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守家居住的街是霸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每天都有衙役来回巡逻,治安非常好。
那边的房子肯定不便宜,然而对于现在的庄理来说,一个月十两租金真的不算贵。而且他还帮了周老爷的大忙,周老爷曾经是秦太守的心腹,周府就坐落在太守府近旁,让周老爷帮忙找一处院落租住简直不要太容易。
待家里人全都搬走,强盗来抢谁?他们敢去霸州城作案吗?
这样一想,庄九歌才轻松地笑起来,然后不好意思地挠头。大哥如此厉害,怎么可能会考虑不到这些情况,是他瞎操心了。
庄理斜睨他一眼,低声问道:“都说贼不落空。你猜猜看,如果我们走了,那些贼会惦记谁?”
庄九歌先是一愣,继而睁大眼,露出恍然的表情。
分家那天,几位族老给庄家两房算了一笔账,庄甜儿捡到人参卖了一百两银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全村。所以,庄家二房若是离开了村子,手握一百两巨款的庄家大房自然会被贼盯上。
大哥这是准备让大房代替二房挡灾吗?这是他预先计划好的?
庄九歌对这位新大哥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却又不忍心见大房遭难,于是小声说道:“大哥,大伯他们一家会不会遇见危险?要不咱们给他们带个口信,让他们也出去避一避吧。”
庄理转过身,走向庄家小院,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以为咱们家发了大财的消息为什么会传得如此快?村与村之间远隔重山,没有马车来往很不方便,村里人祖祖辈辈在此处安居,鲜少有人出去。
“在如此闭塞的环境里,一条消息的扩散至少需要十天半月,而今不过才一夜,盗贼就收到消息赶来查探,你不觉得他们的行动太迅速了吗?”
庄九歌头皮开始发麻了,颤声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这消息是别人故意放出去的?”
“你说呢?”庄理头也不回地反问,心里却暗暗一笑。
这消息首先是他放出去的,但他却也没想到庄甜儿的行动会如此迅速,只一天功夫就把消息扩散了。这样一来倒也省得他多等。
庄九歌看着哥哥的背影,呢喃道:“放消息的人是谁?他与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爹娘老老实实做工,从未得罪过谁。我俩天天读书,也没招惹是非,究竟是谁如此仇恨我们?”
庄理提点道:“弄坏我的脑子和你的手,让我俩读不成书,这是为了毁掉我们家的未来;绞死驴蛋挂上正门,这是在咒咱们家破人亡、不得善终。接连做下这些事的人是谁?”
庄九歌睁大眼,目露惊骇:“是庄甜儿!”
庄理继续提点:“放出消息引来盗匪,让咱们家被洗劫一空甚至赔上性命,又是谁能干出来的事?你不觉得这种手段非常熟悉吗?”
“还是庄甜儿!”
庄九歌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低语:“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她与咱们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爹娘可从来没亏待过她。别人家的女孩天天都要下地干活,唯独她可以待在家里悠悠闲闲地绣花。若不是爹娘每个月拿回来的银子足够,她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吗?”
“或许在她看来,让她绣花就是压榨她的劳力;让她洗衣做饭就是在给咱们兄弟当牛做马。咱们能读书,爹娘就该供她读书;咱们能住宽敞的东屋,她也该有同样的厢房;咱们每个月能有半两银子零花,她也该有。总之咱们有的,她都得有,还必须更好。”
庄理缓慢地描述着庄甜儿的心态。
庄九歌听懵了,愤恨不已地说道:“她凭什么啊?咱爹娘辛辛苦苦用血汗换来的银子,你我二人平时花用的时候心里都泛着疼,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无偿拥有?她没有爹娘吗?凭什么要咱们爹娘去养她?而且她怕是忘了,她自己,她爹娘,她弟弟,她爷奶,可都是咱们爹娘在养!他们一家人吃的穿的用的,全是爹娘用血汗换来的,她怎么还不知足?”
“她会知足的。”庄理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当我们一家人被她吸干血液,化为枯骨,她就满足了。”
他回头看向弟弟,目中泛着冷光:“我们死后,她还会把我们的骨髓吸干,骨头敲碎,垫在地上当踏脚石。她会把我们最后一点价值压榨得干干净净。”
庄九歌吓得全身僵硬,脊背生寒。人心的险恶总会不断刷新他的认知。当他以为世上再没有比灵溪更可恶的人时,玄真子出现了,当他以为玄真子是恶的极点时,庄甜儿又冒了出来。
他抱紧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哥哥,身体没入哥哥拉长的投影才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只有在这人身边,他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庄理继续朝前走,背负在身后的手微微勾动,语气里满是宠溺:“害怕就握紧哥哥的手。这个世界的确是一个鬼怪横行的世界,但是有哥哥在,我们一家必然不会有事。”
庄九歌连忙握住哥哥细长的指尖,触及那丝丝缕缕的温暖,惊慌失措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由衷感谢这个人的出现。因为他已经从方才那些对话中窥见了自家的未来。
被庄甜儿吸干血液,踩碎骨头,变作尘埃,那样的场景比他之前设想的还要恐怖无数倍。
“所以,你现在还打算通知庄甜儿一家吗?”庄理适时反问。
庄九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谁放的消息谁去承担后果,我管不了!”
第169章 科学神棍VS锦鲤运小仙女18┃齐王来访
庄理拉着弟弟的手回到小院时,庄老太太正用木墩子垫着脚,站在庄老二刚砌墙好的石墙后面喊话:“二根,二根,甜儿今天在山上捡了一只野鸡,你带大宝二宝过来吃鸡。”
庄九歌震惊地看着她,仿佛一夕之间不认识自家奶奶了。
爹娘在外面做工那么辛苦,她何时关心过?庄甜儿捡来的好东西,她总是偷偷藏起来,等他们一家四口不在的时候才吃。如今怎么态度全变了?
看来钱真是个好东西,连亲情都能买到。思及此,庄九歌敛去所有表情,摇着头走进东屋,一时间只觉得意兴阑珊。
庄老太太看见兄弟俩,连忙喊道:“大宝、二宝,快过来吃饭,奶给你们留了鸡肉。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千万莫要生分……”
然而她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什么人扯下了木墩子。
紧接着,庄老大严厉的声音隔墙传来:“娘,你别喊了,以后老二是老二,我是我,我们不可能一起过日子。你快回屋去!”
“你这木头脑袋!娘是为了谁?你那一百两银子够你造吗?买了田地就去了大半,海生往后还要读书,一年十多两银子的花销从哪儿来?”庄老太太没好气地呵斥。
“娘,说句不中听的话,离了咱家甜儿,老二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你别看他现在风光,说不定过几天就得倒大霉!”庄老大忘了掩饰自己阴狠的语气。
听见这番话,庄理不由挑眉。他以为消息是庄甜儿派那些被催了眠的村民放出去的,却没料竟是庄老大亲自动的手。
看来庄甜儿不是无缘无故长成如今这副阴毒贪婪的模样,她是得了庄老大的真传。
庄老太太似乎被说服了,惋惜道:“你说这么大的福气怎么不是落在咱们甜儿头上?咱们甜儿命格贵重,承受得了,他们一家子命薄,得了那么多钱财有个屁用。不行,我得叫庄老二赶紧给甜儿备一份嫁妆!不然等他倒霉了,咱们甜儿什么都没落着。”
这样说着,庄老太太又爬上木头墩子,探出一颗脑袋大喊:“二根,二根,你以前说过要给甜儿备嫁妆,这话还算不算数?你赶紧出来把这事儿给办了!”
这下,庄老大不再拉扯自家娘亲,反倒露出期盼的表情。
庄老二忍无可忍,推开屋门大步走出来,粗声粗气地骂道:“我给个屁的嫁妆!她是邪祟,我管她去死!”
原本想进屋的庄理这下站着不动了,斜倚着院中的梨树,懒洋洋地看热闹。
庄九歌坐在窗边捧著书本专心致志地阅读,竟完全不受吵闹声的影响。
刘春花从屋里走出来,讥讽道:“庄甜儿福气大,是老天爷的亲女儿,她要出嫁,你们找老天爷要嫁妆去!”
庄老太太气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威胁道:“我劝你们赶紧给甜儿备嫁妆,对她好一点,这样她才会把福气匀给你们,免得你们倒霉。你们命薄,承受不了荣华富贵!驴蛋是怎么绞死自己的,你们没忘吧?你们也不想家破人亡吧?”
“娘,你还是我娘吗?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孙的吗?你说谁命薄?你说谁家破人亡?”庄老二两只拳头握地死紧,却偏偏不能把庄老太太怎么样。这毕竟是一个孝道大过天的社会。
听见吵闹声赶来看戏的村民隔着院门规劝庄老二:“你还是赶紧给甜儿备嫁妆吧。你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合该对甜儿好一点。甜儿的福运能庇佑你们一家,否则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是啊!除了甜儿,谁受得住这么大的福气。说不定你们家能发大财也是沾了甜儿的光!你分她一点是应当应分的。”
“老天爷给你多少福气都是有数的,你承受了不应该属于你的福气,自然得贡献一部分出来。”
“庄老二你别犟,没有甜儿,你们家一定倒霉!”
完全被洗脑的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庄老二。
庄老太太趁热打铁地说道:“多的我们不要,我只要那颗夜明珠!你把珠子给甜儿!”
庄甜儿连忙从屋里冲出来,坚定道:“奶你快下来,我不要二伯的东西!咱们都分家了,理当各过各的。奶,你听话。”说着说着便把庄老太太拉下来,隔着院墙不停向庄老二道歉。
她这么乖巧懂事,惹得院外的村民越发替她不平,直骂庄老二目光短浅,自私自利。
庄甜儿把庄老太太送回屋,转身的时候,满脸的不好意思顷刻间就变成了阴毒。
她在心里轻蔑地笑着:吵吧闹吧,再过几天,当庄老二一家被贼人杀死时,你们会更加信服我,顺从我。我天降福星的身份必然能把这个村子压得死死的。庄老二家的那点财产,真以为我看得上眼吗?
屋外,一名嗓门奇大的妇人警告庄老二:“你们家如果不对甜儿好,往后一定会倒霉的!甜儿的福气能庇佑你们,你们主动推开她的庇佑,说不定会发生极其不好的事!你们小心着点!”
这人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车轮声、猎鹰呼啸声、猎犬狂吠声,紧接着,在这么多嘈杂的声音里,一道无比威严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先生一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庄甜儿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从她心底深处狂涌而来,侵占了她的思想,让她满脑子都充斥着一股极强烈的杀意。
她立刻走到院外,却见一位王爷伫立在庄老二家门口。
为什么庄甜儿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王爷?
因为他头顶束着金冠;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绣着四爪蟠龙的华贵礼服;腰间系着一条镶满翡翠、白玉、明珠、宝石的腰带;脚下蹬着金色纹龙长靴;身后跟着上百名英姿飒爽的侍卫,侍卫们全都骑着高头大马,手里牵着鼓吻奋爪的猎狗,肩上还站着性情凶悍的猎鹰。
这穿着,这派头,这阵仗,不是王爷还能是谁?而霸州是谁的地界?
思及此,“齐王”两个字陡然出现在庄甜儿脑海。
这人是齐王,北境战神,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连太后和皇帝都得礼让他三分!这霸州更是他的一言堂,他跺跺脚,霸州的地皮都得翻一翻。
有关于齐王的描述一条一条显现于庄甜儿的脑海,于是那莫名汹涌的杀意,一瞬间全都化作了折磨她的恐惧。哪怕她拥有重来一世的逆天气运,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样的大人物!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齐王。
被齐王逼问的那名妇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绣着蟠龙的明黄色礼服不是谁都能穿的。
赶来看热闹的村民齐刷刷跪了一大片,口里哆哆嗦嗦地喊着“见过王爷,王爷大安”等语。
刚才还气鼓鼓的庄老二现在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刘春花轻轻拉他一把,他才后知后觉地跪下去。
原本嘈杂的小村落因为齐王的到来变得死一般寂静,唯有飞翔在头顶的猎鹰偶尔发出嘹亮的长啸。
庄理先是扶起自家爹娘,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轻笑道:“你来得好快。”一边说一边打量齐王格外隆重的穿着,殷红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为了见自己,这人怕是把压箱底的华服都扒拉出来了。
齐王瘦了很多,几年前的礼服现在都不能穿了,只得让绣娘抓紧时间重新改过。所以他现在浑身不自在,唯恐哪里改得不仔细,看着不得体。
他负手而立,悄悄拽了拽腰后的布料,以便让自己的正面看上去更整洁。
庄理瞥见他的小动作,差点笑出声来,压抑了好一会儿才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是来找我治病的?”
齐王点头道:“是的。”
“你这病得长期治疗,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所以我得和你一起住,方便时时刻刻照看你。”庄理如实说道。
听见这话,齐王差点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抿直唇角,唯恐自己笑出声,等内心的涌动平复下去才哑声开口:“那我们便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