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曲清池更加清楚,总有一天,那个冷面无情的你会回来的。也许那时你会弃了他走向天宫,只想称王。”
陈生听到这里突然急切地说:“我不……”
“你是名副其实的天尊,他是什么?他能算是名正言顺的虚泽吗?”
萧疏说到这里,第一次提起了他和曲清池从不喜欢的一个话题。
“你也知道,曲清池是虚泽的心魔,若不是曲清池帮你,当初金羽根本不可能重伤虚泽。而当有天虚泽消失了,虚泽的影子会不会是多余的谁又能说得清。”
“你如此骄傲,在过往里未曾瞧得起他一个顶替品。就像他一直脱不掉虚泽的名号,并从不提起这件事一样。”
“你们各自都有着不愿挑明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得过且过?”
萧疏的话像在指责,指责在天尊的过往中他并没有对曲清池好过,甚至在指责他对谁都不好……
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是萧疏所说的那种人吗?
没有天尊记忆的陈生接受不得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心像是被寒霜冻僵。
陈生早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来自天尊代的人,可他一个穿书者,为什么会出现在早前的天尊代,已经转世的他为何又能重生?为什么他的记忆总像是蒙着一层纱?
以上出现问题他一概不清楚,但他隐隐知道,过去的自己确实算不上好人,所以他从未主动去问过曲清池,也是怕得到让自己难堪的答案。
可如今这份隐藏的不安被萧疏一点点的撕开,露出的血肉细看只能怨自己……
这种被肯定又被厌弃的感觉很微妙。陈生愣愣地注视着萧疏,打从心里不想对上萧疏的眼睛,只觉得在萧疏的面前,她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心中乱到不行,陈生直接越过萧疏,拿出怀中正在酣睡的奶狗扔在地上,随后抬手拿出一个纸人贴在端肖雪的身上,待“砰”的一声过后,黑发蓝眸的端肖雪出现在陈生的身后。
“你不用跟着我,我要静一静。”陈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疏再次被陈生留在原地,他望着陈生远去的身影,不去看一旁端肖雪嘲讽的目光。
其实回首过往不难发现,陈生总是站在原地目送曲清池,没有一次在曲清池离去前转身。而在他这里,陈生从未等过他,陈生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没有对待曲清池时的耐心和多情。
因此……他说了多余的话……
这不像是他萧疏该说的话……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移动。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慢慢移动到白色的腰带上。
萧疏站在老街上,瞧着周围人来人往,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离开了曲清池和陈生,萧疏一时不知该去往何方。
而此刻的曲清池和陈生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想带着他。
他们能想到的只有彼此……
萧疏想到这里,放在腰带上的手忽地像被烫伤了。
“喂!”
黑色的布鞋快速移动。
“喂!”
黑靴子从容地跟上。
不管不顾,陈生眉眼间距拉近,眼中写满了急躁烦心等情绪。
“喂!”
一只大手突然搭在陈生的肩膀上。
跟着陈生的端肖雪眯起眼睛,语气不满:“我在跟你说话。”
陈生心浮气躁地说:“闭嘴!”
然后他甩开了端肖雪的手,明知道如此不好可还是控制不住糟糕的情绪,朝无辜的端肖雪发了脾气。
端肖雪被陈生吼了一句,挑眉挑眉,但碍于咒术,他并没有说什么。
接着陈生走了很久,端肖雪见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只觉得他今日的身影与过往不太一样。
陈生脚步急躁,此刻的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也像是身后有追赶的影子需要甩开。
端肖雪安静地跟着陈生许久,表情从不耐逐渐变成疑惑与平静,最后端肖雪什么也没说,只移动着长腿跟在陈生的身后。
——“你喜欢现在的你吗?”
萧疏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与曲清池的甜蜜则停在了携手离去的宴会上。
陈生努力的前进,可惜始终甩不开萧疏的声音。
萧疏那冷清又恼人的声音比陈生的步子更快,低低的,扰乱着陈生的心神。
——“你喜欢陈家人吗?”
尖锐的问题为陈生来带了与陈家人相处的一幕。
“兄长,我一点也不疼。”
“爹也不要求你做什么大事,你也别太看重名利,一家人有口饭吃就行。”
“你别难过,看你难受娘也难受……你祖母期盼陈家重回高门许久,若是对你冷脸,你不用管就是。”
“什么狗屁朝廷!实在不行跟你大哥从商……没事,那县主皇亲贵胄,想来毛病也多,祖母打从心里觉得那样的女子惯不好相处,你不愿意是对的。”
“那个……你也知道我拙嘴笨腮……你嫂嫂说,城东有个茶楼,里面说书人故事讲得不错,兄长带你去听听怎么样?”
过往的陈家人挤在一起,然后是——
——“你心里有曲清池?”
这一声让陈生停下了脚步。周围人影在此刻变得模糊。
陈生茫然的环顾四周,仿佛置身在高速旋转的世界,不知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他正迷迷糊糊地站着,忽地听到一声:“让开!”
接着陈生回过神,瞧见莫严的身影出现在身前。然后身后有一条手臂出现,抢在莫严碰到他之前直接拦腰抱起他,将他带离原来的位置。
陈生因为这一个插曲回过神,望着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看着飞驰而过的马车,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
第168章 逼问
“你傻了是不是?”
一声怒喝,疾言厉色的端肖雪带着陈生退到一旁,骂了一句那辆突然冲过来的马车。
从对面出现的莫严行色匆忙,他见端肖雪和陈生一同出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拉过陈生的另一只手,有意要把陈生从端肖雪的身边带离。
如今的端肖雪再见莫严倒不似初见时那般恶劣,可看莫严有意拉走陈生,他毫不让步,抬手将陈生拉到自己的身侧,指着莫严的鼻子说:“松手。”
莫严最是厌烦端肖雪,又怎么会听端肖雪的话。
他们两人谁也不服谁,因此较上了劲。双方互相撕扯,苦了被他们拉住的陈生。
手臂被扯得很痛,陈生在周围人逐渐看过来时,脸皮耐不住,冷下脸吼了一句:“行了!”他甩开两人,因为心烦简短的说明了如今的情况:“都是自己人。”
“呵。”端肖雪冷笑一声。
“和他!”莫严惊呼一声。
再看两人,眼中敌意丝毫不减。
陈生没有心思多费唇舌,他抬头环顾四周,因没有在莫严身后看到薛离,特意问了一句:“薛离呢?”
莫严一愣:“薛离出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遇到薛离。
陈生听到这里又是暗叹一声,心说现今备受打击的莫严一个人在城中到处乱逛,薛离这个找人的却不知下落……
如今风波初起,认知颠覆,陈生再见莫严只觉得感同身受。而因思绪过重,眼下陈生不想见到曲清池,也不想回客栈。
思来想去,沉默的陈生抬起脚往前走去,端肖雪和莫严各站一边,三人慢步来到偏僻的小巷。
陈生抬头,意外在小巷里看到一家毫不起眼的酒肆。
而借酒消愁的时候不多,却不是没有。
陈生急需一种缓解心情的方式,所以他点了一桌子的酒,可当店家把酒拿上来,陈生又没了喝酒的心思。
当然,喝不下去的原因,多半来自对面那两人……
心力憔悴。
陈生没有看向一左一右,宛如两座大山一样正在僵持的端肖雪和莫严,只盯着面前的酒杯,沉声说:“都在想什么?”
不似在陈生面前那般急躁易怒,端肖雪在莫严面前倒是稳重了许多,只是态度依旧不好。
面对莫严,端肖雪傲气地仰起脸,双手抱怀,用一种极为傲慢却很冷静的语气说:“没什么,只是不喜欢跟食物平起平坐。”
莫严没有抬眼,一向温柔的人这次脸上的表情有些冷酷。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莫严无视端肖雪只问陈生。
陈生敷衍道:“那日我将他困了起来,之后一直养在身边。”
莫严神色微怔:“这件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端肖雪冷笑一声:“什么事都要跟你说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两句话结束,火药味又起。
陈生张开嘴,正欲说话,不料却被莫严抢先。
不知是不是走不出先祖灭世的痛处,莫严比起往常多了几分阴郁急躁,他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反唇相讥:“我自然清楚我是谁,就怕有些人不清楚自己是谁。”
端肖雪讥笑一声:“我清楚我是谁,我是你眼中杀人如麻的魔修,可你又知道你自己算什么东西吗?”
端肖雪故意放慢了声音,十分看不起莫严:“不过是个只靠着先祖地位才能苟活的废物,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端肖雪不知内情,一句先祖刺激到了此时心思敏感的莫严。因此当莫严撞开桌子上的酒,凶恶地拉住端肖雪的衣领时,陈生并不惊讶。
而端肖雪也不是吃素的主儿。
很快,木桌移动,酒壶碰撞,落在地上的瓷器顷刻间四分五裂。
陈生静静地注视着顺着桌子流淌的酒水,在两人动手之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京中危险,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要打去街上,别用修士的功法。”
可惜没等陈生把话说完,莫严先是急不可耐地出拳了。
一脸凶恶的端肖雪原本在老实的听陈生说话,没想到对面的莫严会突然动手,顿时脸色阴沉,不悦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自知劝不了他们的陈生干脆的闭上了嘴。
懒得去管这两人,陈生拿起桌上被撞到的酒杯,可就在他拿起杯子的那一刻,端肖雪抓着莫严的衣领将莫严按在桌子上。
之后只听“哐当”一声,酒桌全部都毁了。
陈生举着酒杯,见窗外阴云袭来,只得在闪电落下之前,带着这两个两看相厌的祖宗走了。
消愁的酒没喝到,最后还赔了不少钱。
对面那两个人打了起来,可落雷却是陈生挡的……
看不出他们要害的到底是谁。
出力又出财的陈生闭着眼睛坐在门前石阶上,若是要问,此刻的心中大抵只剩下烦死了几个字。
见陈生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端肖雪先是瞪了陈生一眼,接着转过身去不看陈生,然后转过身没多久,端肖雪又转了回来,再瞪陈生一眼。如此反复了几次,端肖雪到底是没忍住伸出脚踹了踹陈生的鞋子。
“你要死了?”端肖雪恶声恶气地说:“有什么事要说就说。你那嘴难道长着只是为了好看?”
经由端肖雪突如其来的谩骂,莫严才注意到陈生的异常,一本正经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生沉默许久,在端肖雪再次伸出脚之前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认为的事情出现了偏差,到头来不过是虚誉欺人,你会怎么想?”
莫严大概是最能理解这个问题有多难的人,因此他说:“我找不出答案。”
不知是对这个问题深有感触,还是只想回答陈生的寻求,端肖雪眨了一下眼,语气淡漠道:“既然知道是假的为何还要留恋真假一说?难不成你想要留在双方都知道的骗局里得过且过?”
“说得简单。”并不认可的莫严抿了抿唇,面色苍白:“因为你没经历过,所以你什么都敢说,等你真的经历了,你就知道跳出困境不是一时之事。”
因莫严这一句话端肖雪蓝眸移动,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想了许久才愿意继续说:“世人都说我穷凶极恶,想来是生来便被爹娘厌弃,因不曾享受过人间温情,便将凶兽之道贯彻到底,却不知我早前有家。”
十分诧异端肖雪突如其来的坦白,陈生和莫严同时看向端肖雪。
端肖雪说:“早前我也有,有家,有关怀我的爹娘。在我十七岁前,我们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那时的我曾认为那样的日子还算不错。”
“可之后有一天我发现,我以为的不错只是我以为而已。”
端肖雪的声音低沉平静,话中没有伤感,没有疑惑,只是很冷静的传达着:“河鯥好斗,同族相残不在少数,我们的先祖为了避免河鯥因互相残杀而灭族,死前对河鯥下了道侣咒,而中了此术的河鯥不管心中看法如何,都会对妻儿很好。”
“因此,当有日我在我家老头子眼中发现杀意时,我很难分清楚,我觉得还可以的日子,到底是不是因先祖咒术而存在。”
“那时我想,那老不死的是否已经不在喜欢我和我娘,只是因为那无聊的咒术,他即使不喜欢也说不出口,到死都在演着一出和睦的戏。
自那之后,我再看过往的日子只觉得嘲讽,难以分辨那老不死的真心是何。
后来龙族追杀我们,我娘将我变成了燕子,我侥幸逃过一劫,双亲却不幸落难。
而死人不会说话,我得不到那老不死的回答,叫不准他想的和他说的是否相同。”
端肖雪话到这里自嘲一笑:“因此,过往对我而言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