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恬再抬眼去看舞台,正好对上荧幕上镜头转过的纪愉——
漂亮的桃花眼旁,红色五角星显出一分俏皮,却又是格外的妩媚,同身旁容柏又冷又酷的造型形成了对比,于是明明是同一色系的服装,也给她们两个演绎出完全不同的感觉来。
不禁让人期待,这一队究竟能呈现出怎样让人惊艳的舞台。
孟忍冬的目光也有些贪恋地注视着纪愉,等镜头转过时,她才有些舍不得地倾过身,瞥向身侧的司恬。
即便已经多少猜到了司恬的长相跟自己可能有相似处,而且方才也被震惊过一次,但现在再看,依然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孟忍冬甚至在想:
难道是她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出过轨,偷偷在外面和小情人生过孩子?
按照孟父那多情的性格,这也不是不可能。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司恬。
司恬摇了摇头,对她道:“先……看完纪愉的舞台吧?”
孟忍冬深以为然,自然以为对方话中的内容无关紧要,想着反正都已经见到人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况且这乱糟糟的环境也不是聊正事儿的好地方。
于是两人便一同去看舞台。
……
《Sun》是一首节奏明快、风格偏狂野风的歌曲。
而且编舞偏向力量型,基本整一首唱跳下来,全场都得是挥洒的荷尔蒙。
不得不说,纪愉这一组的C位选的特别好,哪怕有之前楚南星那组的比对,再跳的时候也毫不逊色,并不怎么让观众疲乏。
容柏的外形和这首歌着实嵌合,加上她的镜头感也不错,从节奏起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牢牢抓住了镜头——
同组的其他人也并未被她的C位风格所掩盖。
在副歌的部分,纪愉正好是solo秀,拉了个高音,侧眸高冷地瞥向镜头,眼神是冷的,可她眼尾的星星却是象征炽热的红色,一冷一热的巨大矛盾,将她的魅力糅合得更让人心动。
孟忍冬看着她们这一首《sun》,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古代的神话传说。
传说天上曾经有十个太阳,是三足金乌的化身。
而十个金乌的性格显然也不太相同。
楚南星、容柏和纪愉,就是完全不同风格的太阳,楚南星如绝美的夕阳,能让整片天空的云彩都变得灿烂夺目,令人目不转睛地惊叹她的美丽。
容柏是夏日骄阳,也是正午的日头,火热到令人甚至不敢直视,气势横扫万钧,好像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的光芒。
至于纪愉……
她是初晨的第一抹光,是阴雨绵绵之后穿破云层封锁的光柱,也是寒冷冬日温润万物的日头。
初看似乎并不强烈,却让人每每遇见,都不由心生希望。
如黑暗里的火炬,漫漫长夜里的一束微光。
只要看她一眼,这光的种子就在心底悄无声息种下,然后逐步发芽、成长,初时是星火,再后来燎遍荒原,眼底的火光都是她的模样。
而观者甘之如饴,任由她的火种从心头滚烫而过,侵入四肢百骸,令自己的血液也被她灼热、为她沸腾。
……
“接下来请用你们手中的投票器——”
“为你们最喜爱的那位学员投出一票。”
等孟忍冬从那长久的战栗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这场馆里太强烈的冷气吹的,还是被纪愉方才的舞台震撼的。
她将身上进场时候被发的投票器拿出来,按下属于纪愉的数字之后,就将投票器丢到身边助理的身上,然后看向司恬:
“去咖啡厅坐一坐?”
司恬虽然也为纪愉投了一票,但现在后台还没有公布这两组里面的优胜结果,看孟忍冬毫不在意地要往外走,她不由出声道:
“……还没结束。”
孟忍冬却是很轻地摇了摇头:“结束了。”
司恬本来还想再留,可是看她已经率先逆着人潮往外走,本能地就跟上了她的脚步,两人从人群里穿插而过,一路到了场馆外面,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月上枝头。
看着孟忍冬在前面行走的背影,司恬憋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将心头的疑惑道出:
“你、你就这么有把握纪愉能赢?”
孟忍冬倾身,眼底盈着不远处路灯投来的暖色灯光,让她黑亮的双眸如上了釉色的陶瓷,照在日光下的时候连胚子都是晶莹剔透的美,令人心生惊叹。
明明和她有相似的面庞,司恬却还是被她此刻的模样所惊艳,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从容、淡然,好像泰山崩于前也不能令她改色。
只有内心强大、坚韧的灵魂,才能有散发出这样的气势。
就在这怔忡中,司恬见孟忍冬轻轻勾了一下唇,神态里自然流露出温柔来,连落在路灯里的那半边面容轮廓也仿佛被柔和了:
“每一个舞台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场表演都不该被输赢定义——”
“可是人心总有偏颇。”
“她的表演足以让人心为之倾斜,而人心,足以撬动胜利的天秤。”
司恬动了动唇。
良久后,她垂下目光,像是感慨,又像是承认什么一样,低声道:
“你还和从前一样。”
不光是孟忍冬,连纪愉也是如此。
好像不管遇到多少的挫折、打击,她们永远能站起来,生命力顽强如原野的草。
谁知听她这么说,孟忍冬却轻轻动了动眉头:“哦?听起来我们好像很熟?”
司恬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来,细细打量着跟前的孟忍冬,良久才有些困惑、又有些试探地问:
“你……不记得了吗?”
孟忍冬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心中却落下了块大石头。
看来她没有找错人。
司恬果然知道她那些奇怪的梦,并且还很可能给她更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对司恬道:“记得什么?”
司恬:“……”
她一时间不知道孟忍冬是不是在装傻。
但大概是因为已经和对方相处过三年,本能地想要相信这人,况且她也想知道自己没有成功死去的原因,犹豫再三,她出声道:
“七年前的夏天——”
“那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第44章 044
《追梦100》宣布结果的直播间。
左边坐着纪愉、容柏这组的五个女孩儿, 右边坐着楚南星、常雪等另外五人,两组对决的歌舞都是《Sun》,具体谁要更胜一筹——
这还得由现场的观众决定。
容柏手肘压在膝盖上, 上身略微前倾,衣袖上刻着英文字母的长长黑色带子落下, 打着旋儿地转,她脸上妆容也不淡, 还带了灰蓝色的美瞳,尽管表情里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但从她紧紧盯着结果屏幕不曾转开的模样来看, 她是紧张的。
同组的剩下三个女孩儿坐在后边, 有一个是以前在F班因为练习太辛苦,跑去洗手间崩溃大哭的, 那时候在主题曲的考核中,这女孩儿发挥优异, 直接进了C班,如今被挑到了纪愉的组里, 练习也越加勤奋刻苦。
当下她从后面往前凑,抱着纪愉的脖子,小声问她:
“纪老师……”
“我好紧张啊。”
纪愉反手拍了拍她,一句“没事”才刚刚出声,屏幕上两组的第五名投票数量就已经显示出来了。
纪愉的A组第五名正是紧张兮兮搭着她的女孩儿, 票数是26。
而楚南星的B组第五名票数是:17。
差距并不大。
常雪有些紧张地拉着楚南星的手, 不断地呼出气息:“我讨厌这种气氛,心脏受不了了……”
话音才落。
两组的第四名和第三名也同时公布了出来。
A组的第四、第三票数为33和35。
B组的则是21和40。
A组的目前总票数是94, B组则是78, 相差16票。
还没公布的四人正好是A班成员, 楚南星、常雪、纪愉、容柏。
从某一层面上来说,容柏和纪愉实力相近,有可能存在分票的情况,与之相对,楚南星占据C位,常雪在舞台上就没她这么突出,B组的票数有极大可能被楚南星独占鳌头。
相关的推测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观众席。
VIP前排。
有两位中年人坐在稍偏一些的位置,虽然手里也象征地拿着应援的横幅,但是很明显,相比于追星的年轻人,他们的身份更像是其中某些选手的家属。
从他们身上的着装看,明显非富即贵,而且镜头还从不往这边扫过,很好地保护了两人的隐私。
坐在左边的男性梳理公整的鬓角里有不甚明显的岁月痕迹,但白的也不太多,很好地被黑发隐藏了过去,唯有脸上有些深的法令纹,还有西装领口露出的一点松弛肌肤,透露了他的年纪。
相比于他,右边的女人保养就稍好一些,但身形有些偏瘦,瞧着似有些弱不禁风。
此刻看着现场分屏转播的后台票数,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丈夫的手臂,甚至不自觉地将那名贵的西装布料捏出褶皱,以往她从不这样失态,今日却好像忘了这些细节——
她定定地看着台上,嘴里喃喃道:
“怀德……”
“刚才、刚才你看到了吗?”
“她,那个孩子,她跳舞的时候……太像、太像了……”
楚怀德方才也被纪愉的舞台所震撼,视线久久地放在那人身上,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点和当年自己大女儿相似的影子,然而这不仅荒谬,还很困难。
楚见榆走的时候才十六岁。
尽管亭亭玉立,却还未被时光雕琢成熟,如含苞待放的夏荷,只张开了三两片粉白的小花瓣,只能由得人从她这尚且稚嫩的面容里,窥见那么一丝半点日后的模样。
然而舞台上的纪愉——
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已经是被社会精心打磨多年的姿态,
楚怀德其实调查过这个女孩儿,年少失怙,几乎是在所有亲戚之间辗转投奔,没有感受过完整的家庭氛围,或许也不知道父爱母爱究竟是什么东西。
何况后来陪伴她长大的朋友,又在圈里遭受了那样的待遇,以至于她的人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蒙受在这种阴影里,他甚至听说这女孩儿还有抑郁倾向。
资料上显示的内容并不多,三页纸都不到就能看完,这样的人在街上随手都能抓来一大把,毕竟在这个社会里成长至今的人,谁能没有一点不能为人说道的苦痛呢?
楚怀德闭上眼都能猜出这个叫纪愉的女孩儿性格。
应该是讨好型人格,习惯了对别人付出善意,祈求能从他人处得到回报,渴望被认同,不轻易与人交恶,遇到的艰难、困苦都往肚子里咽,每一次被命运折磨的时候都试图呐喊,可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就连某一天消失在这世界上,也是沉默的死去,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关注。
——起码资料是这样告诉他的。
然而楚怀德又想起刚才的那个舞台,哪怕他培养出的两个女儿都对舞蹈报以极大的热情,可他其实对舞蹈一无所知,今天来的时候,他都做好对这些舞台感到吵闹、无趣的心理准备。
但纪愉的舞蹈却传递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
楚怀德从未发现自己还有潜藏的艺术细胞,如今稍加回忆,竟然也能想起纪愉在副歌的时候吟出的高音,以及当时那睥向台下的眼神。
像是有一团能量天然存在于她的体内,而她一旦调用,便能将这能量洒向四周,令所有人都与她感同身受……
或许这就是她从那些苦难里挣扎而出的结果。
楚怀德想,纪愉很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艺人。
但。
这不会是她的女儿。
楚见榆自出生起,就被他们夫妇俩捧在手心,是受尽所有宠爱长大的,她该是自信、张扬、令所有同辈都为她魅力折服的。
他会以父亲的名义庇护她的成长,而妻子会给她足够的关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楚见榆轻易就能拥有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资源和财富,而她的性格和气质,足以让她轻而易举调动这些资源,而不轻易被人以名利诱惑。
想到这里,楚怀德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已经做好的发型,正好摸到鬓角有一分雪色的地方,那是当年楚见榆离开的半年里,他因为过度悲伤,加之妻子因此被过度打击、身体迅速垮下去,楚南星又格外叛逆,他肩负着自己内心的压力、集团的压力、还有照顾家庭的责任……半年内就斑白了头发。
后来那一片头发不论染了多少次、重新生长多少次,都再变不回黑色。
“阿愫……”
他开口,叹气似的说,仿佛能对妻子的触动感同身受:“我们是来看南星的,你刚才不是想问她在这边生活的怎么样吗?”
余愫被他这样提醒,目光闪动了一下,眼底冒出深深的愧疚来。
她知道自己总是沉浸于失去大女儿的痛苦无法走出,以至于对小女儿的成长都缺乏关注,哪怕当初楚南星出国,她最终还是听从了孟忍冬的建议,说服了楚怀德让他同意这个选择——
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足够尽责的母亲,起码对小女儿是如此。
在失去楚见榆的那几年里,她看见楚南星就会想起自己已经失去的大女儿,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提起关于楚见榆的话题,好像在逼着旁人同她一起缅怀,分担她没能将大女儿照顾好的内疚,甚至迫使所有人同她一样负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