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殿内的龙柱上都被提前用软布裹上了,萧未辛就知道这些个文人没事就爱撞墙明智,所以提前让人裹了柱子,随便他们怎么撞。
前一天上朝才打过架,今天上朝底下的朝臣们脸上真是五花八门啥都有,有人眼睛青紫,有人嘴角红肿,有人头上还包着纱布,有人拄着拐杖,可见昨天战况激烈。
萧未辛假装没看见他们的狼狈,淡定的继续坐在龙椅上,仍旧不多说一句废话,随他们任意发挥。这就是手里有权力的好处,他可以无视任何人的抗议不满,而不必被人所牵制,如果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那坐上这个位子也没什么意思。
他有的是时间,而且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非常愿意和那些老顽固们打持久战,就看谁能僵持下。
反正他是新登基的皇帝,除了立后一事,还有许多大事要处理,这些老头也挨不了几天。
萧未辛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和底下刚好抬头的沈青玉对上。
沈青玉默默地对他点了点头。
他知道,终于到了该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第111章 一百一是十一
一百一十一
立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顽固派老臣被折腾的上气不接下气,没出一个礼拜就累得只能告假在家歇息,还有好几个因为年纪大出了病,只能卧榻在床。
萧未辛并没亏待这些对朝廷忠诚的老臣,宫里的太医们挨家挨户的上门,务必让他们都调好了身子再去上朝,来日方长。
老臣们在家养病,眼见着皇上对自己如此体恤宽和,内心也不禁有些惭愧,他们这些老骨头这些日子什么招都出尽了,险些就要学外头的地痞无赖,睡在大殿门外示威,可皇上从未对他们苛责,也没有罢免他们的官职,甚至如今还让宫里最好的太医来给他们瞧病,还打算让他们以后继续回去为官,这份宽容的确是太难得了。
这么一对比下来,坚决反对立后一事的老臣们都觉得那个无理取闹的人好像是自己,心里对这事的排斥也渐渐地弱了下来,只是面子上仍然挂不住,还想再挣扎挣扎。
立后一事到底事关江山社稷子嗣传承的问题,还是要好好地琢磨。
没了那些老顽固们在朝上激烈抗争,剩下的文臣们就没了主心骨,沈青玉此时站了出来。作为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他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为人品性更是值得称赞,文臣们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第二个领头人,对他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沈青玉也不直说支持立男后一事,只是私底下和同僚们开小会,旁征博引耐心开解。
“皇上就这么一个可心之人,一路走来实属不易,旁人是做不了他们的决定的。更何况,读书人博览群书,比寻常人更应见多识广,自古分桃断袖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两个男子之间生出情|爱用也比并不比男女之间怪异,都是各人不同罢了。”
“咱们为人臣子,食君禄,也理当为君分忧,且如今天下刚刚大安,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许多事亟需处理,边境也不算完全安定,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同家国兴亡比起来,立后一事显得倒不是那么重要。”
“正所谓,事有轻重急缓,眼下还是先把此事轻轻揭过,让皇上安心,这样他才能有精力去解决这些大事。”
沈青玉一番话说下来,那些文臣们也都沉默着,他们大多都是跟在那些老臣们身后行动的人,老臣们眼下都病了,他们也只好听沈青玉的,互相偷偷地看了看,除了沉默也不知道说啥。
但不得不承认,沈青玉说得是对的,眼下朝内外到处是一大堆糟心事,相比较起来立个男后的确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不过一个头衔罢了,他们要是在这时候退步,说不定还会让皇上高看一眼。
再说他们也都不信皇上能一直宠爱那位游公子,等过个三年朝内外稳定了,再找个机会让皇上纳几个妃子,有了龙嗣还怕动摇不了那位男后的地位?
于是立后的事在朝里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弱,倒也没发生朝上要死要活的事了。
游舒听说了之后也忍不住咋舌,“那些个文臣可真是太精了,我一直以为他们大多比较不开化,其实论投机,他们也是一把好手。”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傻。”萧未辛一边看折子一边说道,“他们也不过就是在计较,看看他们能从中是否得到益处。真正为此事焦心的,也只有那是几个躺在床上养病的老臣,其余不过就是见风使舵,谁有好处就跟着谁。”
游舒叹息一声,怪不得人家能做官呢,这个觉悟就是高。
又过了两天,从郊外庄子处理完一切事宜的赵慎入宫了。
萧未辛特意把游舒一起带了去,说是要介绍他们认识一下,游舒也很想见识见识那位赵公子,欣然前往。
“草民见过皇上。”赵慎一见萧未辛就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萧未辛忙扶他起身,亲自给他端了凳子坐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坐吧。”
赵慎并不是矫情的人,依言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一边的游舒身上,目光中一片了然:“想来,这位就是皇上一心想要立为新后的游公子了。”
游舒尴尬的脸红,抬手作揖:“在下游舒,见过赵公子。”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游舒暗中打量了一番,赵慎和第一次在宫里相见时涂脂抹粉的“玉笙”形象差了很多,洗尽铅华的他少了丝媚气,眉间英气俊朗,果然是个极为俊美的翩翩佳公子。
他可以想象出他的兄长赵琦当年是个什么风采了,弟弟这样,哥哥恐怕更为出色,就是这对兄弟都太可惜。
赵慎微微点头,他一身白衣端坐桌前,却和萧未辛的气质截然相反,浑身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仿佛整个人就是个空壳子,游舒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一点情绪。
以前萧未辛也是这样的,一身戾气,可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游舒扭头看了一眼萧未辛,刚好和他的视线对上,大约他也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在桌下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
游舒回握住他的手,心中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萧未辛才逐渐的变回正常人,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可他从不低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赵慎没有察觉到他们桌下的动作,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把庄子里所有人都遣散了。”
“也好。”萧未辛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几个宫女送了酒菜上来,又恭敬地退了下去,萧未辛亲自给他斟酒:“你我难得见一次,先喝酒。”
赵慎低头端着酒盅,看了一会儿后仰头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才放下,游舒不敢出声打扰他俩,只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我终于亲手报了仇。”
喝了酒一直不说话的赵慎终于开了口,“多谢皇上,可以让我多年夙愿得偿。”
“这些都是小事。”萧未辛低声道,“这些年,朕也知道你不容易。”
“如今夏氏倾覆,你也可以歇歇了。”
没人能懂当时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的赵慎心里有多痛,更无人能体会,他好好的一个清贵官家公子,为报仇不得不忍辱负重去戏班子卧薪尝胆的苦。
“七年,我等的着实太久了。”赵慎捏着酒杯轻声说道,“父亲母亲和兄长,也终于能在地下阖目,我没有辜负他们。”
萧未辛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给他倒酒,现在的他和赵慎不过就是两个同病相怜,都失去了至亲的可怜人。
“要是芸娘还活着就好了。”
赵慎端着酒杯把里头的清酒又是一口喝干,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尽管我本就是那么打算的,可下手杀那个孩子的时候,仍旧有过一丝犹豫。”
“那孩子生得的确好。”
“只可惜,他投错了胎。”
“只有芸娘肚子里那个未曾出世的才是我的孩子,他要是也活着,今年都七岁了。”
也许是喝了几杯酒,原本沉默的赵慎慢慢地也打开了话匣,话多了起来,不停地回忆着从前的旧事。
“兄长两岁能言,三岁识千字,六岁便能吟诗写赋,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九岁便得了探花郎,当年真是风光无限。我虽比他差些,但到底一母同胞,底子也不弱,我一直视他为我毕生的榜样。”
“我与芸娘自幼青梅竹马,她十六岁嫁与我,可惜我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狱中那些人见她美貌便生了邪念,拉了她出去就想强迫。”
赵慎说到这里,捏着杯子的手握得紧紧地,青筋都爆了出来,心中的仇恨和痛苦也泄了出来,“我的芸娘生前最是活泼爱笑,可她的性子也是最刚烈的,怎能受得住那样的羞辱,当时就咬舌自尽了。”
“她大约死时都没想明白为何会突然遭此大祸。”
“我这些年每每夜深梦醒,总是会想起她,想起那个未曾见过的孩子。倘若他还在,眼下也该是读书的好时候,必定会像我一样,早早地立了名声。”
游舒听着他不停地说着这些,渐渐地情绪也低落起来,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因为赵慎已经不需要安慰了。
赵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前两天被他亲手杀了的婴儿,又说:“我把那孩子……埋在了后山的树下,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他若是心中有怨,下辈子便来寻我报仇吧。”
“虽是从那贱妇肚中出来的孽|种,可我到底对不起他。”
萧未辛此时却说:“夏茂安兄妹害得你全家灭门,弟妹也惨死狱中,他也算不得无辜,身上流的是夏家的血脉。”
也许这话只是另一种宽慰赵慎的方式,赵慎听后没有反驳,只是盯着酒壶一直看。
“听说,你们要成婚了?”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目光重又落在了游舒身上。
游舒一愣,继而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差不多吧,还没定好。”
“皇上这么多年也不易。”赵慎说道,“当年贤妃被人谋害,他也不过才十八,比我只长了一岁。可我从前尚有家人陪伴,可他在宫里的日子却实在难捱。”
“好在也都过来了,我与游公子未曾见过面,但我却能分辨出,你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他举起酒杯敬游舒:“我敬公子。”
游舒忙端着酒杯过去与他碰杯,“赵公子严重了,在下……在下一定照顾好他。”
赵慎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要把所有的苦闷都随着酒一起咽下去。
“封后大典那日,你来吗?”萧未辛出声问他,“我已经看好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八。”
这事都没和游舒提过,游舒也有些意外,他都部署好了?
赵慎似乎在考虑什么,最终轻轻点头:“好。”
“我走之前,是得亲眼看你成婚。”
“以后下去后见了贤妃娘娘,我也好有交代。”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一百一十二
等到礼部把大婚的详细流程呈上来的时候,游舒仍旧好像跟做梦一样。
怎么,就真的要当皇后了?
画椿领着内务府和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裁衣,她如今是宫里正经的掌事姑姑了,行事比以前更加稳重得体,萧未辛曾想过把她嫁出去,可画椿却并不想随便找个庸人嫁了,一心只想搞事业,因此她的终身大事便暂时耽搁了起来。
“在想什么?”萧未辛单手托着额头在一边看完尚衣局给游舒量衣全程,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等人走后这才轻声问他,“难道不开心吗?”
游舒轻轻挠了挠脸,轻咳一声小声说:“也不是不开心,我就是没准备好。”
毕竟他是个男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当上一国皇后,这说出去也太玄幻了,也就小说里能看,现实中是绝不可能的事,但萧未辛真的为他做到了。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不是说了,小舒只要等着就好。”萧未辛对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坐,“礼部已经把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你无需操心。”
游舒听话的走过去坐在他身侧,将自己的手覆在他之上,轻声应了一声。
帝后大婚的消息终于传了出去,几乎整个大梁的百姓们都知道皇上要立后,而那个人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一时间街头巷尾一片哗然,到处都是议论,除去某些酸腐书生会聚在一起痛斥当今圣上荒唐,大部分老百姓就是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好奇着能让新帝豁出一切也要立他做皇后的男人得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国色。
抱病在家的老臣们也接到了文书告示,也只能认了下来。
再说,此次大婚的操持人是留王爷,他作为先帝唯一的胞弟,朝内没有比他身份再尊贵的了,他都认同了这门婚事,甚至还要亲自主婚,他们这些个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
据此,离封后大典还有二十八天。
是夜,游舒遣了宫人正准备跟萧未辛一起睡觉,两人刚刚进入状态,萧未辛按着游舒蓄势待发,忽听外头有些动静,紧接着就是宫人通报的声音,说是杨副将求见。
萧未辛满头青筋几乎要把床板给捏烂,小舒今晚难得主动甚为可爱,却没想到活生生的被打断,他恨不得把那些宫人全部都丢出去喂鱼。
“是杨将军,应该是有急事。”游舒推了推他,爬起来穿衣,“你也快起来。”
萧未辛忍着暴怒的情绪跟着起身,只披了袍子走出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