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行人间极乐事,你我两情相悦,哪里有什么委屈呢?”谢无药柔声安抚,在柳观晴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床上的幔帐不知何时已经落下,遮住了其内无限春光。
次日一早,两人尚未起身的时候,忽有京中谢府来人,送了两封信到柳家,一封给柳开山,另一封竟然是指名给无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清水的晋江,脖子以下不能描写,大家脑补一下春光啥样吧。
第45章 急召回府
柳开山拿到的信除了冠冕堂皇的客气问候, 还提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年后朝中会派官员送国书去北国,正式开通幽州互市并提出迎接太子赵毣回国,希望武林盟能安排几名江湖高手随使团一起北上, 理由是查知魔教与北国人勾结, 必须防患未然免得他们再次染指中原武林。
第二件事是请柳观晴将无药身体里取出的那枚透骨钉交到谢府。最后只略略提了一下,说让无药见信后带着透骨钉立刻返回京中, 有件急事顺便要他处理,正月十五之前便让他再赶回杭城。
谢无药拿到的那封信并未拆封,柳家一直没将他做寻常仆人看待,单独给他的信自然不会随便拆看。柳观晴还很体贴的站远了一点,给谢无药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
谢无药打开信封, 只一页纸,上面短短一行话:郝氏中毒,速归谢府, 透骨钉一并带回。
谢无药只觉得意识陡然模糊, 原本内伤就不轻,精神被痛楚消磨的有些涣散,骤然看到了这行字, 原书主角受的意识越发强烈起来。一口鲜血喷出,剧痛翻江倒海袭来, 他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好在这次他的意识只是被禁锢,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罩,能看到听到外边, 却不能自己随便动作。
“无药!”柳观晴赶紧过去搀扶。
无药却伏跪在地, 恳求道:“请将透骨钉给在下,容在下立刻动身,返回谢府。”
柳观晴之前已经知道父亲那封信的内容, 没想到谢无药看了信竟然如此大的反应,焦急的要走。他也不好多劝什么,拿出收藏的透骨钉交给无药,急忙吩咐人备马准备干粮。
无药哪顾得上那般讲究,环顾陌生的房间,只寻到了被随手丢在角落的那套谢府仆从衣物还眼熟一些,也不管那衣裳过于单薄遍布血渍,他迅速穿好了,将透骨钉贴身藏好,身形一晃就去了外边。
见院子外有人牵马,无药飞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主角受此时的记忆支离破碎,最近的是与什么高手比斗,对方用的是柳家绝学分海十三式,除了柳开山柳家还没人能将这十三式练成。再之前他就只记得杀了邢子卉,返回途中重伤昏迷。可周遭景物已经是隆冬,家家新贴了对联,俨然是已经过了一两个月的时光。耳听旁人言语,这里似乎是在杭城。他怎么到了杭城?
还好那封信,是主人亲笔手书,让他立刻赶回谢府。母亲中毒,他必须更快一些赶回去,他的血可以解毒。周身被剑气割开了无数血口,这种程度的外伤对他而言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内伤虽然严重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他快马加鞭不吃不喝不停不歇,从杭城到金陵将近五百里路,一日一夜,在望见京城巍峨的城楼前,马儿生生被累死倒地。他跌下马,却挣扎着爬起来,施展轻功,继续疾奔而去。
谢无药的意识只能眼睁睁看着主角受自虐,寻思着自己这时候若强行夺回了身体控制权,多半也会疼得又昏死过去,还是到了谢府再说吧。原书之中有郝氏中毒这个桥段,不过是谢浩然为了将主角受叫回谢府用的伎俩。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何况他也没办法和主角受进行沟通。
谢浩然端坐在府中算计着时间。送信的人最晚在初一一早肯定能到杭城柳家,无药接了信一日夜怎么也能赶回来了。
果然,在初二的清晨,谢府下人在角门发现了一身风霜虚弱无力的无药,看起来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没有马匹也没有行李。
谢浩然让人将无药送去了藏书楼那边的地下密室,他又喝了几杯茶才施施然走到密室之中。
密室之中,无药双手捧着透骨钉,强撑着身体跪的笔挺。见到谢浩然进来,便额头触地见礼参拜,神态动作一如从前那般恭谨。
谢浩然收起了透骨钉,冷哼:“还知道回来啊?”
“属下知错,属下的母亲……”
“她好的很,最近幼善堂又收留了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其中一个与你小时候长得很像。郝氏欢喜极了,这几日一直陪着那孩子。信上写她中毒是骗你的,不这么说你还肯回来?怕不是在杭城柳家住的舒舒服服,早忘了谁是你的主人了吧?”
“属下不敢。”
谢无药心说主角受就是这种闷葫芦一样的性格,除了说“知错”就是“不敢”,明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却不敢问。累死累活跑回来,被告知母亲没事,他竟然半点愤怒也没有,只是庆幸母亲没事。母亲是没事,马都跑死了,主角受的身体也只是在强撑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昼夜五百里路,身体好好的也受不了呢,何况他内伤外伤那么严重。
谢浩然凝神望着无药,那孩子压抑着咳嗽、身上仍是那套单薄的下仆衣物,衣物上除了冰霜还有各种污渍血痕,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不免问道:“又受伤了?”
“是属下没用。”这句话没说完,他口唇已经溢出大量的鲜血,根本止不住。
谢浩然动容,捉起无药的手臂一探脉息,不禁眉头紧皱。这是被另一个高手所伤,对方内力比无药高出许多,导致无药内伤极为严重,他又拼尽全力赶路,外伤迸裂,再加上千霜之毒,如此严重的伤,无药竟然不敢说。
谢浩然一把撕裂了无药的上衣,只见那血渍斑驳的衣物之下,果然缠裹了许多布条,那些布条已经被血水浸透。新伤旧痕,这孩子在柳家的日子或许还不如在谢府的时候。
“你在柳家都做了什么?”谢浩然厉声责问。
无药茫然,脑海中闪现的是一些比武场景的碎片,以及某个温暖舒适的房间和床榻,他不敢说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唯恐被主人嫌弃,便虚弱而含混的答道:“与柳盟主过招……还有,在床上……休息……”
“在床上‘休息’?”谢浩然能想到的全都是那些恶心的画面,冷冷道,“好啊,既然是与柳开山动过手,那为父倒要好好考教你一下,看看有否长进了。”
“是!”无药并不敢拒绝,每逢年关,只要他没有出去执行任务,主人都会叫他来密室考教武功。可如今内伤严重,他不知能撑几时,心内早有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又是一顿狠打,依稀记得离开柳家的时候,有人说他必须在正月十五前再赶回去。那样主人大约不会马上将他打死。
谢无药正想趁着原书主角受虚弱的时候抢回身体控制权,一听谢浩然要考教武功,顿时又不敢妄动了。如果是自己那半吊子的自动攻击,怕是直接被打残了。还是让主角受自己先顶一下,接着可能就是被狠狠责罚,痛到昏迷,他再找机会上场吧。
真正交手,谢无药集中精神仔细看谢浩然的招式,没有料到谢浩然居然也能用出柳家的绝学分海十三式,而且威力丝毫不弱于柳开山本人。并且谢浩然难得耐心的不是上来就狠揍无药,而是将招式拆解开,指点无药该如何去破解。
无药与谢浩然或柳开山的确是有内力等级上的差距,不过谢浩然的剑法走轻灵一路,以快著称,变化多端,他教导无药的破解之法也是针对柳开山的性格与习惯进行预判,就像是游戏中的插件能够提前预警,让无药躲开对手致命一击,再标记对方的薄弱环节以便出奇制胜进行反击。
主角受在武学一道一点就透,举一反三,若非这一次内伤严重到一直在咳血,之前赶路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肯定能与谢浩然“切磋”一两个时辰。谢无药这一次站在旁观者角度也觉得获益匪浅,以前自己动手有一些想不通的关节,在亲身感受了谢浩然的耐心讲解之后,茅塞顿开。
真没想到谢浩然教起武功来很有一套,比柳开山教儿子强了不知百倍。怪不得主角受年纪轻轻武功修为那么高,大概是因为谢浩然太会教。并不是每个高手都能将自己的心得总结的那么到位,还考虑到接受教导的人理解的程度,基本无损的将经验传授给对方。武学一途,谢浩然是个称职的好师傅。
不过谢浩然也没有柳开山那么仁慈,一直将主角受打断了两根肋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逼得他再也爬不起来才收手。
“来人,将无药拖到刑房去。”谢浩然顺嘴吩咐了一句,说完又有点后悔了。今日不同以往,无药内外伤都很重,还有千霜的毒性,若是按照惯例打一百多鞭责罚,怕他要昏迷数日,根本来不及在正月十五前再赶回柳家。
谢浩然慢慢踱步到隔壁刑房,望着已经被吊在刑架上的无药,吩咐道:“今日按三十鞭责罚,上两次还欠的一百二十鞭,一共一百五十鞭。先打五十鞭,其余一百鞭记在账上吧。等千霜之毒解了再翻倍责罚。”
主角受竟然不知自己欠了那么多旧账,一百鞭翻倍就是二百鞭,如果一次都罚了,可能会昏迷数日,不晓得会不会耽误了新的任务。
谢无药能感觉到主角受的想法,可他现在还能怎样?站在谢浩然的角度已经是额外开恩,他上身哀求,或许也是这结果,甚至惹恼激怒谢浩然数罪并罚,还不如现在这种。难得在谢浩然眼中看到了一点点心软的迹象。
原书里可从来没有过谢浩然主动提减免刑罚的事。这种改变,也许是个好兆头。
“谢主人。”主角受语气中的感恩戴德相当真实,他也根本没想着为自己讨饶或辩解,伤痛虚弱脑子浑浑噩噩,只想先挨过了责罚,等遇到无医,顺便打听一二。也许某次受伤他伤了头,才会忘记了一些事。
就算已经减轻了责罚,只是五十鞭,以主角受目前的身体状态也没能清醒的熬完。过了四十鞭的时候人已经数次昏迷,泼盐水都不管用了。
谢浩然最后几鞭打的很敷衍,甚至收了内力。让人将无药从刑架上解下来之后,居然立刻就把无医叫了过来。
“拿我房里那瓶凝神丹给他喂一颗,别的伤你看着办吧。”说完这些,谢浩然便离开了。
留下了无医望着血泊中的无药,怔怔发愣。
每年年关几乎都会发生类似的事,义父考教无药武功,一般都是无药肯定会被打伤,再被责罚,昏迷不醒躺在刑房。前几日无药明明还在杭城,怎的又被叫回谢府了呢?无药明知道回来会遭罪,怎么还这么傻要回来呢?
带着这些疑问,无医手脚麻利给毫无知觉的无药处理各种伤。他这才发现无药除了鞭伤和肋骨新断了两根之外,内伤也相当严重。怪不得主人让服用内伤圣品良药凝神丹。那凝神丹是圣上御赐之物,一共只有三颗,主人自己都舍不得吃,如今竟舍得分一颗给无药。这样看来主人对无药还不是完全无情。
也可能是因为无药其实在柳家过得并不好,主人才会动了恻隐之心?
在给无药治疗的时候,无医发现无药的内伤是几天前就有的,身上各种血口大多是几天前以及再早一些时日的。除了那些明面上的伤,还有隐秘部位的撕裂伤,一看就是男子之间行房的痕迹。无医听说过,男子之间行事,承受的一方会非常痛,若是被粗暴对待,数日卧床甚至留下后遗症都是可能的。所以那次他去看望无药,无药一直在床上不曾起身,或许根本是起不来。
无药一贯会忍痛,表面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其实已经痛的走不了路了吧。柳观晴!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着无药说什么没事,还一起哄骗他,说无药过得很好?过得好会屡屡受伤,这么严重的内伤根本就是被高手打的,是柳开山干的?他们怎么如此狠的心,不顾无药的身体,也像义父这样,逼着无药练手过招,还逼着无药在床上服侍么?
谢无药能看到无医的到来,他趁着主角受伤痛涣散之际,终于抢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猜测自己是穿书者,只要稍稍意志坚定一些,就会比原书主角受有更多优势。之前若不是原书主角受惦念母亲的执念,他自己又这等怕疼不敢吃苦,说不定根本不会丢失身体的掌控。
不过真的再回到这个身体里之后,那无边的痛楚实在难熬,或许已经比原书主角受感受到的痛降低了不少,可也已经再次打破了谢无药的忍受极限。肋骨断茬和鞭伤的存在,让他稍微动作,就痛的喘不过气。
还好,刑房内居然点着火盆,不算太冷。他瞥了一眼火盆里放着的那几把烙铁,不寒而栗,必须想个法子尽快离开谢府。也不知道柳观晴能不能派人来接他呢?他究竟昏迷了几天,饿的都有点麻木了。
初六,无医就要到太医院供职了,初五这天晚上,他抽空又来了刑房,惊喜的发现无药醒了。这几日,他天天来刑房为无药治疗,也会自己熬制一些掺了补药的米汤喂给无药,还偷偷点了火盆,给几乎衣不蔽体的无药取暖。
“无药,你醒了?”
谢无药趁着清醒也不客气,抓紧问道:“今日是初几了?”
“明天是初六。”
“记得主人说,让我在十五之前赶回柳家。”谢无药掐算了一下时间,当时主角受一昼夜跑马五百里赶回来,若用那方式速度是快了,不过自己断了肋骨再骑马,死的可能比马快。如果是坐车相对稳妥,七八天或许能到。他想在柳观晴身边过月圆夜,才不要在谢府这阴森的刑房里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