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声道:“你只管看书写字,万事有兄长。”
“只要兄长还在,你也好,苏河也好,谁也动不了,就是母君也不行。”
日桥听到这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气倒是不小。”
金羽挑了挑眉,见日桥转身走了几步,在日桥来到楼梯时忽地拦住了他的腰,直接带着他扛回到主殿,免得他慢吞吞的,一直走不到头。
次日一早,不知威后如何说服了重檐,重檐答应了威后,他让虚泽在海洲开宴,邀请其他小天尊到海洲游玩。
帝君殿的人一到,谁也不能不去。
春英像是打了鸡血,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从衣着到配饰选了无数,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绝品,每一样拿出去都能彰显威后殿雄厚的实力。
选好衣物,春英一边给日桥梳头,一边叮嘱着一旁吃着葡萄的苏河与金羽。
“海洲与家里不同,去了那里凡事要?多加考虑。”
“你们是威后这边的小殿下,除了虚泽殿下外,你们的地位最高?,该拿的架子一定要?拿住,可不能行事轻佻,毕竟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威后殿,决不能胡闹丢了分寸惹人耻笑。”
“谁敢笑我?,我?撕了他的嘴。”苏河听到这句,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去。
葡萄皮飞得老远,惹得春英瞪了她一眼。
“就一段时日,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春英拍了一下苏河去拿葡萄的手,叮嘱道:“平日宠着你,没让你学过规矩,可其他的小殿下不同,他们必然是沉稳端方的人物,你当着他们的面像是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好看吗?”
苏河没脸没皮,被说也不恼,直接抱住春英的细腰,眼带笑意道:“你这么不放心,干脆跟我?们一起去算了。”
春英叹了口气,捧住苏河的脸,无奈道?:“我?不能去。”
日桥不解:“为何?”
春英叹了口气:“威后没当先主前同几位先主打过仗,几位先主的关系有些一言难尽。而我?当年随着威后南征北战,对那些先主的子族下属没少下手,去了怕是会激起旧恨,只会给你们招惹是非。”
“还?有,你们第一次出门,尽可能别与其他小殿下起冲突,免得树敌过多,日后……不好行走。”
春英像是想起了什么,恍惚的再?次叮嘱一句。
三人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赴宴,他们在穿戴上极为上心,既要体现出天主子嗣的高?贵,又不能过于浮夸,衣服是换了一件又一件,带了一件又一件。
苏河逼着穿了一身华美的广袖金莲衣,头发从马尾变成了云髻,头上罕见地带上了步摇等饰品。
日桥穿着一身鹤舞红阳的浅金色衣装,头发随意地梳了一下。因发型简单,他拗不过春英,在头上带了一个金色环抱着额头简单发饰,随后看着春英硬生生地在发饰上添了一颗红宝石,不知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三人中金羽地位最高?,身有重檐和威后血脉的人是二十七个小天尊里,除了虚泽外最尊贵的存在,因此春英格外看重金羽的装扮。
她给金羽拿了一身黑蓝色的华服,华服上绣着凸起的金色剑羽。质感高?级的羽毛环抱着金羽宽阔的肩膀,身上腰侧带着长短不一的金饰。
黑色的衣物与精美的金饰将贵气与沉稳融合在一起,瞧着绝非是华丽到张扬。
等收拾妥当,临近离去也不见威后来。
眼看离开的时间要到,威后只派了一队亲兵过来随行。
苏河没看到威后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正门前,领头的三人望着那扇从未当着他们的面开启的大门,一时间感触颇多。
而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光从门后照入,在身处正位的金羽脸上留下一道?浅痕。
见此金羽微微瞪大了眼睛,苏河一脸激动,唯有日桥平静到完全不感?兴趣。
面前一群白鸟飞过,与威后宫殿不同的海面出现在眼前。
此处的海水好像盐湖,海面如镜,映出天上的蓝天白云与远去的白鸟。
令人舒适的安逸感突现,微风轻拂,苏荷有些失神,日桥从她身后离开,冷声提醒:“该走了。”
然后三人都上了神兽所拉的车架,很快来到了风景如墨画的海洲。
巨大的车架停在海洲一座悬浮的宫殿前。这里不是重檐和虚泽所住的主殿,只是他们无事时来逛逛的落脚处。
此处依山傍水,宫殿坐落在水面之上,四周景色秀丽,每一处都像是静心所绘的画像。
来此的三人望向?悬浮在空中的宫殿,还?未看够先听到前方的宫殿里传来低沉的男音——
“执凤殿下到——”
“檀鱼殿下到——”
而后三人靠近,看到了宫殿下方的石柱上盘着许多石龙,眼前画面既震撼又有些令人畏惧胆怯。
等到了他们这里,盘旋在石柱上的龙继续喊道?:“金羽殿下、日桥殿下、苏河殿下到——”
话?音落下,日桥三人来到正殿。
面前雕刻着百龙的玉石门缓缓打开,掀开了盛大宴会的一角。
此刻殿内坐着十多个人,来人皆是一身贵气样貌出众的少年郎。
日桥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望着宫殿两侧立着巨大的游龙雕像,脚踩着纯白无瑕的真玉地面,只觉得来此的人在面对这里过高?的举架,宽阔的空间,华美的摆件,总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老实说,此处的华贵过于明显刻意,森严庄重的少了几分人情味,导致人未到齐,尚未开席冷意已出。
而宫殿冷就也算了,来此的诸位殿下也都板着一张脸。他们过于正经持重的态度在面上展露无遗,严肃的样子像是有一点不对,都会惹得他们不快。
苏河见此掐了掐日桥的手指,眼中大有一种武将掉入文人堆里的忧愁,可以从这点看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氛围。
日桥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还?能怡然自得的大概只有金羽。又因此刻还未到正式介绍彼此的时候,来此的人见到对方都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而他们仪态出众,每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优雅。
他们来到此处,坐下之后也不互相交谈,紧闭的嘴,从不轻易移动的头,让初来此处的日桥完全摸不准他们的关系。
在这种奇怪到极点的氛围里,苏河想回家了。
此刻她明明来到是有人在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在不在都是一个样。
被这样的气氛按住,苏河小心地坐下,这时来此的三人又听到一句:“玄司殿下到——”
闻言,殿内的一群人抬眸看去,随后殿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来人面容和善,温柔的气质宛如寒冬刚过初现的绿意,柔和的笑容冲散了此刻殿内过冷的空气。
旁人见此愣了一下,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是两个人一个名?”
一旁的侍从小声提了一句:“玄司殿下是玄武,玄武蛇龟双身,双身一魂,乃是一人。”
这时殿门再开,一声岳水(京彦)殿下到响起,随后进来一个身高?约有两米,外貌秀美的男子。
名?叫岳水的人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他的五官精致艳丽,外貌虽是阴柔,但眉眼间存着乖张戾气,让人一眼看去便知他绝非是那种女气柔媚的类型,而是性格霸道不好相处的类型。
“元歌(白烨)殿下到——”
片刻后,殿门之外,一个身材清瘦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不同于周围的人长发飘飘,仙气十足,他没有穿那些广袖衣裳,也没有外披几层薄纱衣衬托自身,更没有带什么名?贵的首饰,只穿了一身干练帅气的束腰窄袖便服,留着一头才到耳侧的黑发,身材瘦是瘦,可瘦的很有型,身体线条流畅的得像是一头黑豹。
“这身衣服我?喜欢。”苏河小声说了一句。
日桥垂着眼帘:“老实些。”
苏河只得转过头。
“末夭殿下到——”
没过多久,殿门再开,普通的草鞋迈了进?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穿着简单的白色布衣,头发一半挽起,一半披散,只带着一根枯木簪的人站在门前。
这人面容俊秀,洁白如玉的面上有着一双浅青色的眼眸,眼眸下方有两个红色的小三角。
那双眼睛的颜色浅淡梦幻,有时朦胧迷离得像是刚刚睡醒,有时干净明亮到近乎不含有一丝人性与感?情。美虽美,却有点厌世的清高?,让人无法一直欣赏下去。
不过因这双眼睛实在特别,这份特别将这人的外貌提升了不止一个点。
日桥扭过头对上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心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那双眼睛初看还?好,看久了总觉得有些瘆人。似乎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眼里都不再?是秘密。
这人有一双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
可就是有着这样眼睛的末夭,却在众人看过来时有些害羞,因此脚步停顿,正好撞上了之后而来的妄念。
妄念(黑鱼)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外貌俊美,淡雅出尘,待人客套疏离又不显得拘谨生分,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看就是涵养极好的人。
妄念与门前的末夭点了一下头,随后两个又被之后赶来的薄霜撞开。
薄霜(年鱼)是一个五官俊美身材高?大,有着一双漂亮蛇瞳的男子。他的外貌不同于末夭和妄念,是一种极有攻击性的野性的美。
很快,人陆陆续续地到齐,除了主位空着外,其余的座位都已经有人安坐。
只是一群人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宴请他们的虚泽出现。
漫长的沉默逼得人几乎窒息。
外貌可以用华美来定位的执凤挑了挑眉,不悦道:“虚泽殿下现在何处?”
龙族的侍从沉默片刻,似乎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金羽见气氛有些尴尬,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许是有事耽搁了。”
他出来打了个圆场,毕竟他和虚泽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在场的人等到现在都是心有不满,总觉得这是虚泽故意晾着众人,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碍于重檐的地位在此,初见之时纵使心中不快,谁也不好直言,只怕给教养自己的先主带来麻烦。
有着有这份顾虑,众人又等了一会儿,一旁的龙族侍从见气氛越来越尴尬,最终想了想,弯下腰一脸为难的喊:“殿下,殿下,真的不能再睡了。”
“??”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众人侧过头一同看向?主位,只见龙族侍从咬了咬牙,干脆弯下腰,壮着胆子伸出手,推了推桌子下。
桌子后有什么东西因此动了一下。
日桥见宫殿上方有一道?光影掠过,好奇地望向?主位。
片刻之后,主位上一个人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因主位地势较高?,所以之前众人也没看到一个人平躺在座位之后。当然,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天龙会席地而眠……
金羽探究的目光在那群尴尬的龙族侍从脸上来回,移动的视线先是看到一只手按在桌子上,随后又看到了手的主人。
突然抬起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层很健康的光泽,青色的血管隐藏在白皮下却不明显,就像是被淡化处理了一般,十分的完美。而因起身的动作,手臂主人长长的白发拖在地上,他的发丝柔亮顺滑,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落在身后的样子既像是铺开的玉兰花,也像是盖住肩膀落在地上的蛛网。
这时,他抬起头,头顶的龙角宛如多面切割的白水晶,上方干净通透,不时有亮光闪过,下方则有深浅不一的红色细鳞围绕。
而与发色相同,他的睫毛和眉毛也是干净的白色。在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眸就像是冬日里的冰霜。冷意与透彻并存,竟与末夭的眼神有些相像。
日桥的目光被他的龙角吸引。
他的龙角宽大,往后背去,上面挂着红色的细线,细线有的短,有的拖得很长,长短不一的红线上绑着做工精美的小小金铃铛,是日桥所遇见的人里最贴合仙魔神话?气息的人物。
不止如此,他长得也很漂亮,眉长而细,眼眶微红却不是柔美可怜的姿态,而是一种没有休息好的疲态。
他的身上既有重檐的高?贵威严,也有云母的貌美优雅,即使在场的人姿容不俗的不在少数,他也能轻松压过所有人,完美到宛如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此时此刻,他被侍从叫醒,面上并无表情,只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静静地看向?下手的来客。
平心而论,即使日桥并不看重美色,日桥也不能否认对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而这位外貌出众身材高?挑的殿下,身上像是覆盖着不可融化的寒霜,冷清疏离的态度将不好靠近,不好相处写得明明白白。
然而……
日桥打量了虚泽一眼,即使这位虚泽殿下外貌出众气场极强——也不能掩饰他身上的白衣被他压出了褶皱。
即使他清冷如云后明月——也不能掩饰他脸上被压出来的红色印子。
“……”
不知该说点什么。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听了不少有关重檐和虚泽的事。
重檐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先主,而虚泽继承了重檐的力量,在各个先主口中,那都是一个已经被妖魔化的强悍存在,而如今就是这么一个被妖魔化的强悍存在,却在宴请来客之时,在与他们并不相熟之时,堂而皇之的在宴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