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伊秉持着符合人设的行为,好奇地端起酒杯品尝一口……然后咂着嘴放下。
还行叭。
他们之所以伪装进入酒馆, 是因为临到达昆塞西前, 巴纳派进城内打探的士兵在近日又调查到一个消息。
——这名士兵看到有人直接从村子里拉了一车被黑布蒙上的东西出来, 然后遮遮掩掩的送进了这个酒馆的后面。
士兵伪装成的打探者没敢太过靠近。
他观察了几次后, 发现偶尔有几个可疑装扮的人进出酒馆后面……
紧接着, 等到再离开时, 这群人就带走了不少用来盛酒液的圆木桶。
——圆木桶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士兵不清楚。
但他认为绝不可能是酒液。
因为他曾故意找机会靠近试探——状似不小心的撞在了这伙人拉着圆木桶的牛车旁边。
他鼻间闻到的不是酒的香味, 而是一种略刺鼻的味道。
然而, 没等这名伪装成普通平民的士兵起来,他就被人拽着胳膊扔到了一旁。
这些人毫不客气。
而且面容凶神恶煞, 被围巾包裹着半张脸都遮挡不了他们略带狠戾的眼神。
这名士兵甚至还眼尖的瞧见他们在动作间露出的一点被衣物遮挡的东西——那似乎是一个刀柄……
这群人带着弯刀?
他们不是贵族、骑士, 却也更加不像是普通的平民和奴隶。
强盗?!
——这名士兵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这两个字眼。
他是跟在巴纳团长身边的副连长,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兵蛋子了。
这几年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团长在其他地方清剿过强盗匪徒等。
更何况,他们这一军的骑士队伍也经常驻扎在港口, 连带着在伏尔里河上出现的劫掠商船的强盗都要剿灭……
同一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匪徒打交道没有百次,也有数得上来的次数了。
——兵匪相遇,没准哪根敏感的神经就会被挑动。
好在这名士兵各处都伪装的非常成功,当机立断的做小伏低,神情卑微不已的道歉、祈求原谅等。
而这伙人顾忌着身份,且不好在城内生事,引人注意,便只发作将人踹了几脚后就离开了。
过后,这名士兵将情况报告给了巴纳团长。
再之后,夏佐伊恰好抵达。
…………
这样的消息需要进一步确认,首先就是要查明被拉至酒馆后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夏佐伊猜测——将那些穷苦人们关押起来的村子后面一定有一条矿脉。
这个昆塞西市的市长不仅瞒着他私自挖山开采矿脉,还很有可能伙同强盗,与其合作谋划了一出进城抢掠的戏码。
这样一来,强盗们掠劫了城内民众们的财物。
而市长弗农则顺势将这些因为受到残害而变得孤苦无依的民众们带走,继而关押进了村子里,逼迫他们为其没日没夜的开采矿脉。
夏佐伊的心里不禁升起怒火。
他命人调查了一下有关于这个市长弗农的消息。
——弗农原本就是个小贵族,子爵爵位,没有领地,之后通过官考才慢慢晋升到了市长的位置。
巧合的是,这位市长弗农当初参加的官员考试,还是与现任科莫依堡的维纳市长是同一期。
人心不足蛇吞象。
昆塞西距离威萨斯较为遥远,又是边境地带,属于不易受到管辖的偏僻地方。
而行政中心的权力多有达不到之处。
这就容易造成边境城市的领导或机构遇到一些事情后会轻易自作主张、不受约束。
这也是为什么夏佐伊会派遣骑军队伍驻扎在边境地带的原因。
但先前由于黑死病疫情的缘故,领地内各方面都遭受到了影响。
之后,他又没多久便随着二王子尼塔亚前往了亚弥国。
——接受一个小国作为礼物,夏佐伊必然要带着一定的人手、骑军队伍到达亚弥国,这是保护也是震慑。
尽管亚弥国之行非常顺利,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夏佐伊带走了两位总军长骑士,领地内的驻扎就要受到些许调动,尤其是注意帕尔山以及威萨斯的防御、关卡驻守等。
这样一来,在其他地方就难免会有些疏忽。
黑死病疫情过后的驻守调动没有及时恢复。
而趁着这个缝隙期间,便被弗农寻找到了机会制造事端。
这伙强盗来路不明,又与弗农合作,不知道隐藏在哪里。
——那天虽然被抓到了一点小尾巴,在酒馆外面被巴纳的副连长遇见,可是到底没有跟上去,因此再次失去了踪迹……
之后,虽然那伙疑似强盗的人没再来。
但又开始有做商人打扮的人进入酒馆,也拉走了一车的圆木桶……
这伙商人往边境的西面去了——离开昆塞西市,再往西走就是通往圣艾罗帝国的一条道路。
这也是除却由艾布汀河通往圣艾罗帝国的水路以外,第二个在陆地上行驶前往的方式。
只不过一般来说,由水路通往帝国更近罢了。
巴纳直觉不能够让德西尼亚领地之外的人带走这批圆木桶,于是便派人偷偷跟了上去。
这会儿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强盗和弗农都不能放过。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夏佐伊
安排了数处埋伏。
但最重要的前提是要先解救被囚禁且劳役驱使在村子里的民众们。
这个酒馆的主人与市长弗农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在村子里开采出来的东西会被运送至这个地方?
夏佐伊在酒馆昏黄的光线下不禁眯起眼睛。
他想起那名副连长碰瓷强盗后的描述。
——圆木桶里面盛装的好像是液体,但绝对不是酒液,因为闻起来有股刺激性的味道……
这股味道隐隐约约的飘散出来。
即便当时所有的圆木桶上面都被沉重的遮尘布所遮挡,但仍然可以闻到。
夏佐伊心中对村子后面挖掘开采的矿脉有所猜测——行动计划就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最起码……
**
酒馆里飘散的酒液味道很是浓郁,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周围开始热闹。
夏佐伊喝了一口黑麦酒后便不再去碰。
瓦尔克几口干完一整杯酒。
然后,他犹如兴致上头,端着空酒杯去了酒馆台的位置——那里除了伙计,这会儿又走出来一个美丽风情的女人。
夏佐伊便瞧着瓦尔克直接坐在了台前,开始与对方“交谈甚欢”……
等没过多久后,那个女人被瓦尔克逗得捂嘴娇笑,随即在夏佐伊瞪大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摸了摸瓦尔克的裤裆……
酒馆里差不多有一半的男人都看到了,并在瓦尔克转身往回走后投以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
“真是好运啊,又是一个被瓦里安娜看上的小白脸……啧,骑士。”
“瓦里安娜这个女人在死了丈夫后怕是没人能在夜里安慰她了,这都已经找过多少个男人……”
“那里,寂寞难耐了哈哈。”
“你猜她可以接受和多少个男人玩,要不,我也去试试看?”
污言秽语开始充斥在整个酒馆里,听的夏佐伊直皱眉。
而那个女人在瓦尔克离开后,又开始与其他男人调情,姿态大胆又开放。
瓦尔克端着满满的酒杯回来后,夏佐伊忍不住好奇地往下瞄了瞄……
这位本来淡定不已的骑士长大人立即借由桌边遮挡,藏在发丝下的耳尖泛红,尴尬地小声说:“咳……这么摸一摸倒还不至于……”
泰勒:“定力不错。”
大人这几年虽然正经了不少,但手段还没有退步。
夏佐伊眨眨眼,示意骑士长大人坐下来报告打探的消息。
瓦尔克在言语间透露出自己护送完一个小商队后就再没有委托可做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接受雇佣骑士服务的任务。
一般,雇佣骑士都会来酒馆里找些任务和委托。
所以瓦尔克的话语不算突兀。
那位美丽风情的女人被哄得开心,直言他要是留在昆塞西几天,之后一定会遇见前来这里的商队。
到时候自然会有任务委托。
夏佐伊听的眸色沉沉。
看来这位弗农市长不仅与强盗们勾结在一起,而且竟然想将村子后面挖财的矿物卖给他国。
现在……说不得消息已经传播了出去。
圣艾罗帝国……
这样看,他们必须要尽快行动了。
三天后,扮成商人的泰勒和平民的小伙计夏佐伊被瓦尔克成功的卖出。
他们同另外一些被绑来的奴隶、平民或者商人被人带至村子里,双手的手腕和脚上都被戴上镣铐。
第136章
这个村子破败无比, 原有的田地早已荒废,杂草丛生。
而在持续不断的挖山开采下,这里也被堆积了不少山石土壤, 已经完全瞧不出以前的样子。
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山脚下被人搭建了矿井,被欺骗或绑来的穷苦民众则聚集在那里, 神情麻木的干着活……
周围有人看守着, 见动作慢一点就会被人立马鞭打。
这群穷苦的民众里甚至还有一些年龄尚小的孩子。
山石还在不断的挖采着, 一刻不停。
村子后面的这一段丽芬斯山脉较为平坦,在开采地的范围内已经被挖出一个不算太大的矿井, 周围搭建了棚架,利于巩固。
但除此之外,这处还需要在附近继续深挖。
因为最先开采出来的矿井只是探井。
有人深入其中,随即一个接着一个的铁桶被运送上来——铁桶里面是泛着棕黑色的粘稠液体。
随着装满液体的铁桶被人拉至上升, 一股刺激性的味道也逐渐散开, 在空中慢慢浓郁起来……
而待在矿井周围劳役的人便不可避免的在身上、脸上等多处沾染上了这种棕黑色的液体。
漆黑, 难以擦洗。
夏佐伊望着那些棕黑色的液体, 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彩——那是, 石油!
他不禁想起这几日里搜集到的信息。
在瓦尔克和那个酒馆的美艳女人打上交道后, 一夜过去,他就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不少消息。
事情大概都已经清楚明了。
然而, 越往下查越心惊。
这座名为昆塞西的城市中, 竟然不只有市长弗农与强盗勾结在了一起。
应该说,弗农早已笼络了城内近半数多的官员, 包括原本就掌控城内负责巡逻和守卫城门的士官等。
每个人差不多都在其中掺了一手。
没有谁干干净净。
贪婪和腐败已经深深植入进了他们的灵魂之中, 而他们在逐渐的使用自己的方法将这座城市拖入更为艰难的处境。
如果不是巴纳坚持搜寻强盗的踪迹。
如果不是夏佐伊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似乎不对……
上下一同欺瞒。
就算之后再次驻进新的军官、士兵等,也只会被蒙在鼓里,不知详情。
…………
夏佐伊抿抿唇, 神清冷的不行。
他和泰勒以及其余被绑来的人暂且都被带到了一处房子里,这里面已经有人,老人、青年、还有小孩子。
他们衣着破旧、身体瘦弱。
有些人的脚上甚至还没有鞋子穿,光裸的皮肤外面满是伤口、青紫的肿起,以及乌黑的痕迹……
夏佐伊看到一个才大概六、七岁的孩子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地躺在一个少年的怀里——在发着高热。
而旁边有个中年人正用脏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麻布浸水,然后敷在孩子的额头上……
但这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用处。
略微一扫。
他就能够瞧出中年人旁边的木桶应该是这个房子里仅有的水源。
因为木桶里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水铺在最底层——是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为生病的孩子余留下来的可能救命的水。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点水,也被带着夏佐伊、泰勒等人进来的男人踢翻在地。
本就没有多少的水霎时洒了出来,浸透地面。
男人骂骂咧咧地教训了几句。
过后不久,他便走出房子,屋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一松。
刚才男人在时,每个人都尽量缩着自己的身体、垂头、不敢言语和动弹。
首当其冲被骂的少年和中年人更是瑟缩着、沉默不语,只是少年正抱着孩子的双手越攥越紧……
他们显然不敢流露出一点异样的脸色。
因为吃过亏、挨过打,现在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直到男人离开才开始小声的交谈。
“这个地方又有人被绑来了……”
“难道又死了一批人么……很快就轮到我们……出不去了。”
“没有人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
所有人的脸上都弥漫着绝望的神色,屋内的气氛不禁让人心里也跟着揪紧。
夏佐伊被泰勒带着找个地方坐下,旁边恰好是那个抱着生病孩子的少年。
他听见之前帮忙一起照顾孩子的中年人小声说:“布尼尔,小波文的情况实在是……”
“如果没有药剂喂他喝下的话,不出几天、不……也许明天小波文的病情就会加重,到那时……”
在这个村子里看守的人不会留着没有用处的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