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是还要杀他。
听到这里陈生脸色骤变,他像是被萧疏吓了一跳,很没骨气的瘫倒在地,只发出一个急促的短音:“你!”他的手紧抓地上泥土,等将一把土捏在手里后他神色惊慌地说:“你为什么还想杀我?”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我与往生道有关!曾与你朝夕相处,我根本不会威胁到你!还有,你就不想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吗?你只要不杀我,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生死有命,我并不强求,而且……你是我送回来的,这说明你死的时候我还活着,这样的我需要你告诉我什么?”
萧疏完全是一副我刚才留你是想要听听你说什么,现在你说完了,我听够了,你就该上路的态度。而且他结尾时完全不提那点私情,显然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
但不管态度如何,他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他一个活得好好的人需要一个死人给他剧透个屁!
——意料之中。
陈生一时语塞,捏着手中那把土无奈地说:“好好好,你说得都对,不过我还记得……”
“萧疏。”
“嗯?”
“你是不是开元四年八月二十五丑时出生的?”
萧疏眯起眼睛,“你问这做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萧疏的注视中,陈生将手中的土撒了出去。黑土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白色的蜘蛛,那些蜘蛛成群结队地冲向萧疏,宛如一张白色巨网。
“点土?”萧疏挑了挑眉:“你还会点防身术。”
“只会一点,毕竟没有灵根,根本不适合修炼,做点什么都难。”陈生唉声叹气,抬手在袖子里掏来掏去,紧皱眉头为难地说:“真是头疼,这东西我做了很久,本来是给端肖雪准备的,没想到会用在你身上。”
萧疏本来没有将这蜘蛛放在眼里,直到陈生说出端肖雪的名字。
端肖雪的名气太大了。
给端肖雪准备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俗物。
他到底给端肖雪准备了什么?
出于好奇,本来想打散面前白土的萧疏停下了他的动作,在给自己留了一手后他没有反击陈生,只是老实的站在原地看陈生会拿出什么东西。
陈生算准了萧疏肯定会好奇,而当萧疏不动的一瞬间陈生的生机就来了。
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为这招在做铺垫。也是时候让萧疏感受一下翻车的滋味了。
“有些事郭齐佑说得并不对。”
出招前陈生忽然想到了之前做的梦,他笑着与萧疏说:“那本书上的内容我学了并不是没有用。”
第9章 搞事
“你看到了吗?”
一脸严肃的修士打开门又关上,打开门又关上,如此重复几次,修士强行淡然的面具终是破碎了。
“人——没了!!!”
哇的一声,打开门的修士哭着扑进年长修士的怀中,情绪激动到差点昏厥过去。
穿着粉色里衣的另一个修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胆战心惊地往陈生房内看去,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在房间里找到像人的东西。
“完了完了完了!人哪去了?!是哪个不要脸的对凡人动手了!”
像是被吓到了,面色苍白的修士指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面对着一群穿着里衣、发型凌乱、鞋子左右脚穿错的修士,用最尖锐的声音说出最急迫的忧心:“是谁做的赶紧给我站出来!”
“你们门派是怎么教你们的,对凡人下手好意思吗你!”
“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谁做的赶紧站出来!别等首座来了大家难堪。”
“你看我干什么?!我可是我门本年的十佳门徒,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主张爱护花草人人有责,善良到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这样温柔和善的我会因为嫉妒去杀人?”
“你说你的你看我干什么!像谁心地不善似的!而且我又不喜欢首座,我不过是来看热闹的,人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眼看场面逐渐失控,有一个人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轻声细语地说:“都别吵了,都别吵了,没准是更衣去了,说不定等一下就回来了,我们何必在这里胡思乱想。”
一人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说话这人拿着一本书从后面挤了上来,先是温文尔雅地向在场各位点了点头,然后等着众人还礼结束,他举起那本被改了女字的“男”诫,娘里娘气地开口:“因为换床人家休息不好,想这姓陈的粗俗……”
一人打断他:“人家是进士。”
“进士不进士跟他粗不粗俗有什么关系!”
听到有人帮陈生说话,女气的修士立刻变脸。他瞪了一眼说话那人,粗哑的男低音取代了之前的细声,粗鲁的语气与他外表神态极为不符。由于反差过大,周围人吓了一跳,见此他哎呦一声,找回了矫揉造作的神态继续说:“人家睡不着嘛,所以就想过来给他讲讲道理,告诉他该如何做人。可我来许久,敲了半天的门他都沒应,我心中起疑,推门一看这才发现人根本没在房里。”
“起初我以为他是去更衣了,然后我就在他房间里等了他半个时辰,我想……”男子欲言又止:“他就是拉个西瓜,半个时辰也能拉完了。”
有人一时语塞:“他可能……拉的是寂寞,就没有人去衣室里看一下吗?”
“更衣室里现在有四个人,都快喝饱了也没看到人……”
这话一出众人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向说话的那位。那位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滚!”
“谁有心情跟你说笑!这事要是被首座知道我们可怎么办!虽然首座——超尘拔俗人美心善心胸宽广,”说话这人柔声说出上一句,又大声吼出下一句,“但也扛不住心上人被人害死的打击啊!”
“还没确定人死了你别乱说!”
理智的人终于挤上前来,朗声说:“先别慌,这里是千衫寺,没有人会在千衫寺内杀人,我们先去附近找一找,看看附近有没有土地被翻新的痕迹。”
“已经有人去了,我们与其在这里互相猜疑,还不如一起去找线索。对了,兮元君呢?”
意识到什么的修士们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有人小声问:“兮元君在房里吗?”
有人小声回:“不在。”
又有人小声问:“是不是就兮元君一个人不在?”
又有人小声回:“不是,姓陈的也不在。”
“……”
短暂的沉默,气氛再次跌到冰点。众人面面相窥,似乎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破案了!
因爱生恨,兮元君怒杀凡子。郭子痛哭三日,黑发人?送黑发人?
剧本敲定。
这些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丰富陈生被害的剧情,说话时表情严肃,内容丰富,说得像真的一样,俨然一副我就在现场的嘴脸,好似陈生被害的一幕宛然在目一般。
陈生背着郭齐佑,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等着他们将剧情丰富到他被郭齐佑下锅炸了,陈生终于忍不住说出一句:“天色已晚,早点安歇吧,有什么故事明天再讲。”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众人敷衍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继续说。说着说着有人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是谁。
“你去哪了?!”
嗡的一声,一群人一拥而上将陈生包围。
过于感性得差点哭出声来。
“我还在想,你要是出了事我跟首座可怎么交代!”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算老几啊!用你跟首座交代,你跟首座很熟吗?”
“你这是被谁打了?”
有些人在争吵,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注意到陈生狼狈的样子,看他灰头土脸,脸上有很多细小的擦伤,衣服脏得就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当即大怒,用一副自家孩子被打的气愤表情问:“怎么弄的?”
“……”陈生是越发看不懂他们了。
“没什么,”他说起这事也一肚子火,恨声道,“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大晚上不就寝到处挖坑,我是一脚一个一脚一个,连滚再爬好不容易走了回来。”
“……”
他说完这句见众人沉默,茫然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什么。”
“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那个……陈小友……敢问一句,你背后的是——?”
陈生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郭齐佑,终于找到他们表情古怪的原因,他这才想起这时的郭齐佑与他关系不好,他根本不该背着郭齐佑回来,他应该将郭齐佑扔在门口才对。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陈生只能将错就错,面不改色地对他们撒谎:“方才云馜师座叫我们过去讲经论道,提到了他的见解,兮元君体会比我深奥,所以进入了云馜师座所讲的绘梦万象。”
——俗称,睡着了。
怕他们多问露馅,陈生又说:“不过我是个俗人听不懂,只觉得论道高深,听了许久也有些乏了,若诸位无事我便先去歇息,诸位请便。”
说完他低下头赶紧往房间里冲,生怕被人拦住问云馜说了什么。
各位修士没有拦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云馜给郭齐佑讲经倒是正常,可带他陈生又算怎么回事?
而且……
“他……把兮元君带回自己的房间了。”
众人的目光越发怪异了。
今夜郭齐佑睡得并不踏实。梦中的他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猛打,一身功法在此刻全部失效,吓得他慌忙逃窜,连滚再爬地回到了小圣峰。
一向冷清的小圣峰今晚倒是热闹,山下人来人往,门廊三番铃挂起,风彻呜呼地喊了几句,喊得好像是山门开。
可山门平日不会开。
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开山门,郭齐佑歪着头,身后的人倒是等不得,一听山门开全都冲了过来。毫无防备的郭齐佑被迫前行,前脚刚踏进山门山内便狂风骤起,他被风吹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
“有人吗?”他大喊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隐约瞧见前方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人背对着他,背影熟悉,手拿一把寒光闪动的长剑。
“师兄?”
郭齐佑不确定地喊了一句,往前两步看到那人对面还站了一个人。
而对方正在嘲笑他师兄——
“想不到小圣峰首座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被情所困。”
听到这话郭齐佑一愣,再去看时那讥讽师兄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他才发现师兄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也很眼熟,是师兄在春朝会上穿过的。
而在他们的对面,幻影陈生正眷恋依赖地靠在幻影师兄的身上,两人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
眼前这一幕很像春朝会上出现的那一幕。
郭齐佑眼睛瞬间红了。
他有几分委屈,在心里偷偷问自己——不甘吗?
肯定是不甘的。
如果师兄心中谁都没有,我也许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可如今师兄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他想要听这人跟他说话,想要看到这个人,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甚至想要这人出现在他的床榻上……而我……而我……
郭齐佑眼角带泪,在极度悲伤的情绪中睁开眼睛,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张睡颜恬静的脸。
——而我正在他心上人的榻上。
郭——齐——佑:“……………………”
第10章 男四
——我脏了。
一把细剑架在陈生脖子上。
郭齐佑裹着被子,平静地注视着身旁的陈生,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吼大叫。
他是真的很冷静,在发现自己和陈生同床后他不过是拿出了自己的法器架在陈生脖子上而已。
陈生也很冷静,发现脖子上有把剑的他不得不和颜悦色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
“……”
“……”
一阵难言的沉默,谁也没妄动。
剑贴着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强。
陈生实在气不过,没有好气地说:“兮元君的做派未免太过扭捏,两个男人躺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大家都在言情文里混日子,明明剧本直得不行,他是哪里来的我脏了预警?
他以为他是哪家的大小姐不成?
陈生都要气笑了。
郭齐佑不管他怎么想,反问他:“你为什么脱我衣裳?”
陈生指着地上那团灰色的物品,恨声说:“你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脏乱不堪,我虽不是过分喜洁的人,可也受不得污了布衾。”
“那我为什么身上疼?”
“我背你回来时不慎掉入坑中,现在不只你疼,我也疼。”
“那我们为什么会掉坑里?”
“这你就要去问问那夜不安寝到处挖坑的人了。”
陈生回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还有完没完了?若是无事赶紧走开,我今日忙得很,等一下还有人会来找我麻烦,我没空理你。”
“哈?你个凡子竟然敢这般与我说话!”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房间里坐着的那个人眨了眨眼睛,捧着一杯水慢慢地喝,喝完这杯抬手又给自己再倒一杯。
客房门窗紧关。
郭齐佑咬住陈生不放。
陈生头痛欲裂。
这时响起的倒水声更像是催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