮目相看。
早就到了散场的时候,满堂听客,无人离场。
刀马旦比完了,还有闺门旦,接下来沈云棠又会唱什么?
孟清极少唱闺门戏,有人还有印象,隐约记得唱得不错,一时间又开始期盼起来。
今天这师兄弟两人,该不会在戏台上来个逆转吧?
沈云棠想到二少爷的娇,一阵颤栗,重新清醒过来。
真是两个极端。
一定是他教二少爷的方式不对。
难道要看二少爷刚刚升上神坛,就坠进深渊?
刚听过那样震撼人心的戏,再听同样震撼的娇,今天的听客真是有福了。
“我已经许久没有练过戏,不比也知道,自己必定落败。”孟清向台下人施礼,笑道:
“剩下这一场,我就先认输了。”
“诸位要是想听咱们云棠唱戏,下回来。”
“我孟清也要把原来的捡回来,不被师弟落太远。”
……
沈云棠舒了口气。
看来姜二少终于不会在人前开腔唱闺门戏了。
孟清倒退得恰到好处,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孟爷敞亮!”
孟清这个态度也引发一些人的赞赏。
“沈爷下回什么时候开场?”有人问道。
“在等几日吧,要是日子定好了,贴在百花坊门口。”姜临川朗声道。
“好!咱们再来给沈爷捧场。”
“下回一定来,您唱什么,咱们听什么。”
……
“承蒙诸位关照。”姜临川一一送走那些客人,百花坊内空了下来。
“师弟,接下来这段日子,你怕是要红得发紫了。”
“再唱几场《穆桂英》,就能把百花坊盘活。”
孟清坐在戏台上的椅子上,舒了口气,又耐心向姜临川解释:
“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里,他们就爱听那些。”
“但凡一个事儿有说头,就会一直有人来。”
“咱们面上闹闹,私底下不伤情分。”
姜临川点头。孟清没提供什么怨气值,估计说的是真心话。
吃瓜是人民的天性。一听,百花坊的现任台柱子沈云棠和前任台柱子孟清闹起来了,还比谁唱得更好,就有种拔腿跑进百花坊看戏的欲望。也想帮忙分个高低出来。
“这位是?”
孟清看向戴面具的沈云棠。
他纯粹是好奇,又觉得这人一些肢体习惯很是眼熟。
“一个朋友。”姜临川解释。
“没在姜家受什么委屈吧?”孟清问。
姜临川摇头。他确实没受委屈,受委屈的是沈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