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馜的名字如同一把利剑。
仇恨袭上心头。
端肖雪一直凶恶的表情听到这里忽然收起,这才反应过来陈生说的是什么。
陈生道:“我之前来过这里,当时楼中的异物已经犯了杀罪,绝对无法洗净身上的戾气。可这犯了杀罪的异物就在望京如此显眼的地方,为何多年来并未被云馜除去?为何来望京的修士众多,却只有曲清池与我家中那老人看出了这里的问题?”
陈生一边说一边手掌用力,他压着端肖雪,一字一顿道:“你难不成真的以为事情像是向滕夫人所说,是因为旁人弱才无法察觉?”
“不是因为旁人弱,是因为楼内的地缚太强了。”
与此同时,同样注意到这点的谢归拉过师姐赵依依,说了这么一句。
陈生思路清晰:“地缚在望京许久,云馜不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云馜没能察觉,二是云馜察觉到但没有处理。”
“若是前者,则说明楼内地缚强过云馜,这才能遮了云馜的耳目。”
“若是后者,则说明现在的地缚八成是因果中的苦主,现在被地缚害死的人是理应给地缚偿命,因此云馜不能插手。”
端肖雪算了一下,也看出了点问题。
陈生见他安静下来,又问他:“我再问你,人死了之后会成什么?”他贴近端肖雪,“会成厉鬼,而厉鬼之中也只有八字轻,阴气重的厉鬼有些本事。但就算是八字轻,怨念重,也不可能用一百年的时日赶超在此的所有修士。若嘉禾二十一年楼里死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又怎么可能躲过云馜的耳目。”
陈生说到这里,为了说服端肖雪,告诉他:“我在这里跟你说一句实话,如今这望京城中唯一看出这里有问题的有两个人。你当时没来这处,所以你不了解这里的难处在哪儿,如今我可以告诉你,看出这里有问题的两人分别是——曲清池,小圣峰首座,即将入尊。”
“另一个是住在我家中的老翁,那个人已经是尊。”
“而除了这两个人,旁人都没能察觉到万来香有古怪,这不就是在说,这楼里的地缚等级是尊者可查,旁人不及!这不就是在说——”
“楼里的地缚——不是尊者就是即将入尊的强者吗!”
“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想到吗?”
陈生越说越烦躁,脾气越说越不好:“你为何不愿动动脑子!曲清池知道这地缚是被烧死的,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见到了地缚,还是猜的?他如此聪慧,肯定知道这处的地缚不简单!若是门外这些想要入门的修士能够摆平这处的地缚,岂不是人人都可为尊!那样谁还需要去拜他曲清池为师?”
“他让我们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地缚的本领不小,为何当年会被一把火烧死?”
“退一步来讲,”陈生叹了口气:“他若见到了这处地缚对我们来说上上签,但他若没见到这地缚,那就说明他没有过多插手楼内的事物。那我就想问问你,如今这七十多道门——到底是曲清池的手笔,还是楼内地缚的手笔!”
“若是曲清池,我倒不怕。但要是地缚,我们不就成了人家嘴里的一块肉吗?!你看看你我身上的印记,你为何不想想,你如今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何这狗能不问便知场上谁是最强,谁是最弱?”
“这印章凭什么能分辨出谁强谁弱?”
这话说完,陈生将盯着门外,心烦意乱道:“我们如今恐怕已经是他人掌中物,你若不与我联手,我们怕是很难熬过去。”
第47章 谢归
嘉禾二十一年,起火的青楼烧死了人。
人死后怨念不散,成了地缚。
地缚在一百年后出现,害人性命。
起初听到的故事是因这处青楼重盖,惹了地缚不喜,地缚这才开始伤人。但在此之前,故事的时间线是:东洲水灾——管事贪官勾结——害死了无辜百姓——百姓放火报复——楼内的人被烧死——这才——有了地缚。
而这也就是说,地缚在此已有一百多年。在这一百多年中,此处商户未断,交替来此的商户不少,期间地缚一直没有动作,直到青楼重开,地缚这才出来作乱,将不想看到青楼重开的意思表达的清楚。
可地缚不让这处重开青楼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地缚生前是青楼里的人,所以它看不得青楼重开,会因此感到自身受辱?
还是青楼重开会令地缚想到死因,因此不想看到青楼重开?
顺着这个思路,陈生面前出现了两个可能。如果地缚生前是青楼里的人,那地缚只有两个身份可以选择,“它”不是姑娘,就是打手。
若是姑娘,姑娘被卖到青楼,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有这样大的本事在望京生事?
若是打手,道理同上,打手要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会被一场大火送离人世。
因此,这两个哪个都不像是正确的选择。陈生一直在想,地缚是死在了青楼,但地缚是不是青楼里的人可不好说。毕竟事情发生在一百多年前,谁都没有亲眼看到当年的过往,谁又能肯定这地缚是一定是被烧死的青楼中人?
可若是实力不俗的“高人”,生前又怎么会败在百姓手中?
此事疑点太多。
实力强悍的人被凡人烧死未免太过可笑。
抱着各种疑惑,陈生入了万来香,然后心凉了一半。
万来香内有七十多道门,每一道门后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是虚假堆积的幻境。
而幻境的强弱与实力挂钩。就像是大多数修真小说一样,五日书中的幻境分为两种,一种是根据你心底的渴望,做出世间最美好的假象,引你陷入其中,让你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以此来困杀你。
另一种则是此刻身处的这种幻境。
这是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才能造出的另一个世界。
勾心的幻觉简单,造物的幻境较难。
敢不追寻人心中的贪念,只随着自己的喜好造出另一个世界,这是何等狂傲自负。这可不是那种放下贪念便能解决的幻觉。
而入了幻境,最简单的破解方法就是用比幻境强的力量强行攻破。
或者是找到幻境中的阵眼,破坏阵眼,扰乱幻境内的布局也能出去。
毕竟幻境属于道法中的阵法类。
阵法分布都有规律,会分五行六门,因位置不同,磁场不合,有些区域便是幻境阵法薄弱的地方。而薄弱的地方又称阵眼,攻击阵眼自然能破了法阵。
只不过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布置阵法的人通常会藏起阵眼,不会让人简单发现。
还有,让陈生最不安的是,他们一入内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掌控他们的力量是来自谁的?
是幻境给的暗示,还是楼内的地缚,亦或者是曲清池?
——无论是那种,情况都不乐观。
在场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人能随意行动,这就是委婉地表达出谁也逃离不了此间的掌控。
存在于这里的力量可以轻松压制住在场的所有人,那拥有这份力量的人自然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不过既然有同时压制住他们的力量,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去种地?
陈生越想越觉得困惑。今日发生的事混乱到他一时看不透到底是曲清池找到了楼内的地缚,将地缚藏了起来,设了七十多道门。还是地缚自己设下了七十多道门。
如果是曲清池布置的楼内,倒是能说清此间不杀人的原因。
但要不是曲清池呢?
如果是地缚所设。那这地缚设下幻境的原因是什么?
还有,如今的端肖雪只是奶狗,为何土狗的印章能够盖在他的身上?
印章为何能分辨出谁强谁弱?
此间把强者单独分出了是打的什么主意?
将这些事情整理了一番,若不是发现此刻太过危险,陈生绝对不会与虎谋皮,绝不会与端肖雪多说一句。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此间最强、甚至整个万来香内最强的人目前就是端肖雪。所以陈生这才把借物的风险说给他听,想要他配合一下自己。
端肖雪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想和你联手。”端肖雪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生,背过手,话里有话:“而且以我现在的样子,我什么也做不到。”
陈生瞧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果断地说:“有些原因,我现在没有办法将你从狗身中解放,不过我有另一个让你短暂现身的法子。”
而这话的意思八成是他还会被陈生捏在手里。
端肖雪冷笑一声:“不必费心了。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替我做主,你那法子留给你自己用去吧!你要不将我放出来,那这事你就自己解决。我现今落在你手里,与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你是生是死,我是生是死,我都不在意。”
这完全是在威胁他。
陈生盯着端肖雪,他很清楚端肖雪绝对不想死,如今端肖雪如此说,八成是看他不想死,是看他很想跟自己联手,因此想要治治陈生,与陈生谈谈条件。
陈生知道他不安分,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说。
那这个条件是谈还是不谈?
陈生与端肖雪对视片刻,突然伸手弄坏了镜子。
这时,门外冷静下来的修士也察觉到了不妙之处。不过他们不像陈生知道的这样多,无法想的太深,因此只注意到此间幻境的危险之处。
其中,一方认为,此刻的幻境是曲清池留下的考题,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一方认为,这个幻境是想要困住他们,只是拖延时间,因此想要毁了幻境。
可是想毁了幻境的人又害怕贸然出手会遭到反噬,举棋不定的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在其中,谢归的师姐赵依依属于前者。而谢归的师兄们则是属于后者。
谢归的师兄们想要知道这幻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谁都不敢去做第一个下手的人。思来想去,他们趁着赵依依不在将谢归叫走,几个人围着谢归,嘴脸丑陋。
“反正首座也看不上你这种出身的人。”
“就你去试一下这幻境到底是这么回事!”
“小师弟,这次出行你只是陪着小师妹来的,左右你也没想当首座的弟子,何不全了师兄们的念想。”
“就是!这是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不要给我们难堪。”
“也别说师兄难为你,你身上可有小圣峰的玉牌,动手之后若是遇见危险,立刻捏碎玉牌就可以了。”
“你又不会死,你怕什么!”
这几个人说什么的都有,厚着脸皮完全不讲若真是如此为何他们自己不动。
偏生谢归话少,听到他们如此说也不会反驳,只是抿着嘴唇,静静听完他们的来意。
很难得,谢归的面上出现了几分怒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平日向来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人今日倒是没有退步。
谢归冷着脸说:“我若走了,谁来保护师姐?”
他不想离去,却不是在意首座收谁做徒弟。而是因为他的小师姐在这里。
可听他这样说,其他人又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一个两个的都臭着一张脸,开始不说好话。
“小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很弱保护不了师妹?”
“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真是可笑,你这话的意思像我们比你弱一样!”
他们弱不弱这事他们心里清楚。
陈生坐在门内听了一会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嗤笑一声,不过他并没有出门帮谢归出头。
谢归的师兄见这里偏僻,便将谢归拉到这来。陈生刚刚结束了和端肖雪的谈话,转身便听见了谢归被人刁难的声音。
不过能帮谢归的只有他自己,此刻就算陈生出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替谢归强行出头的结果只会令他师兄更加气恼,私底下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谢归。如果谢归自己不反抗,陈生此刻出去也只是让他们事后更加过分的去找谢归麻烦。
还有,这点小事谢归要是都不能自己解决,那谢归与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旁人要欺负他,他便让人欺负,这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谢归这样可是不行。
陈生摇了摇头。
这可是他上辈子唯一入的股。
陈生从门缝中偷偷观察着对面。
少年的身影瞧着很是可怜。
因为身份卑微,上辈子的谢归也是如此隐忍,为了能够留在师门,为了能够有个安身之地,他一直都忍下所有的不公,若不是后来他的小师姐出了事,谢归还是会浑噩度日,不会成为那个能与曲清池拼一拼的邺河尊。虽然此刻的他尚未大放光彩,但想到他日后的机遇,陈生难免高看他一眼,对他的期许要比对旁人高出不少。
门外的争执愈演愈烈。几个师兄见谢归油盐不进,阴阳怪气的什么难听说什么。
平日谢归顺从惯了,从来不与他们争执。但今日因前方有个赵依依在,谢归死咬着不松口,他们说什么谢归都不理。
这点倒与上一世一样。
但凡遇见赵依依的事,谢归基本上不会退步,因此两方闹得很不愉快。
这时,赵依依见小师弟与师兄们不在,怕他们难为谢归找了过来。
这几个修士因为心中所求不成十分恼恨。此刻瞧见赵依依找来,一边嫉妒赵依依对谢归的在意,一边反感谢归异兽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