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手指紧了一下:“轻点。”
沈光落低声应了一下,坐到他对面埋头喝汤。
汤有些凉了。
沈光落本来就冷,喝到胃里面,更是激起一层凉意。
他其实不想喝,但是他更不想抬头看谢衍,于是机械化往嘴里送汤。
谢衍已经喝完汤。
这次他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换了个坐姿,身子松垮垮的倚在桌边,一只手撑着头,手另一只手无聊的用汤勺扒拉着碗底的姜块,坐姿懒散。
扒拉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中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房里?”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沈光落将早就在肚子里准备了很久的话撂了出来:“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想来给你过生日,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一句话说的乖巧又委屈。
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沈光落还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纸叠的小爱心,从桌子这头,双手推到谢衍眼前,轻声的说:“哥,生日快乐。”
这种纸折的爱心,说简单是简单,但是对于沈光落这个‘傻子’来说,要学上很久。
红色的小爱心,因为被水泡过,现在不仅掉色了还皱巴巴的。
谢衍看着那颗爱心,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沉默半响后目光飞快的从爱心上移开,继续下一个话题。
他从身旁的座椅上拿上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你的吗?”
沈光落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心里一紧。
得,他忘了谢衍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
沈光落看着相机摇了摇头,一脸真诚:“哥,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谢衍也懒得和沈光落多废话,他直接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了免提。
沈光落不明白谢衍要做什么,就听见电话那头嘟声响了几下后,被接通了。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谢总,大晚上打电话来,什么事情?”
沈光落愣住,感觉这声音好熟悉。
果然下一秒谢衍就说:“柏文童,你今天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沈光落瞳孔猛然缩紧,他意识到谢衍今天是非要把这个相机的事情给捋清楚了。
那么就说明,谢衍不相信他。
沈光落看了看相机,上面还沾着水迹。
如果不出他所料,谢衍是在游泳池捡到的相机。
而今天进入游泳池的只有柏文童和沈光落两个人。
柏文童若不承认相机是他的,那么相机必然是沈光落的。
沈光落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觉得脑袋如此灵光过,刚刚昏沉的脑袋瞬间抖擞,整个人跟回光返照一样。
那么柏文童会说相机是他的吗?
卧槽,当然不会啦!
果然柏文童半开玩笑的说:“丢什么东西?丢人算吗?”
谢衍抬头看着沈光落,嘴角发出一声冷笑:“算。”
按挂了电话。
沈光落捏着汤勺的手有点僵,喉结缓慢滚动,他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喝汤。
沈光落想,毕竟他是个傻子,只要咬死不认,谢衍没有证据,应该不会拿他怎么的。
然后他就看见谢衍拿起来照相机,手按到了开机键。
沈光落这会浑身都僵都死死的,再也侥幸不起来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拍了不少的照片,还记得小七说这个相机防水防摔还持久。
叮咚两声,相机的屏幕亮了。
沈光落默默地放下了勺子。
谢衍手指在相机屏幕上摆弄了两下,突然手指顿住,目光凝视在屏幕上,腾的一下起身,朝沈光落大步走过来。
压根没有给沈光落反应的时间。
沈光落手在身下立刻捏成了拳头,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转身就跑。
可是谢衍已经走到他身后,俯下身子,一只手死死的按在他的肩膀上,令他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将相机的屏幕伸到沈光落眼前,声音低沉。
谢衍说:“沈光落,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第7章
一呼一吸的说话声,喷洒在沈光落的脸侧,谢衍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淡香,是沐浴露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沈光落的耳垂开始泛红,逐渐蔓延到了耳尖。
他后脑勺挺的笔直,目光缓缓的挪到相机的屏幕上。
待他看到屏幕上时,肩膀猛地一松。
屏幕上面写着——请输入开机密码。
“密码是什么?”谢衍再次问。
沈光落仰起一双大眼睛,望着谢衍,又眨巴了眨巴,无声的诉说自己有多无辜。
谢衍并不吃这一套,他捏着沈光落肩膀的力气加重:“密码是什么?”
沈光落承受着几乎快要将他捏碎的力道,咬着下唇,用着全身的力气与谢衍拗劲:“哥,密码是什么意思……”
“沈光落!”
仅这一声,四周的空气都似冻结,将沈光落和谢衍都冻成了冰雕,两个人互相凝视,谁也没有先软下来。
这时,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伴随着铃声,划破了漫长的寂静。
谢衍一开始还没有动作,沈光落喊了一声哥,谢衍才走到座位上,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神情诧异了一瞬。
他再次按下了免提。
餐厅里又响起柏文童的声音:“喂,谢总,我刚刚在拍戏太忙了没想起来,我确实丢了一个东西。”
谢衍:“什么东西?”
柏文童迟疑了一下:“一个黑色的……相机,对,就是相机。”
谢衍看了沈光落两眼,转过身倚在桌角:“柏天王,你丢了东西怎么还犹犹豫豫的?”
柏文童笑了一下:“是我助理塞进我兜里的,要不是他提醒,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柏文童回答的自然,谢衍信了。
他慢悠悠的问:“密码是什么?”
“啊?”
“你相机的密码是什么?”
“谢衍,那是我的相机。”
“我知道,现在我在问你密码。”
柏文童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说道:“谢衍,你是不是有……”
那个病字在他嘴边绕了绕,最后还是说成了:“谢衍,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管我相机密码是什么?”
谢衍指尖挑着相机绳子,就来回倒腾着密码那个页面,不说话。
他生性多疑,做事讲求万无一失,不管这个相机是谁的,他都要看见里面的照片才能安心。
柏文童也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助理设置的密码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1099还是109几的,你试试吧。”
谢衍将相机的绳子挽了了几圈,松宽的黑绳子耷拉在骨节分明的手腕处,一只手开始输入数字,屏幕上投射的光打到他脸上,神情专注。
谢衍背对着沈光落,沈光落正好能看见相机屏幕。
相机密码不是1099,沈光落知道。
柏文童只是随口说出来拖延谢衍的。
电话那边也陷入了死寂,三个人都在等谢衍的结果。
谢衍按下了1099,拇指戳中了确认键,屏幕上的红圈开始转啊转。
沈光落呼吸粗重。
突然相机发出砰的一声脆响,黑屏了。
相机进水,坏了。
沈光落:“……”
恩,防水相机。
谢衍捏着相机喘了口气,转过身将相机甩到桌子上,坐在座椅上烦躁的捏着太阳穴。
柏文童对这一声很敏感:“是不是密码不对,要不我明天去问问我助理,现在他都睡了。”
“不用了。”谢衍神情疲惫:“改天我找人把相机送还给你。”
柏文童那边愣了一下:“谢总,今天被你抓的那个沈家少爷……”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谢衍按挂了电话。
谢衍靠着椅背,看着那个相机只觉得头疼。
“哥,你很累吗?”沈光落问。
谢衍抬头对上沈光落关切的目光。
沈光落其实长得很好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异于常人的好看,脸颊白嫩,身材高瘦,看起来年纪很小,背上个书包说是十七八岁都有人信。
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就像黑珍珠一样,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注视着人时很动人,看人的时候又带着几分暖意,总是让人没有防备的就沦陷其中。
谢衍看着那双干净的眼,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沈光落是个傻子啊。
他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用数码相机。
谢衍起身想走,却听见沈光落柔声说:“哥,今天是你生日,你不要不开心。”
沈光落总是这样,在谢衍面前文文诺诺,好像谢衍就是他的全世界。
谢衍觉得可笑,又坐回到座位上。
他背靠着椅背,手耷拉在扶手处,右手的拇指拨弄着食指处的黑戒:“沈光落,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沈光落听不明白这话:“哥……”
谢衍盯着沈光落:“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说过你我只有利益关系,你也可以为理解为我是单方面利用你,毕竟如果没有我爷爷的那纸遗书,没有那笔遗产,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结婚吗?”
谢衍嘴角勾了一下,嘲弄道:“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沈光落的脸刷一下变的惨白,嘴唇也止不住的颤抖。
谢衍看见沈光落这副样子,只觉得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连刚刚莫名冒出的烦躁被压了下去。
于是他继续精准打击:“沈光落,我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老公,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们沈家早就败了,你还是个傻子,你对我指手画脚,你凭什么?你配吗?”
“看清楚点自己,如果你傻看不清楚,我就帮你看清楚。”
谢衍说完这些话,懒洋洋的歪着头,观察着沈光落的反应。
他对沈光落总是这样。
谢衍不喜欢有人搅乱自己的心情,可是沈光落总是令他烦躁。
谢衍找不到病根所在,就把这些都统称为厌烦。
他对沈光落的厌烦。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说出那些可以中伤沈光落的话,将他远远的推开,然后看着沈光落独自痛苦,他的心才会重回平静。
沈光落听完这些话,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断地呼吸,寻找心灵能够稳定的那个点。
他本来脾气就差,如果不是仅存一丝理智,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谢衍每次看见沈光落都会心烦,沈光落又何尝不是呢?可他比谢衍要惨的多,谢衍能够随时对他恶言相向,可是他只能拼命的忍。
沈光落现在气的浑身都在抖。
谢衍可真会气他啊。
沈光落再睁眼时,眼睛被气得红了一圈,看起来特别的可怜,像是难过的要哭了。
谢衍对上沈光落的眼睛,瞳孔缩了一下,嘴边更伤人的话一下忘了怎么说。
他余光扫到桌上那颗小红心,又脏又破,在白色的桌台上格外扎眼。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连收到好几条信息,是助理发来的。
——谢总,大事不好!本来今天是您生日,我不该打扰您,可是我得到了最新消息,柏文童也想要“星夜”这首歌的版权!
——我们该怎么办?
——柏文童他们已经开始找人了!
谢衍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又是柏文童……
他拿起手机,站起身,对沈光落说了最后一句:“好自为之。”大踏步走出了餐厅。
沈光落咬牙的声音咯噔一下。
刚刚极力崩住的那根弦,轰然断了。
沈光落突然想通了,什么财产不财产的,他不要了!
他和谢衍是仇家,他今天要是不杀了谢衍,谢衍迟早要气死他。
沈光落站起身,四处张望一圈,抄起了倒在餐厅门口的高尔夫球杆。
球杆的头部泛着金属的光泽,沈光落满意摸了摸,用它应该可以锤爆谢衍的狗头。
第8章
“落哥,不是吧!你当时是真的想打谢衍啊!”
小七趴在病床床头,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我何止想打他,我是想杀他。”
沈光落半坐在床上,手背上扎着吊针,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挂着两块大大的黑眼圈。
明明人虚弱的不得了,说出来的话还是狠巴巴的,跟只受了伤的猫一样。
已经遍体鳞伤,还偏要龇牙咧嘴的维护最后的面子。
小七瞥了瞥嘴,也没拆穿:“落哥,你真是福大命大,得亏你晕倒了,不然这篓子捅大发了!”
沈光落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你屁话真多。”
沈光落不愿承认,其实心里也赞同小七说的话。
沈光落十几岁被众人捧着出道,一路顺风顺水,自然养了些不好的性子。
矫情,小心眼,挑剔,嘴毒,这些毛病不说,最关键的是脾气又差又硬。
尤其受不得气。
一旦得了气,整个人都像个煤气罐一样,分分钟要炸。
他在谢衍身边磨炼了几个月后,自认为脾性已经改好了很多。
直到昨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等级还是太低。
当时沈光落发烧烧的厉害,脑子不太清醒。
他气急了,居然抄起高尔夫球杆,想要打谢衍,关键时候谢衍居然回过身,两人面面相呲。
沈光落反应也是快,他拎着球杆,泪汪汪的说:“哥,对不起,我不会收拾这个东西……”