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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苏公子这是……”
天光微亮,赵公公在外喊了好几句,殿中都没赵宣亦的回应,赵公公思量了许久,轻声轻脚的推开殿门朝里面走进去。
刚进来,便看见赵宣亦呆呆的坐在床上,怀中抱着苏怀锦。
约么是一夜未睡,赵宣亦面色憔悴,眼底下一片青色,下巴上的胡子都长了出来。
赵公公惊了一下,看向他怀中的苏怀锦,青年脸色苍白,安静的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呼吸似得。
赵公公心一紧,下意识的伸手去试探苏怀锦的鼻息,手还未碰触到,赵宣亦猛地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满是血丝的猩红双目冷冷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
赵公公吞了吞口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皇上,这个时辰了,该上朝了。”
赵宣亦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半响后,点头站了起来,喃喃自语:“对对对,是该上朝了,等朕回来后,阿锦就会睁开眼睛睡醒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抱着苏怀锦却没松开,穿着宽松的明黄色寝衣,披头散发的朝外面走去。
赵公公连忙将人拦住:“皇上,您还未洗漱呢。”
赵宣亦猛地停下脚步,抱着人坐在床边让人服侍。
赵公公连忙招呼人进来帮赵宣亦洗漱,其中一个宫女见赵宣亦怀中的苏怀锦,实在不方便洗漱,便轻声试探:“皇上,您暂时将苏公子放下来……”
话音未落,赵宣亦猛地一脚踹开说话的宫女,像只疯狗似的瞪着她:“你是不是也想同朕抢他,你们这群人,都想抢走他是不是,朕告诉你们,阿锦是朕的,阿锦是朕的,朕绝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
赵宣亦疯狂的样子和颠三倒四的话将所寝宫里所有人吓了一跳。
赵公公更是觉得不妙,他眼皮一跳,忍不住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苏公子?”
赵宣亦眼睛忽然一亮,催促道:“快快,快去请太医,太医一定会治好朕的阿锦的。”
太医们被请了过来,刚一看见人,试探了下鼻息,立刻脸色大变。
“皇上,苏公子已经去了。”太医们诚惶诚恐的开口。
赵宣亦暴跳如雷:“胡说,他好好地睡觉着,你们竟然说他去了,我看你们是眼睛不想要了。”
阿锦性格温柔,但其实只有他知道,他还有调皮的一面,肯定是装睡骗他。
那日正在啃馒头的赵宣亦,忽然听到冷宫外传来太监谄媚的声音:“苏公子,这路不好走,不如我们受累帮您将五皇子唤过来就成了,您肯是尚书之子,哪能让您来见他。”
瞧瞧这话说的,忒不客气了,堂堂皇子,竟然比不过一个大臣之子,而且用唤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一条狗呢。
赵宣亦眼中一片漠然。
“不用。”少年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冬日里一股温泉潺潺流入到心房。
赵宣亦有些恍惚,那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冷宫门口。
太监将本就摇摇晃晃随时会掉下来的大门打开,沿着门上镂空雕刻出花纹的窟窿里正在发呆的赵宣亦被迎面吹进来的冷风冻得瑟瑟发抖。
苏怀锦同那一脸谄媚的太监站在门外,太监帮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少年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锦衣,外面罩着同色的披风,头上带着披风上的兜帽,边缘是一圈漂亮的浅白色短毛,毛茸茸的将少年的脸圈成一圈。
少年的脸本就小,被白色短毛遮挡住一圈后,看上去更加小,少年那双杏眸,黑白分明,清亮柔和,肌肤如雪一般白皙,站在门口笑的一脸温柔的看向里面时,像是一朵绽放的栀子花。
“你就是五皇子吗?”
赵宣亦呆呆的看了会,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出善意,这是他落到这个境地后,第一次有人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话,也是第一次有人看他不带厌恶。
少年温柔似水的友善目光,像是一束阳光照到心扉。
太监看他半响不说话,恶声恶语的大骂:“五皇子,苏公子在同你说话呢,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
赵宣亦猛地回神,他静静的看着太监,那双狭长的凤眸平静如大海,幽深如深渊。
太监大骂的声音立刻止住,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但心里却一股恼怒。
不过是个失宠的皇子,在这皇宫中,失去宠爱,就连踩在地里的泥都不如,嚣张什么!
苏怀锦已经朝他走过来,少年弯腰伸出手,拿走他手上的馒头:“你就吃这个?”
少年微微皱眉,忽然从袖口里拿出一包精致的点心塞到他手上,两人手指短暂的接触了一瞬间。
但也就一瞬间,赵宣亦便感觉到少年的手是那么的柔软温暖,像是羽毛一样轻轻的刮在心上。
那一瞬间,仿佛穿暖花开,百花齐放。
“皇上,苏公子已经去了,该下葬才对。”已经好几日,赵宣亦不吃不喝的抱着苏怀锦。
虽是冬日,死的人尸体不容易发臭,但堂堂一天子,不吃不喝不睡也不上朝不批阅奏折,就这么一直抱着个死人,也太离谱了。
赵公公知道天子最爱那少年郎,可这世间不知道多少长的好看的,温柔的也有千八百个,人去再找个不就好了,反正坐拥天下,什么不是唾手可得,何必做深情之人呢。
赵宣亦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封闭了自己的五官,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宫女太监们无可奈何,但整个江山需要赵宣亦才能运转,大臣们按耐不住,跪在外面请人,但依旧没有用。
最后没办法,有人出主意,众人咬咬牙,从赵宣亦怀中将苏怀锦抢了过来。
赵宣亦发疯似的要抢回来,但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没人站在他这边,哪怕他是皇上。
赵宣亦终于意识到,苏怀锦是真的去了。
冰冷刺骨的风冷的他几乎窒息,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将苏怀锦到棺材中,青年睡颜恬静而美好,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杏眸,也在睁不开,再也无法闪烁着灵动的光,也无法蒙上水雾,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赵宣亦嘴唇微微抖动,在众位太监侍卫的阻挠下,喉头猛地一甜,鲜血从喉间喷出来。
朝后倒向的那一刻,赵宣亦看到了头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来,院子里花草树木枯萎,只剩下干巴巴的树枝伸展开。
耳边传来众人的惊慌的叫喊声,赵宣亦眼前却出现苏怀锦那张笑脸。
“跟我走吧,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少年朝他伸出温暖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会保护你,帮助你,辅佐你,永远陪在你身边,让人再也欺负不了你。”
等再次醒过来人,周围围了一圈太医,没有任何女眷。
当初赵宣亦登基把控了整个朝廷后,便让所有太妃们全部为先皇陪葬,又因苏怀锦的关系,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没。
他看到太监们欣喜的脸庞,听到大臣们喜悦的声音,他目光涣散的朝周围扫了一圈,缓缓问:“阿锦呢,他怎么不在?”
年轻天子冷峻的脸庞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像是真在在困惑苏怀锦为何不在身边。
寝宫里一下子沉寂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年轻天子猛地从床上起来,鞋子也不穿的就往外跑:“阿锦呢,朕的阿锦呢,他是不是又藏起来抖朕玩呢,朕要找到他,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进了尚书房后。
作为不受宠的五皇子,作为被三皇子憎恨的人,赵宣亦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碍于苏怀锦的身份,众皇子也不好当着苏怀锦的面让人欺辱他,但冷嘲热讽肯定是要的。
不过最难熬的还是苏怀锦下学离开宫里后,宫中阴狠的有段多的是,赵宣亦衣服的身体到处都是伤,后来虽然没有出现在皮肤上,但内里却更疼。
赵宣亦没告诉苏怀锦,只是在苏怀锦碰触的时候忍不住打哆嗦。
少年好似意识到什么,从安以后,下学后不再离开,反倒是留在皇宫同他住在了一起。
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少年的身体香喷喷,软乎乎,两人夜里抱在一起睡。
最初的时候他夜里总是睡不着的,透过月光,他静静的看着少年的睡颜。
要是能一辈子在一起多好。
但一辈子是那么的短暂,说好要护他一辈子,陪他一辈子的少年,投靠了三皇子,为三皇子出谋划策,想让他死在边疆,他风光归来,本想告诉少年,他有能力护着他了,有了兵符,有了站在他身后的所有士兵,哪怕是厌恶他的皇上,也得避让三分。
可少年还是不肯回头,他同三皇子站在一起,等待上朝的路上,他看见少年同三皇子并肩而行,两人说着什么,清晨惨白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明明该是清冷的,可因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显得那么温暖。
三皇子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
谁都知道,少年是他最在乎的人,所以三皇子都精准的将刀子一次又一次的插在他的胸口上。
当少年挪开踩在他身上的脚,当少年松开插在他腹部的匕首扬长而去,当他一个人躺在无人安静的官道上时,他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望着视线里渐渐远去的那人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温柔永远留不住这个人。
淅沥沥的宫殿外,下着小雨,细密的雨丝缠绵而又温柔。
青年穿着宽松的雪白亵衣亵裤,静静的站在窗口,他脊背挺得笔直,像是青竹秀雅。
乌黑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青年安静的样子,仿佛要随时消失一般。
赵宣亦知道不可能。
青年手脚上戴着他给予的链子,出不了这寝宫,院外是无数侍卫和暗卫。
就像是放置的宝盒里的珍宝一般,无人能拿走。
他斜倚在软榻上,静静的望着窗口的青年,青年雪白的肌肤上,留有他给予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窗外一朵朵砸在地上溅起的如同花朵的水珠。
外面的雨越来越密集,冷风伴随着雨花吹进来,赵宣亦走上前,从后面将青年揽在怀里。
青年的身体被冷风吹得冰凉如水,在被他揽在怀中的刹那间,僵硬如雕塑。
赵宣亦轻笑了一声,凑在青年耳边,亲昵的亲了亲他的耳垂,又在一口咬上他精致的锁骨。
青年身体一震,不安分的挣扎和推拒起来。
他轻轻道了句:“这么冷,我帮你暖暖吧。”
青年脸色煞白,伴随着叮叮当当清脆的链子碰撞声,青年被强势的按下来,所有的挣扎和推拒在赵宣亦的镇压下灰飞烟灭。
身上的汗水打湿了青年脸庞,青年杏眸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奶狗,整个人可怜巴巴的瑟瑟发抖着。
他的哭泣剩下像是小奶猫一般,让人看得可怜又可爱,不自觉的产生怜惜。
天子疯了。
这个消息如插上翅膀一样飞快的飞到皇宫上上下下,一个角落也不留。
赵宣亦不愿意住在寝宫中,他赤足跑去冷宫,身后太监宫女拎着衣服和鞋子追在后面。
冷宫一如往年一样破败,空气中散发着腐朽和尘土的味道,哪怕是冰冷的冬日,也没办法洗涤这里的颓败。
赵宣亦站在空荡荡的冷宫里,双足已经冷的没有知觉,宫女太监们站在旁边,却没一个敢上去。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赵公公看见是赵宣亦最受重视的手下,也是现如今领兵打仗的将军,惊喜的差点哭出来。
“丞相,您快看看皇上。”
赵宣亦猛地抬头看去,透过金色的光线,他看见一个身影朝他走过来。
少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扑到他身上,声音清润:“找到你了,你真是太没意思了,每次都藏在这几个地方。”
赵宣亦将人回抱住,点点头,说:“我认输。”
少年眼珠子狡黠的转了一圈,笑盈盈的道:“那该我去藏起来了,你快来找我。”
少年转瞬间消失在他怀里,赵宣亦脸上一阵慌张:“我会找到你的,你等我啊。”
丞相是所有大臣中脾气最为火爆的,也是坚定的五皇子党,当初赵宣亦上位后,有有从龙之功,不过丞相早几年就急流勇退府邸养老。
如今天子如此荒唐,被无奈的大臣们请了出来。
被唤做丞相的老臣拉着赵宣亦离开冷宫,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没有吃好,赵宣亦身体虚弱的比不上一个宫女。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被迫来到一个无人的偏僻地方,男人指着一个冰冷的石碑,说:“他已经死了,你该醒醒了,天下都需要你。”
雪还在下,灰色的石碑几乎被覆盖成晶莹的白色。
赵宣亦身后跟来的赵公公撑着伞,不让一片雪落在他身上,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一点一点拂去石碑上的雪。
“赵…宣亦…我不要了…放过我吧…好冷…”
御书房靠窗的案几上,冰冷的桌面和窗外吹来的冷风令青年冷的瑟瑟发抖,青年满脸恐慌的看着他,不断地发出哀鸣和祈求。
赵宣亦喃喃的道:“不冷了,我帮你将雪拂掉,我帮你暖暖,你就不会冷了。”
赵宣亦抱住石碑,用身体的温暖去温暖,没多时,身体便被石碑冷的没有知觉。
赵宣亦好似没有察觉,依旧抱着石碑一动不动。
身后太监宫女们哭喊着让他不要这样,那位被称为丞相的人,目光怔怔的看了他半响,片刻后,扬长而去。
宫门被破的那天,整个皇宫空荡荡的,该走的已经走了,没走的带着从宫里盗走的珍宝匆匆往外跑。
赵公公苦心婆口的道:“皇上,三皇子带人打进来了,我带您走吧。”
赵宣亦眨了眨眼睛,高兴地说:“你是要带我去找阿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