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一声长叹,久久回荡在偏殿中。
另一头,从偏殿出来的槐霜却忍下了眼泪,神情冷漠地往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他手脚冰凉,胸腔中的血却又似白天那般沸腾咆哮。
它们咆哮着辱骂自己,催促自己,极尽所能地想要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槐霜眼底血红地停住脚步,难以压抑地低声吼叫了几下,宛如发泄。
“呵”
他苦笑,槐霜啊槐霜,你就是一条最卑微的狗,连吠都不敢大声吠的废物!
而他心中又传来另一个声音,谆谆教诲着:师父教会你懂礼仪知廉耻,谦谦君子便该温润如玉,你又有何不满,为何要发泄呢?
几番挣扎,他总算稍微平静下来,遥遥回首,望着那间偏殿。
殿中的人,是真真正正的谦谦君子,品行高雅,俊美如玉,自己仰视他多年,恨不得将心都捧到他面前,只求能得到他的一瞥垂怜。
“师父”
槐霜怆然呢喃着。
第185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15)(shukeba)
相安无事几天,一日深夜,大殿内——
“宗主!大事不好了!”
正在闭目静修的苏鸿猛然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惊醒,眉头微皱。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只见河清海晏兄弟俩匆匆茫茫地冲到阶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后山,后山出现魔物了!槐霜师弟被困在了幻境中!”
话刚说完,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狂风刮过,剧烈得睁不开眼,当他们再看清四周时,大殿一片寂静,哪还有宗主的影子?
苏鸿一路风驰电掣,要不是一头头发早银白了,保不准立刻要再白上几根。
从大殿到后山一段长路,他竟在眨眼间就到了,只见夜巡的弟子三三两两倒在周围,与此处距离最近的望月真人也恰好赶到。
望月真人年过百岁,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优美妇人,姿态华贵。
“宗主,是魔物?”
望月真人面色严峻地问道。
苏鸿凝重地点了点头:“槐霜还在里面。”
二人同时看向树木茂密的后山树林,只见黑压压一片,充斥着未知的危险。
“那孩子”望月低声呢喃着,随即请缨,“我进去看看吧,有护山大阵的威力在,魔物嚣张不到哪去。”
不料苏鸿摇摇头:“有护山大阵还能混入山中的魔物不可小觑,槐霜是我弟子,我有责任亲自带他出来。”
他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
望月顿了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过脸去。
“明白了,我在林外为你掠阵。”
“劳烦师姐。”
苏鸿微微颔首,长袖翻飞,毫无犹豫地掠入林中。
他心中稍微松了口气,想着幸好望月没有同自己争,否则万一进来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道貌岸然地维护槐霜。
深入林中,四周都弥漫着浓重的阴沉气息。
苏鸿心惊,这些魔物竟然已经暗暗潜伏在了他的眼皮底下,不敢想象,没有修仙者把持的凡间现在成为了何种模样。
他循着早已熟悉的槐霜的气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放出全身威压,无比凶猛地朝一处飞驰。
一路上,但凡有露头的魔物,统统被他的威压碾成粉末。
这才是仙界之下第一人的力量!
而苏鸿神色紧绷,终于在树林尽头的一处平地看见了槐霜。
那一瞬间,他的冷静几乎要被瓦解——
陷入昏迷的槐霜被一抹黑烟缠绕住全身,凌空而立,而他在昏迷中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神情极度痛苦,挣扎着咆哮着,俊美的面容已然被狰狞所代替。
“何方妖魔,竟敢在我步仙宗放肆!”
苏鸿勃然大怒,周身威压如巨浪席卷而去。
缠绕着槐霜的黑烟本想与苏鸿斗一斗,结果估算错了自己的实力,双方刚一碰上,几乎被苏鸿放出的威压击得粉碎
槐霜立刻呕出一口鲜血。
那一抹鲜红刺入苏鸿眼中,令他心神巨震。
苏鸿强行按捺自己放出的威压,好似自己的左拳接住了右拳全力一击,令他口中顿然出现一味腥甜。
第186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16)(shukeba)
“狐狸精!长得一副妖媚模样,和你那个娘一样,是个只会勾引人的魅!”
“对啊,你长大了肯定也会和你娘一样害死很多人!兄弟们打死他!”
“踢死他!让他还敢来这里乞讨!不杀了你都算好的,还敢出现在城里!”
街头角落里,几个半大孩童正围在墙边,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恶言相向,拳打脚踢。
那个被打的小男孩抱头躲闪,两眼啜着泪花,小声哭喊着“我娘没有害人”、“我不是狐狸精”、“别打我了”
但他那么弱小,连哭喊声都被淹没在拳打脚踢声和辱骂声中。
槐霜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他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那个小男孩。
他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人群中,和其他指指点点的人一样,正在看着那个被打的自己。
“哟,你是新来的吧,你也来看魅的儿子啊,就是那个小兔崽子,喏。”
身边的人拍了拍槐霜,让他仔细去看那个被打的孩子,槐霜只觉得心脏冰冷,耳旁都是这些人的嘲笑和辱骂。
“你看看他,不长记性,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非要往城里来乞讨,我们可是人啊,谁会可怜他这个魔道的杂种!”
“是啊,狐媚子,不要脸的东西,跟着他娘就知道以色侍人!”
“要不我们把他偷偷带回去,我还没玩儿过小男孩呢哈哈哈哈。”
这些污秽不堪的话语像凿子,一道一道地凿在槐霜心头,他连呼吸都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
然而他心中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看不惯吗?那便杀掉吧?”
他紧张地看向四周,发现没有人和自己说话,但那个声音却一遍遍响起——“杀掉吧!”
“杀掉吧!”
“杀光他们!这些低贱的人类不配欺辱你!”
“啊——!”
槐霜抱头怒号,挥手间突然迸发出无穷的业火,周围的人群在刹那间如烟火般消散。
“这!”
槐霜惊愕不已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满地业火焚燃,令他感到一丝温暖。
还有畅快。
那些人,终于都死了。
紧接着便感到眼前一花,竟又回到了生活了几年的大殿之外。
他看到林寻和张宁两人正在欺辱几天前的自己同时身边还有很多其他师兄弟,他们神色轻蔑,甚至带着厌恶和鄙夷。
“啧,又是这个杂种。”
“真是想不通,流着一半魔道血统的杂种怎么能被收入我们步仙宗,宗主是不是被他蒙骗了?”
“谁知道呢?或许宗主就是看上他听话又好看,像把他当做炉鼎吧?”
“哈哈,你真是太坏了!”
这些往日对他和和气气的师兄弟们,脸上的恶意竟不比那些凡人轻
原来他们暗地里,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何必留他们性命呢?”
心底里那个声音再一次诱惑地响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槐霜试探着伸出手掌
竟然又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
第187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17)(shukeba)
痛快!
他几欲笑出来,看着这些人死在自己眼前,平日里的憋屈和愤怒全都一笑而散!
原来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吗?
槐霜的脸上洋溢着兴奋,静静等待着画面的再一次变幻——
然而,他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仙气缭绕的殿宇内,浴池的泉水温热清澈,体态优雅的银发男子下半身浸在水中,露出上身赤(哦豁)裸而劲瘦的腹肌和胸肌。
槐霜咽了口口水,却猛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人的对面!
“槐霜。”
他听到师父冷清又孤傲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心中顿时慌乱,抬头朝四面看去,企图找到另一个自己来替代。
不曾想,这池水中只有他们二人,刚刚师父的叫声,是叫自己的
“师,师父”
他张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沙哑如斯,惊得一抖,同时发觉,自己竟也不着寸缕地站在水中!
槐霜瞬间涨红了脸。
这,这太失礼了!
怎么能光着身子面对师父呢!
却不想,对面的苏鸿却侧头轻轻笑了一声。
“槐霜,你在害怕什么呢?”
槐霜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师父笑过,也从未想过,师父笑起来竟这么好看
满头银发宛若银河披散,欲与那一身雪肌争辉,师父的面容极其温和,却被惯常的冷漠表情遮掩了三分,此刻笑出来,如同暖春来临,万花齐放!
槐霜失神地看着苏鸿,喃喃道:“我怕怕师父不要我”
苏鸿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笑容不变,朝他缓缓走来:
“傻孩子,师父怎会不要你你,可是师父最重要的徒弟呀。”
沾着水的湿手抚上槐霜的脸颊,槐霜微微抖了抖,瞬间红了脸。
他心里想道:应该避开的,这样于理不合。
但师父的碰触好温柔,他舍不得
而且,他忍不住地想要,想要更多
想摸一摸师父的身体是什么样的
想把师父抱入怀里也这么亲昵
甚至想想把这样温柔美丽的师父按在水池边把他
“啪——!”
还没想清楚那个画面,突然而来的一巴掌把槐霜直接打蒙了!
他赫然一抬头,发现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好衣服,自己也是一身染血的衣服,身边躺着早已断气的同门们。
“逆徒,你竟敢与魔道勾结,戕害同门!”
只见苏鸿提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面如霜雪般怒视着他。
而他,他
手上握着没滴干净血的刀。
刀口和同门们身上的致命创口完全一致。
他惊得想把刀丢出去,和师父说那些人不是自己杀的,但不管他怎么甩,刀好像黏在他手上似的丝毫不动!
“不,师父,他们不是我杀的,求求你,信我!”
槐霜急的大哭,奈何苏鸿的面色没有一丁点放松。
“我如何信你,你手中有刀,身上流着魔道的血,你就是天生的杀胚,来向我们步仙宗索命的!”
苏鸿提剑,毫不犹豫地朝他刺过来。
他泪水纵横地咬紧牙关,誓死不挪一步,也不愿对师父拔刀相向。
剑入心脉的穿刺声异常清晰。
第188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18)(shukeba)
血滴在剑上。
啪嗒。
啪嗒。
混着槐霜的眼泪,难以置信地映出苏鸿冷酷的面容。
“师父你”
槐霜绝望地看着他,却被苏鸿抽出剑的力道带翻在地。
“师父”
他匍匐在地,顾不上自己的血越流越多,只伸出手想要抓住师父的衣角。
但师父却冷冷看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
“师父别走”
“师父你看看我啊”
他满脸血泪,狰狞无比地看着苏鸿的身影越走越远,他的手碰不到他,他的哭也留不下他。
天上突然开始下雪。
他好冷。
他想抱着师父
可是师父为什么不要他了
难道,自己流着一半魔道血脉的身世,就这么令他厌恶吗!?
“难道你以为,你仅仅只是流了一半魔道的血吗?”
心底里的那个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他一惊,刚想问那个声音,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便已经自己说道:“魔尊该苏醒了看看没有你的世间我等魔族活的多么艰辛啊”
槐霜一惊:“谁是魔尊?你是什么人!”
“呵呵,”那个声音说过这么多话之后,渐渐苍老,但依旧用蛊惑人心的语气说道,
“待你苏醒之后,莫说留住一个惊鸿真人便是将他囚禁在魔域圣殿成为你的禁脔也不在话下”
槐霜心惊胆战地听着对方说出他从不敢肖像的场面,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